雪郁眼睛大了些,显露出一点受到惊吓的意思来。
和那惶然的、多次欲言又止的小脸对视许久,宁尧摁摁眉心,声音克制又忍耐的,改变了语意:知道了,我会晚点回。
雪郁闻言才把注视衣冠禽兽的目光稍微收了收,点点头,躺到被窝里重整体力。
宁尧走后,雪郁在壁炉单调的嘶嘶声中,又睡了一小会儿。
醒后他坐起来,感觉到身体的疲倦没有那么严重了,低头喝了口彻底凉掉的水,懒洋洋下了床,准备再去洗一洗。
开门的一刻,也不知道哪来的心悸感,雪郁心头狂乱跳了跳,屏气慑息看向门外,和一双虎视眈眈的漆黑眼睛毫不相差地交接上。
吓一跳。
这人在门口站了多久。
门外,听到动静的秦烨抬起眉眼,看到他,眸光冷了一下,秋风裹挟着寒气吹过,把他肩头的落叶拂开:雪郁,跟我回去。
雪郁一愣,捏住门的手紧了紧,陌生人找上门没头没尾地说这么一句话,任谁都会莫名其妙:什么啊?你是谁?
秦烨胸口有了起伏,他想心平气和说话,但一触到雪郁肿起的唇肉,五指用力地一握再握:我是秦烨,你的未婚夫。
不,他面无表情改口:不是未婚夫。
到底是还是不是?雪郁一头雾水,又因为男人亲自登门而紧张,以为又是一个来捉奸的:你
说着他一停,瞬间想起来,秦烨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记得是走了难不成那个在周叔家里干活的骗了他?
胡思乱想之际,秦烨冷飕飕开了口:我是你的丈夫。
雪郁:?
一定是没睡够,出了幻觉。
雪郁后退了一小步,想找个墙根贴住,但后面什么也没有,他只能救命稻草一样捉着门框,逃避似的小声说:我有男朋友
秦烨短促笑了一声,这笑绝非善意,阴冷得让人打颤,他单手插兜,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红色的东西,摊开在雪郁面前:你自己看。
雪郁认为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得不去看。
那是两个厚本子,底色是喜庆洋洋的深红,翻开有一张薄薄的纸,两本都是相同的,都贴着一张红底的双人照,左边的男人高鼻薄唇、眉眼浸着凶悍,右边的完全是个矜贵的漂亮小少爷。
大皇子早在一开始就让秦烨和裴雪郁去办结婚证了,但秦烨总是以各种理由拖延,于是到目前为止,他和裴雪郁只在照相馆拍了张照片,这事就没有了后文。
这两本子是秦烨在回来路上,从小地摊上避免意外买的,用胶水随便黏了一下照片,上面连名字都没有。
所以秦烨只让雪郁看到那两张照片,就唰地合上了:还不信?
雪郁一脸空白。
他舔了舔下面的唇瓣,又下意识伸出指腹轻抹,怔然呢喃:但是,我和宁尧
秦烨难以自控,目光追着他的手指动作,后来呼吸微沉,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他之前恨都快恨死你,怎么可能真和你在一起?不管他说了什么,对你做了什么,都是抱着羞辱你的目的。
见雪郁表情愈发茫然,秦烨干脆拿出一部悬浮手机,轻车熟路调出某个视频,跟他说:这是调取出来的视频。
你看过后,如果还认为宁尧和你有什么关系,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雪郁伸手去接,却又被男人扣住,想起那细细轻轻的啜泣声,秦烨喉咙发痒,目光却是堪称可怖:今天这是第几次?
雪郁张唇:什么?
想了两秒想到这是在问什么,雪郁低下那张春意勾人的小脸,唇肉抿磨,磨磨蹭蹭地出声道:问这个又没用,我看看视频。
秦烨不依不饶:我还不能知道我的未婚夫和别的脏男人上过几
雪郁霎时急迫打断:你如果真和我是那你应该知道我的病,我还没问你为什么消失那么久不在我身边,你怎么还一直问东问西的?
秦烨闭了嘴,他直勾勾看着雪郁,那眼神在军队里历练过,即使是普通的注视,也是又强悍又渗人,雪郁被他看得垂了眼。
接着,就见他利落地把手机塞过来:给你点时间和他断,晚上来我家,和我回兰堡。
什
雪郁只来得及说一个字,男人就转身离开,宽阔利挺的身体好像绷得很紧,脑子里全是那些呜咽和啜泣,搞得他根本没办法正常对话,几步消失在林子里。
什么人啊?
雪郁无话可说,他很气地在心里把秦烨打了好几下,才低头去看秦烨交给他的手机。
宁尧是傍晚六点回来的。
他手里提着一袋热腾腾的面饼,轻轻推开门,先是确认了下雪郁还有没有在睡,见雪郁不在炕床上而是安安静静坐在桌边,才放高声音,抿唇走过去:雪郁,饿了吗?
被询问的人没有回话。
这时宁尧还没察觉出异常,他坐到雪郁旁边,捉住雪郁两只细细的手,将热的东西塞进他的手心里好让他取暖,声音低低地说:先吃点东西。
雪郁挣动了一下,避过了他塞过来的食物。
宁尧以为他不喜欢吃这个,黑眸微抬,正要去厨房做点其他的,雪郁忽然叫住他,把一样东西递过来:你看下这个。
宁尧微怔,顺从地低头去看。
那东西很眼熟,宁尧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个,是这里绝对不会产出的悬浮手机。
不过他暂时没去想这是哪来的,他听出了雪郁声音的不对,雪郁声音细软,如果能听出冷漠,那通常代表他现在极度生气。
宁尧眉心微皱,想问他是不是不开心,雪郁又及时掐断他的话头:点开看视频。
态度有点强硬,宁尧垂下眼,不想让雪郁情绪更加糟糕,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苍白手指曲了曲,点开悬浮面板上的视线。
视频有几十秒,拿手机的人似乎在不断挪动位置,开头先是一阵乱晃,旋即定格在某个角落。
被照到的男人高大俊秀,却是满脸不耐:裴雪郁,我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你最好躲远一点,藏严实一点,不然我见你一次,搞你一次。
镜外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宁尧你真是不识好歹,我有钱又有相貌,哪儿都好,你居然不喜欢我?
男人回道:喜欢你不如喜欢一条狗,滚远点。
视频到这里结束,宁尧呼吸乱了些。
他以为忘光了,但一看到这段内容,他又清楚地记了起来。
这是裴雪郁不知道第几次纠缠他,在这段视频发生前刚找人打了他,虽然最后他是占便宜的那一方,但身上还是留下了七零八落的伤,回家后,宁母以为他沾了恶习,到处打架,扎扎实实训了他一顿。
所以裴雪郁又来找他时,他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段视频
宁尧不是很奇怪。
那段时间富人城兴起了一场赌局,就赌,裴小皇子对宁尧的热情会持续多久,赌局涉及金额高达上亿银币,而没钱又爱凑热闹的,就充当战地记者,给参与赌局的人实时拍摄当事人的关系进展。
其实不止宁尧,当时还开了好几个赌局,因为裴雪郁追人不是单单追一个,是好几个同时一起追。
不对,不算是追,是单方面恶心人。
如果是追人,不会在对方拒绝后,心有不甘地找好几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往死里打他,更不会拼尽全力给他家里制造黑点,以此来他要挟他乖乖就范。
他视频里说的每一句都没有错,裴雪郁就是这么恶心人。
宁尧很烦以前各种和雪郁站在一起的视频,也不太想让现在的雪郁看到,微滚喉头,目光里带着一点藏得极深的紧张:为什么让我看这个?
雪郁想起来了?
屋里很安静。
雪郁好半天才抬起那张小脸看他,嘴巴还是红通通的,被他亲到现在都没消肿,平静地问:你真是我男朋友吗?
宁尧一僵。
被问得顿了顿:我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反驳的、或者是肯定的,因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雪郁问出这个问题,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雪郁低声说:你不是,你不仅不是,你还讨厌我。
宁尧这回皱起眉,想说些什么,雪郁却没给他机会,一口气说了下去。
你讨厌我,这些天还跟我做这些事,不恶心吗?
他想起秦烨说的话,说宁尧不管做什么都是在羞辱他,再加上系统到现在还处于失联状态,他什么都不知道,各种倒霉事加起来,眼睛控制不住地红了:有意思吗?
对剧情会有什么影响也不管了,雪郁鼻子酸酸的,就那么眼睛湿湿地质问宁尧。
宁尧瞳孔微缩,哑然失语。
这是他除了在做那种事以外,第一次见雪郁哭。
第129章 间歇性失忆症(完)
这事说白了是裴雪郁先撩闲, 被骂也是应该的,宁尧不是过错的那一方。
但是
宁尧看着那副泪珠滚滚的样子,突然感觉自己不是很占理了。
印象中所有在他面前哭的人都是一副丑态, 鼻涕眼泪混起来,弄到哪都是,没有哪一个是雪郁这样,哭着也没有声音, 脸上只有两行地方是湿的,既不邋遢还很干净。
眼睛麋鹿一样,纯净清澈, 照出他此时错愕的模样。
这一哭打得宁尧措手不及, 他在外面奔波了半天, 脑子过了好久才开始运转, 蹲下来,仰头去看雪郁, 几近小心翼翼的:雪郁?
雪郁别过头不理他。
宁尧又叫了声:雪郁。
这回还是得到了无视,雪郁抿着唇,眼睛变得更红,男人越叫他越是让他感觉到恼怒,系统失踪的坏心情也被他嫁祸给了宁尧。
宁尧现在在他心里的形象非常差劲。
在叫了三次也无人应答后, 男人站了起来, 雪郁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皱眉去看, 就见宁尧把另一张凳子搬近,坐了上去, 接着大手一揽, 将雪郁抱到自己腿上。
他从腰侧方穿过去, 握住雪郁的左手,塞进去杯子,又握住雪郁的右手,塞进去裹着袋子的面饼,直到雪郁两只手都满当当的,他开口道:先吃。
雪郁愣了一会,震愕地低头去看,表情变懵了。
就那么挂着泪水,僵硬地消化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宁尧的做法让他无法理解,难道看不出他在生气吗?
他脑中的这个质问一冒出头,后方抱着他的男人就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压抑住起伏的心绪,轻声和他讲条件。
生气可以,要先吃饭。
不理我也行,但先喝两口水。
你还不一动不动的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这明目张胆的霸王条款,换谁来听都会觉得岂有此理。
雪郁很想问宁尧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个解释,但他半个字也不想和这种人多说,听到最后面那句,起了逆反心,捏紧手中的面饼咬了口,身体力行表示不想原谅。
宁尧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一点笑:好吃吗?我见那家店排了很长队。
雪郁吞下一口饼,连个反应都没给,站起身就想走,既然讨厌他,就不要和他挨这么近,对彼此都好。
只是他前一秒站起,后一秒宁尧就把他重新抱了回去。
雪郁回过头瞪他,他也不痛不痒的,抱着不松手。
气归气,雪郁没有试图第二次拉开距离,人贵在自知,挣脱不开就不用白费力气了,况且宁尧身体还很暖,把他当成暖背的工具人,这么想就舒服很多。
在宁尧的注视下,雪郁吃了一小半就没有了胃口,谁能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吃安稳的?他反正做不到,吸了吸鼻子:解释。
解释为什么要骗他,说他们是这种关系。
从视频里看,宁尧对他的恨不是假的,那么这两天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和他相处的?不膈应吗?
如果是为了羞辱他,那宁尧自己未免也牺牲太多了。
宁尧今天消耗了大半体力,不得不闭着眼,垫在雪郁的肩头修生养息,他声音低哑地解释:那段视频是真的,说是你男朋友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没有道理的事,就比如宁尧说他是雪郁的男朋友,连他自己也不太能明白为什么,当时见雪郁表情无措,想捉弄一下,就那么说了。
后来也不想改。
雪郁身上很软,宁尧靠着靠着渐渐有了困意,呼吸速度也慢了下来:以前是特别讨厌你,因为你实在很过分。
雪郁:
手背上忽然一热,宁尧顿时睁开眼,先瞥了下掉他手上的眼泪,又去看雪郁,雪郁半低着头,刚刚有停歇的眼泪又大颗大颗掉。
比刚才还多、还快。
雪郁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世界里太无助,一丁点刺激都受不了,让宁尧解释,宁尧的重点却是在说有多讨厌他,即使说的不是他本人,也让他很难忍受。
泪水一直掉,要是任由他再继续下去,可能把小屋都要淹没了。
宁尧把人转过来,伸手去给他擦眼泪,擦完一行又有新的一行,根本擦不完,这样下去他也不好受,无奈地抬头看雪郁:我还没说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两码事,我现在说的是以前。以前你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所以我才说了那种话,现在不会再说了。
至于为什么骗你,因为我现在不讨厌你,还想趁虚而入,这点是我的错,我没控制住,是我不好。
雪郁呆了呆,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段话宁尧说得很不顺利,前面说雪郁哭,后面说雪郁发呆,他无奈抿唇,扶在雪郁后背的手拍了拍,让他回神:不问问你以前做了什么事?
雪郁还有点愣,思维被拐着跑:我做了什么?
宁尧跟他说:你找人把我车砸了,打骨折我一条腿,以前我不住这里,是你把我赶到这的,赶来的第一天,你还教唆了几个小混混,挨家挨户造谣我有性病,喜欢和不三不四的人乱交
那确实是有点过分。
雪郁的气焰一下被这些恶劣行径弄消了一半,握着水杯当场石化,见宁尧只说了九牛一毛还要继续的样子,放下面饼,赶紧捂住他的嘴:我不想知道了。
宁尧捉住他的手腕,往下拉了拉:很过分是吗?我也很过分,要不然抵消掉,你别生我气了。
雪郁:抵消什么,对你做那些事的是原主,但你骗的人和折腾的人不是原主是他。
雪郁如鲠在喉,不能暴露原主存在,憋屈得鼻子发酸:我都那样了,你还骗我你和我是那种关系,你是受虐狂啊。
宁尧没有心理负担地应道:嗯,我是受虐狂。
见他应得这么爽快,雪郁一口气不上不下,反而更受气,一想到这些天跟个傻子一样被宁尧骗来骗去,被亲嘴巴又调教,就忍不住低头咬住宁尧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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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怜在修罗场焦头烂额(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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