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琳不语,将旁边那只死去的小鸟轻轻捧起来,再缓缓放置在土坑里。
唐穆羊打量着阿琳的表情,她低垂着眉眼,往常一样的平静。
“它怎么了?”唐穆羊问道。
“不知道,我捡的。”
那认真替死去的燕雀掩埋的模样。
那一下一下地向下挖掘的动作,就好像是从已经沉寂在底下多年的阴暗的巢穴中用力推开埋葬着她的那个木棺一样。
唐穆羊静穆地躺在土地里,躺在那口腐烂的棺材里,她听见外面土地的声音,听见铁锹敲击着石块的声音,听见雨声,听见树枝上的鸟鸣声。
听见阿琳沉重的喘息声。
那就像是她曾经的丈夫压在她身上,发出的喘息声一样,不,比他的动听得多。
突如其然地,唐穆羊脱口而出地说道:“我喜欢你。”
阿琳抬起头来,皱起眉头,奇怪地望着她:“你是女孩。我也是。”
“江蛮就不是了吗?”
“江蛮也是,但是不一样,不是一种喜欢,像是对妈妈的那种喜欢。”
“阿琳喜欢江蛮。我喜欢阿琳。”唐穆羊默念着脑子里的话,完整自洽着脑中的逻辑。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阿琳拨动脚边的泥土,双手捧着洒落在死去的小雀身上,直到完全看不见燕雀的羽毛,土地上只有一个已经被填满了的小坑,上面留下新土的痕迹。
唐穆羊直直地盯着阿琳,泪流满面,眼睛里面全是渴望,全是热烈。
甚至激动地颤抖着身形,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
好像飞蛾兴奋地扑打着翅膀,围绕着炽热的火苗,愿意义无反顾地拥抱死亡。
什么都好,生也好,死也罢,只要能够拥入这眼前人的怀抱,感受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与她融为一体,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恰好那天聂川不在,晚春里只有阿信一个。
“小羊,这是我特地给你点的,喝完之后,和我一同去快乐,怎么样?”男人打量着唐穆羊丰盈的身体,嘴角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聂川不在,你就这么大胆吗?”
唐穆羊摇晃着酒杯,突然心里有了主意:“我不会告诉聂川的,但作为谢礼,这杯酒我收下了。”
还没等男人开口,唐穆羊已经捏着酒杯离开。
她把那杯酒换给了阿琳。
浑身滚烫、无力。
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整个人深陷在床上,身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地粘住。
眼泪。
绯红的脸。
凌乱的床单上深色的水渍。
一览无余的耻辱。
阿琳流着眼泪,痛苦地望着突然闯进来的聂川。
聂川抬起巴掌,狠狠地挥在唐穆羊的脸上,甩出一个清晰血红的掌印,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就这样对待对你好的人吗?!”
第114章
大雨已经连续下了几天了,却丝毫没有将要停息的意味。
乌云在天空上厚厚积了一层,黑压压地大块大块地堆积在一起,形成连成片的一团又一团。
雨水总是停了又下,下了又停,中间短暂的间隙是地底下的虫豸从洞穴里探出头的间歇。
刚刚经历了又是一场大雨,卫婵愁眉苦脸地望着窗子上未干的雨滴,头顶上是悬挂着洗了未干的衣衫,她抱怨着:“看来衣服是不会干了,爸爸这几天回家,衣服总是被雨水打湿,再这样下去,可真不是个办法。”
“我去干洗店烘干吧。”说着,周舟已经走上前来,一件件地收起,搭在自己的臂弯里。
卫婵望着周舟的模样,心里的满意岂止是语言能够描绘的。
自己从小到大,一手□□出来的孩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成绩有成绩,性格温顺乖巧,又这么懂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就算是再辛苦些,再累些,那也是值得的。
只要周舟未来的人生过得漂亮,过得精彩。
这满身的病痛,那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想着想着,卫婵忍不住多嘱咐周舟两句:“周舟啊,周末的国学老师给你布置的任务你都做完了吗?就算你任性选了理科,你也不能把最重要的国文给丢下。”
“背过了。”
“写作练习呢?有没有坚持?”
“一直在写。”
“最后的反思呢?”
“也一直在做。”
当卫婵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周舟急急忙忙披了件外套,又从门口的雨伞桶中提了把透明的伞,匆匆出了门。
一出门,好像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空气里满是雨水的味道,混杂着土地和青草,又夹杂着淡淡的腥甜。
“叮咚。”
手机消息的提示声突然响起来。
周舟好不容易将手中怀抱的衣服堆在一条胳膊上,腾出一只手来。
那又是唐穆羊发来的消息。
她轻轻点击着屏幕,短信的页面突然跳出在她的面前,就算是周舟心里已经做下了准备,她还是控制不住她那猛烈跳动着的心脏。
就像是前几次一般,唐穆羊又发来一条长长的文章。
将她和阿琳的一切,编织了再编织,修饰了再修饰,修整成一束细心挑选过的花束,明目张胆地摆放在周舟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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