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琳对他的话感到十分惊奇:“你没有来过?哪怕见都没见过。”
孟文君抿着嘴,不肯回答她的问题。意思是否定含义里的肯定。
他将话题拨转到别处去:“可是我们没有钱进去。”
张艾琳嘿嘿一笑,说道:“这还需要什么钱呀。”
“你跟我走。”语罢,张艾琳转过身去,冲孟文君招了招手,示意他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绕到游乐园的背后,一片没有人看管的草地,一面斑驳的围墙显示着这里的荒凉。
孟文君没想到,她笑容的含义,指的就是眼前墙角的洞。
张艾琳得意地挺起胸脯,等待着他的赞许和崇拜。
孟文君只表露出来他的迷惑不解,说道:“这是狗洞吧。你是要钻进去吗?”
听了这话,张艾琳皱起眉头,语气里尽是不满,反问道:“你是说‘你’?难道你不打算跟我一起进去?”
孟文君蹲下,看着墙角那洞。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洞口下面的地面上夹杂着泥水,他也不想知道。
更不想去确认那形状像粪便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张艾琳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看看洞口,又看看他,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们或许会有别的方法进去。”孟文君说道。
“阿定!你不相信我!”张艾琳叫道。
“不是不相信你……”孟文君继续看着那脏乱不堪的洞口。
张艾琳皱起眉头,问道:“那我们到底还去不去啊?”
孟文君沉默了。
想去,但不能走这里进去。
张艾琳最讨厌他这样子,根本搞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表面的沉默,那就是拒绝的意思。她站起身来,生气地大踏步地原路返回。
孟文君连忙追上去,喊道:“生气了,阿琳?”
“不许你叫我!”
经过一天的训练,孟文君的两腿又酸又软,近乎要跌倒。他猛地上前跑了两步,抓住张艾琳的胳膊:“阿琳?”
张艾琳下意识地猛地向后甩手,想要甩开他的手臂,喊道:“你不要再叫我阿琳了!”
就在一瞬间,孟文君的身子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后倾倒,重重地摔在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不起!”张艾琳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伸出手想去扶他。
“嘘。”孟文君单手支撑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怎么了?”张艾琳问道。
“不要说话。”孟文君轻声说道,眼睛望向四周,细细地打量。
终于,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不远处的一处草长得格外高大的地方。他轻轻拨开草叶,看到一个破烂的纸箱。纸箱里面歪七扭八地铺着一层灰色的脏毛毯。
张艾琳也跟上来,凑过去。
“看,小猫。”孟文君说道。
张艾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纸箱里面躺着一只母猫,颈部的毛发上染着已经凝固成紫黑色的鲜血。
她静静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绕成一圈,用身子紧紧围着中间三只幼崽。
三只小狸花,只有一只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她尝试着扭动身体,没有多久,就又趴下来,发出虚弱的呜咽。她试图钻到母亲的身下,可是母猫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
“小猫们睡着了吗?”张艾琳问道。
孟文君停顿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是死亡吧。”
就在今天,死亡这个词从小学教科书的课文里走出来,一下子跳跃到他们面前。活生生的,血淋淋的。近得就在眼前。
“死亡会怎么样?”张艾琳看了孟文君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孟文君吞咽了口唾液,强硬地压下心中莫名升起的慌乱,说道:“小猫要独自生活,再也找不到妈妈。”
张艾琳默念着孟文君的话,看着在母猫怀抱里那唯一一只还活着的猫,带入自己和妈妈,感到无尽的哀伤,就像是心里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它是幸存者。”孟文君看着那只用力爬动的小猫,说道。
语罢,他突然后悔这样说。
他的这份后悔和与张艾琳心中的不解交叠在一起,混合成一种颜色。
“该说它是幸存者吗。幸运的,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
“它会怎么样?”张艾琳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孟文君沉默着。
他的沉默就像是为头顶的天空延续上省略号。
看不见太阳,也没有飞鸟。能看得见的,唯有堆在天上,挤在天上,大片大片的,如山峦,如湖海一样的火烧云,连绵成永不熄灭的火焰,连绵成金红色的壮观和伟岸。
良久,他伸手,轻轻地将小猫从纸箱里抱起,笨拙地搂在怀里。
“我养它吧。”
半睁着眼睛的小狸花虚弱地趴在孟文君的臂弯里,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孟文君伸出指头,抚摸着小猫。
柔软的、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生命啊。
“我们不能扔下它们不管。”张艾琳蹲下身来,抱起纸箱,“要找个地方把它们埋起来,就像是书里写到的。像埋葬人一样,埋葬它们。”
孟文君点点头,眺望着四周,搜寻着周围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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