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目光扫去,这宫女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有一碗米粥,还有三叠普通的小菜。他主动去端粥碗,触感温温不烫,于是端到祖母手边体贴得说:“太伊姆请用膳。”
别看太皇太后居位尊贵,自她临朝以来改了很多宫中的旧制,主张节俭,不论是衣食住行全部杜绝奢侈和铺张。
拓跋珺伸手扶皇祖母坐起身,冯有接过少帝手里的粥碗,用汤匙轻轻一搅正要张嘴吃时。
“太后且慢!”孙息娘忽然喊住。
冯有顺着话反应到粥里有问题,于是垂眸一看,就见粥里露出一只小小类似爪子之物;她目光略沉,用汤匙将那东西完全勺出来,居然是一支数寸长的蝘蜓。
“这怎么回事!”拓跋宏见状,垮下脸色,直接端走皇祖母手里的粥碗,瞪着那宫女斥道:“去把膳房的主事和负责熬粥的都叫来!”
宫女吓得不轻,赶忙把人唤至。
“参见陛下,参见太皇太后,参见公主。”太和殿的膳房主事和熬粥的御厨齐声行礼,御厨的嗓音明显害怕在抖。
拓跋宏将粥碗直接摔到他们脚边,寸长的蝘蜓也就展现在地上,道:“这粥里怎么会有蝘蜓?”
主事和御厨都哑了口,支吾不出词,这大冬天哪来的蝘蜓啊。主事推卸责任,指着御厨骂道:“你怎么做事的!这么大只守宫都没看见。”
御厨慌得赶紧下跪磕头:“陛、陛下,太皇太后,奴、奴也不知啊……这粥我一直盯着,全程都没离开过膳房半步!”
“那有旁人经手过吗?”主事追问。
御厨摇头:“今早就我当值,熬好稍微放凉就马上送来了。”
主事明白了情况,对着君王行礼道:“回禀陛下,此人在膳房当差有三载,臣见他平日做事利索,这才放心让他着手太皇太后的饮食,是臣用人不善,请陛下惩戒。”
御厨颤抖着嗓音再度磕头求饶道:“奴该死!是奴粗心大意!奴该死!求陛下、太皇太后开恩!”
拓跋宏正言厉色:“你们身为膳房,负责着太皇太后的所有饮食,本当比其他人更要细心,却出了这般纰漏!朕自是要狠狠惩罚……”话未说完。
“宏儿。”冯有忽然开口,招手把少帝唤回身边。
第5章 太和六年(三)
拓跋宏像被提醒似的,收敛一丝怒意,看着她轻声问:“太伊姆,您想怎么惩戒他们。”
冯有若有似无一笑:“这守宫也是一味中药,有祛风活络、散结之功效,正好对孤有益。”
拓跋宏听出意思,几分不乐意道:“太伊姆仁慈不想追究他们的过错,可若不惩戒,他们下回就会像这次一样心存侥幸,不知悔改。”
冯有跳过目光,看着吓得体如筛糠的御厨和脸色铁青的主事,摆摆手坚持地说:“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之事虽能幸免,但再有下次,以死谢罪。”
她用亲和语气说完这一句话,却在最后四个字淋漓显示出她仍是生杀赏罚分明之人。
那二人闻言,高兴地再三感恩。
“还不快退下。”孙息娘从旁厉声提醒,二人惜命也就立马消失人前,孙息娘则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和碎片。
“太伊姆。”拓跋珺带着灿漫的笑,亲昵地帮冯有揉按肩膀,疑惑道:“珺儿好奇,这冬天本不该有蝘蜓,太伊姆怎么能确定那御厨是无辜的?”
冯有且问孙息娘:“息娘,前几日膳房是不是修葺过屋顶?”
孙息娘点头道:“是的太后。”
冯有再看向少帝,和气道:“碗里的这只守宫还挺新鲜未经风晒过,孤想应是前几日被人不小心惊动到,恰巧今日就从蓬檐上跌落到粥里。”
拓跋宏恍悟间面色缓和了一些,坐到一旁的筌蹄上,叹说:“即便是巧合也仍有疏职之罪,实不该轻饶。”
“孤知道皇上一片孝意,此事就先不追究吧,不然前几日负责修葺的宫人也得牵连受罚了。”冯有言明心意。
原来如此,拓跋宏颔首一点:“孙儿明白了。”
拓跋珺不由含笑夸赞着说:“太伊姆爱民如子,仁慈和善,皇帝哥哥可得好好学习。”
“是啊。”拓跋宏显着惭愧:“枉太伊姆一直对孙儿细心教导,结果朕看事情仍不够通透,还得继续仰赖太伊姆。”
兄妹两一言一语话如蜜饯似的恭维着,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冯有心里十分清楚。
几句客套后,拓跋宏忽然一丝严肃,温声道:“太伊姆,孙儿想请您为皇长子赐名。”
“嗯。”冯有也不谦让,这事确实非她莫属:“名字孤早已想好了,就叫拓跋恂,字元道,你看如何?”
拓跋宏领悟到皇祖母的取名用意,敬佩道:“好名字!思虑恂达,耳目聪明。”
拓跋珺也有感同,好奇地问:“那这元道的意思,可是臻皇帝之极功者,必先原元而本本之道?”
冯有表情一亮,侧目看着彭城公主:“珺儿连潜夫论都看过?”
拓跋珺小嘴略嘟,一丝幽怨地看向少帝:“跟在皇帝哥哥的身边,免不了耳濡目染。”
冯有是汉人,北魏朝也一直在努力改革汉化。所以在她严格的教导与直接的影响下,少帝自幼起便学汉语、习汉字、还读汉人书籍,且几乎手不释卷,孜孜以求。
而拓跋珺与少帝走得最亲近,又哪能幸免,除了偶尔能去射猎、骑马、放鹰活得像个草原公主之外,其它时候就都在宫里日复一日地体验少帝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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