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仓加奈没有接话，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三者的关系，可能这就是代沟吧
    我的父亲是因为淋雨引发的肺炎而去世，因此我的母亲总是要求我带伞，只不过我从来都没有用过。他用奇怪的吟咏调说着这些听起来毫不相干的话：如果能因为淋雨，而和父亲以相同的方式死去，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小仓加奈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可是你看起来并不想死，甚至想尽办法活到了现在。
    他没说话，空旷的地方响起了滚轮滚过地面的声音，然后是唱片机唱针跳动的刺啦声，最后是悠扬的音乐声在地下响起，快速变换的节奏和蓝调音符在这个空间中跳跃。
    很老的歌曲。小仓加奈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M.J.Q的VENDOME，对你们年轻人来说确实有些老掉牙了。那人赞同道：不过只有在听着这些歌的时候，我才能回到那个梦里的哥谭。
    你是美国人？小仓加奈心想，要是被安室透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必须要覆灭组织的原因又多一条：据我所知一百年前的哥谭可是脏乱差的代名词，中午十二点走在街头，都有可能会被飞驰的马车撞死。
    那人又是笑，像是和小仓加奈聊天让他感受到了由衷的愉快：你说的没错，确实会有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所以说我喜欢和你们年轻人聊天，总是能让我从新的角度发现更有趣的见解可爱的小小姐，我向您保证，我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说不定还会给你带来点亲切感。
    小仓加奈摘下眼罩，她仍旧坐在车里，但是车已经只剩下她一人，车外是黑色的空间，空间里盈满淡蓝色的光晕。小仓加奈拉开车门走下车，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酒柜，里面摆满了各种酒，有些标签已经脱色变黄。
    这是都是我曾经在世界各地收集来的珍宝，可惜现在我再也不能品尝了，这也是人生的一大憾事小小姐想要尝尝看吗？
    好啊。小仓加奈笑道，她踮起脚从酒柜的最上层取下了一瓶波本威士忌，她还从来都没有尝过呢
    到这边来，小小姐。
    小仓加奈跟着声音的提示，绕过车身来到另一边，这里有一张老式的红木桌子，款式是上个世纪最流行的包边实木，桌角镶嵌着绿松石和红宝石，桌面上黑胶唱片机还在缓缓转动，上面同时还摆放着几张散乱的资料，看起来主人像是刚刚离开。
    小仓加奈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资料，缠绕在一起的花式英文，对她造成了很大的阅读障碍，小仓加奈不动声色的把酒瓶放在桌面上，想要想办法从正面看看资料上的内容。
    不要害羞，可爱的小小姐，你可以拿起来仔细看一下，毕竟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也是我表达合作的诚意。电子音虽然听不出情绪的起伏，但是背后的人显然是位谈判专家，仅凭着字词之间的停顿，就营造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恳切味道。
    既然对方已经这样说了，小仓加奈索性就拿起了那几张纸，仔细辨别上面像是藤蔓一样缠绕的字迹。
    这是一份报告，关于某个人的生平记录，在长野县出生，七岁遭遇凶杀案，二十二岁考入警校，同年加入警视厅公安部，二十六岁自杀。
    这是哥哥的调查报告。二十六年的人生缩印在这张单薄的纸上，成为黑白色的字体。小仓加奈单手撑在桌面上，这是在向她展示他的情报网吗？这样做的意义又在哪里？
    后面还有一页。那个声音提醒道。
    小仓加奈翻开下一页，这才控制不住的缩紧瞳孔，手指捏紧手中的纸。
    【以数据链形态成功进入EL.S，编号1378，和编号933于副本B13相遇。】
    【1378于副本A83带走不明智能意识体，编号0417。】
    【1378，933试图捣毁EL.S核心数据捣毁失败，933下落不明，1378数据链严重损毁。】
    【0417休息室遭受攻击，空间扭曲，十五分钟后复原。1378损毁数据链消失。】
    这是诸伏景光进入系统后的调查报告，中间穿插着他进入不同副本的任务和任务完成度，甚至详尽到某天晚上他在副本中说了怎样一句话。
    旁边传来滚轮的声音，一只膝盖高度的小机器人，端来了酒杯和冰球，伸长胳膊放在了她手边的桌子上，熟练的打开酒瓶，给她倒了半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淡蓝色的光晕下，折射出一种迷幻的色彩。
    那人没说话，小仓加奈也没说话，只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甘甜顺滑的酒液滑进喉咙，紧接着是波本独特的香草香气，最后才是酒精的辛辣味道。
    不好喝。小仓加奈吐吐舌头，她果然还是不喜欢酒的味道，相比于波本酒，她还是更喜欢波本咖啡。
    哦？真让人意外呢。那人含糊地说道：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款酒的味道，毕竟
    毕竟我喜欢那个人？小仓加奈把酒杯放回桌面上，被化妆技术拉长过的眼尾透出点无情的味道：但是我从来都不喜欢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那个人把这四个字在唇齿间过了一次，笑道：这是个很有趣的成语，小小姐年纪轻轻，看的却很透彻。
    远远不够啊。小仓加奈叹气：毕竟都没看出您是我的前辈啊。
    嗯？哈哈哈哈哈他朗声大笑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种沙沙的声音，一个和小仓加奈等高的黑色机器人出现在桌子后面：你真的很聪明，怎样猜到我不是人类的？
    小仓加奈走近乌丸莲耶，他看起来完全就是酒店前台送餐的小机器人，最多多了两只可以上下移动的机械臂，看来这个世界的科技还是不足以支撑他做出仿真机器人的身体，只能用这种简陋的身体。
    还是因为这份资料。小仓加奈抖抖手中的纸：毕竟能搞到这样详尽资料的，也只有内部人员了吧。
    你说的对。乌丸莲耶代表眼睛的蓝色灯光闪烁了一下：我很喜欢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网络世界就像是雪地里行走，总会留下踪迹和痕迹。聪明的小小姐，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是146X。
    是初批次编号，看来这个家伙接触系统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要长的多。小仓加奈绕到乌丸莲耶身后，认真思考拔掉对方存储卡，杀死对方的几率是多少。现在情况和他们之前估计的有了很大的偏差，乌丸莲耶掌握的消息，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得多，因为他的消息根本就不是从马丁姆手上得来的，而是他自己就参与过系统游戏，说不定不，是肯定比他们还要更了解系统。
    也是。小仓加奈叹气，他们之前为什么会一直觉得，一个一百四十岁的老家伙还是以人类的身体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呢？如果他死了，又进入了系统被转化成了数据，这不是很合理的一件事吗？
    小仓加奈重新绕回黑色机器人的正面，暂时放弃了拔他存储卡的计划，毕竟小仓加奈完全相信他会在不同的主机备份：那么你为什么又非要见我？难道是他的数据链又出了什么问题？
    乌丸莲耶叹气：小小姐，这个问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觉得我这个样子真的还算是活着吗和你相比。说着他贪婪的看向对面人类的躯体，那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状态，年轻鲜活，能享受阳光时间金钱的躯体，而不是像他现在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
    小仓加奈把手搭在桌面上，指尖摸索突起的宝石：只是这种程度的躯体，你通过马丁姆完全可以从系统商店买到吧？
    没有那么简单。乌丸莲耶挥舞着短短的机械手臂，做了一个无奈摊手的动作：我当时脱离系统的时候，把他得罪透了，我的数据链被系统彻底屏蔽，所有属于系统的道具我都无法使用。
    所以
    嘘。乌丸莲耶做出噤声的动作：这就是我要和你合作的诚意，那么你的呢？
    你在开玩笑吗？难道不是你求我做的这件事吗？
    真的是这样吗？乌丸莲耶操控小机器人，又送来了一叠资料，他把资料放在桌子上，最上面是安室透的照片，小仓加奈向下翻了几页，资料又变成了工藤新一、宫野志保、松田阵平、小山远佳
    你在威胁我？
    不，这不是威胁，而是交易的筹码。乌丸莲耶说道：毕竟如果世界融合，游戏系统彻底磨灭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这些人都会成为游戏中新的NPC，这些你不是应该比我更了解吗？那种像是没有尽头的循环，一个接一个的副本，杀死别人和被杀死。
    或者根本就不会转化成NPC，毕竟能够成为NPC只是少数，更多的人会在世界融合的瞬间，消失在时空的裂隙中吧？
    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所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吧。
    第69章 尾声（下）
    我的诚意？黑色的衣服和女孩雪白的肌肤形成反差, 红唇上挑，目光凌厉如刀，修长的五指从机器人塑料材质的外壳上划过, 乌丸莲耶僵住。
    只有他能感受到的一条指令，从女孩指尖下达到他的中控芯片, 再扩散到这个地下空间, 所有的灯在一瞬间被点亮，暗淡的银幕开始闪烁, 像是正在等待命令的骑兵。乌丸莲耶久违的感受到了属于人类的恐惧感, 这一瞬间只要她愿意, 她就是这个虚拟王国的主宰，所有东西都会听她调令。
    乌丸莲耶现在才意识到, 在这个充满电子设备的地方, 约见小仓加奈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几分钟前所有看起来归他调遣的设备, 这一刻全部倒戈，锋利的矛指向了他自己。
    女孩带着点笑意地声音响起：我的诚意足够吗？
    女孩身上的威严像是山一样压下来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乌丸莲耶沉默, 他以为女孩是作为祭品盛装出席，像是一只纯白的羔羊, 但是眨眼的瞬间对方就掏出了火炮，他才成了那只羊。
    足够了。
    小仓加奈在乌丸莲耶看不见的角度眨眨眼睛, 啊，哥哥的剧本真的很好用呢。
    时间回到前一天晚上, 其他人都在小仓加奈楼上的客卧暂且休息一夜, 但是诸伏景光和小仓加奈依旧坐在楼下的客厅里，桌面上摆着两杯咖啡, 一杯美式, 一杯摩卡。
    小仓加奈喜欢甜食, 所以她的摩卡说是咖啡，看起来却更像是甜牛奶。
    诸伏景光用笔尖无意识的敲击桌面：从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来说，我们具有绝对的优势但是，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乌丸莲耶如果真的是一个一百四十岁的老人，他最想做的事会是什么？会是把自己转化成数据，借由系统达到永生吗？那他的筹码又是什么？诸伏景光相信，乌丸莲耶并不是一个两手空空就敢来赌输赢的赌徒，反而他会是准备好一切，才施施然走上谈判桌的政客。
    政客是不会让自己的胜算低于对方，更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交涉。诸伏景光非常确信这一点，正是因为这种确信，他反而不敢向前迈步，因为和乌丸莲耶相比，他更加输不起。
    如果明天坐在乌丸莲耶对面的是他自己，他大可以做出比现在冒险十倍、百倍的计划，但是明天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加奈，他反而被绊住手脚，他在脑海里把每一步计划反复推演，想到了每一种可能，但却没有把任何一种写在纸上。
    都不完美，都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诸伏景光咬牙，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哥哥。小仓加奈把手盖在了诸伏景光手上，刚刚端过热摩卡的手掌灼热，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她的视线转向客厅的玻璃，从这里能看到窗外的梧桐树，这种树在深秋就会落叶，直到冬季变成一树的刺果，在圣诞夜里落满雪花，像是摇晃的风铃。
    小仓加奈声音轻轻地说：哥哥，我从来都没有看过雪，如果这个世界彻底被系统吞并，那么我就又只能回到一成不变的系统空间里了吧。
    诸伏景光默然。
    在对方实力完全不明时，用一个人演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吓破对方的胆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小仓加奈盯着诸伏景光的眼睛：这是哥哥你原来教给我的，现在正是用这种方法的时候。
    诸伏景光苦笑，但是这种办法也是最冒险的，万一对方的实力远高于预期，这种行为就无异于自杀。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小仓加奈仰倒回沙发上：我们还有一张王牌呢。
    *
    黑色的直升机悬停在夜幕中，平日里伪装成废弃大楼的组织大本营，今晚灯火通明，像是缓缓露出獠牙的巨兽，安室透手握对讲，紫灰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这个庞然大物，心跳如鼓。
    他的身后是公安部的全部警力，所有人都在静默的等待。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安室透的手上，紧接着千滴万滴的雨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击起一片烟尘。
    打湿的金发贴在头上，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这种时候安室透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是他卧底前的培训，他的领路人是一名卧底回来的前辈，脸上有着可怖的烧伤，据说是受到了组织的报复，从爆炸的火场中侥幸逃出，脸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他还是幸运的，更多的前辈们永远的留在了黑暗中，他对那时候的降谷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恐惧吗？
    降谷零当时是怎样回答的，他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可能是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吧。那位前辈把脸凑近他，又问了一次：你，恐惧吗？
    看着面前肉粉色的疤痕，降谷零沉默了，他不认为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也能幸运的回到这里。
    前辈拍了拍他的肩膀，宽厚的手掌很有力量：降谷，恐惧并不可耻，有些时候恐惧反而是催促我们前进的动力直面恐惧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当时降谷零对这句话似懂非懂，但是现在安室透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句话。他最爱的女孩在这栋楼里，他却只能在这里等待，他不敢去想象失败的后果，恐惧和兴奋杂糅在一起，他一步也不会退缩。
    上级给他的命令是，接收到成功的信号之后，再冲进大楼剿灭组织。但是他的心底有一个没有告诉任何人的计划，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冲进这栋楼，去陪他的女孩。
    【你是怎么想的？】
    【等这一切结束，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她。】
    *
    地下空间，小仓加奈走在黑色的长廊中，长廊的两侧挂着暗黑风格的油画，乌丸莲耶通过耳麦向她介绍每一副画的来历，刚才两个人的不愉快像是没有发生过，乌丸莲耶彬彬有礼地招待着他这位客人。
    外面的大厅如果说是运用了这个世界所有顶尖的科技，那么这里就是完全屏蔽了所有电子设备，脚下是木质的地板，光源来自于墙上的烛火，就连乌丸莲耶自己都没有进入到这里，唯一的电子设备是小仓加奈耳朵上的老式耳麦。
    走廊是向下倾斜的坡度，长度非常可观，小仓加奈向内已经前进了将近一个小时，黝黑的走廊还是看不见尽头，像是直通地狱。两侧的油画内容可以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魔鬼从地狱中诞生，从裂隙中来到人间，披上了人类的皮囊，在教堂虔诚的祈求，最后得到了神明的怜悯，神明降临在这个教堂想要赐福这个虔诚的信徒，魔鬼却在时显露出恶鬼本相，神明在最后一刻发现，把魔鬼重新贬回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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