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药性并不致命,只如春梦一场。殿下若反悔,随时可退出。】
她并未把九章奏对拿给谢澜看,怎的他倒像是偷看过似的,说出了和第八条一模一样的意思。
“行了,谢澜。多谢你好意。”姜鸾笑着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裴中书不肯善罢甘休,那也是我的事,我自会担着。不会连累东宫臣属的。”
谢澜默然后退两步,再不言语,无声无息地行礼出去了。
姜鸾进了红木寒梅镂空隔断的里间,隔着垂下的天青色帐幔,看向里头影影绰绰现出的人影。
她掀开帘子,坐在紫檀木架子床边。
卷云殿是历任太子妃的居所,布置地端庄典雅,用的家具都是最好的雕工木料。木架子床头放了两只斜插着含苞冬梅的羊脂玉瓶。
药效似乎开始发作了。
裴显安静地躺在木架子床的最里头,修长的身躯细微地动了几下。他闭着眼,眉峰不明显地皱起,似乎正在做梦。
姜鸾倾身下去打量,垂到腰间的乌黑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落下,几缕顽皮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或许触感有些麻痒,他在睡梦里抬手,在半空里挥动了一下,想要挥去恼人的麻痒触感。
姜鸾好笑地看着,突然起了点坏心思,试着把自己的一截发尾往他悬空挥动的手里塞了塞。
不想那只手却猛地把发尾攥住了,用力往前一拉。
“哎?”姜鸾猝不及防,被拉得一头栽在坚实的胸膛上。
她抽着气低声喊疼,左手护着自己惨遭荼毒的头发,另一只手用力,想要把那截惹事的发尾扯出来。
不料那截柔软乌黑的发丝一旦被攥进了手心,对方丝毫不松手,再不能拉扯出来了。
在大床褥里陷入沉睡的身躯燥热,已经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人体的热力隔着几层衣衫布料传过来,他快要从睡梦中清醒了。
姜鸾索性放弃了争夺她的头发,就这么趴在燥热的胸膛上,听着胸腔里传来的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拿衣袖轻轻擦过他额头渗出的薄汗。
“裴显,裴中书。你这么独断的性子,事事都要握在手里,整天谋算着别人,如今却被我和谢澜合谋骗了一场。明天等你醒过来以后,发现真相,不知要怎么发作。”
她喃喃自语着,“明天无论你怎么问,我是不会认的。谢澜也不会认。能追查出几分,看你自己追根究底的本事了。今晚你我一夕欢愉,我不觉得吃亏,希望你也不觉得吃亏。”
裴显身上的薄汗渗出得越来越多,阖拢的眼睑微微开合,人眼看就要醒了。
但姜鸾之前听他细细讲解过,药效激发,醒过来也不是完全清醒,仿佛置身一场春梦,全凭本能行事。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醒了就睁眼吧。”
姜鸾凑过去,亲了亲他薄而软的唇角,亲昵地唤了他的小字,“彦之。”
帷帐落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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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裴显做了个荒诞之极的梦。
年少而知慕少艾, 他年少时做过一段时间的春梦。那时候入梦的都是形象模糊的人。春梦了无痕,醒来时只剩怅惘。
十六岁征辟入仕,入了军中摸爬滚打, 模糊的春梦从此消失无踪,他做起真实的噩梦。梦里都是同袍们濒死的脸和绝望的挣扎呼喊。
后来连战场的血腥都习惯了。比起真刀实枪的战场, 有更多不见血的地方杀人于无形。他渐渐不怎么做梦了。
时隔多年,他居然又做起了春梦。
梦境还如此的真实。
一抬手, 仿佛就能碰触到细腻柔软的肌肤;接近了, 鼻尖下就会传来隐约的幽香。
梦里的人有一张极熟悉的面孔。性情狡黠多变的年少贵女, 偏偏生了一副柔软无害的姣美面容,雪白的腰肢一只手臂便能拢住, 喊疼的时候,乌黑眸子升起一层蒙蒙的雾气, 就连她骂他咬他的时候, 都好看极了。
他在梦里也知道这是个虚幻的美梦, 他久违地在梦里放纵自己,亢奋地无法自制。
但只要是梦, 就有梦醒的时候。裴显带着难言的怅惘醒来,并没有急着起身。
他闭着眼,躺在柔软的衾被里。
他不愿睁眼。
只要睁开眼,从这张残余着梦中温情的床上起身, 他就要直面严酷的现实了。
昨夜他梦中颠倒纵情的人, 此刻应该在另一张芙蓉暖帐内,纵了情,遂了愿, 和她喜爱的人抱在一处, 温言细语呢喃她的喜欢。
裴显的唇边露出一丝近乎自虐的自嘲。
他虽然闭着眼, 但阳光从东边的窗纸透进来,他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天亮了。
她可以和喜爱的人抱在一处,他自己却职务在身,必须要起身了。
为了满足她的夙愿,昨夜御花园里一场刻意制造的‘走水’意外,导致上百名朝廷大员和宗室子弟被扣在宫里过了一夜,最迟中午之前就该放出宫去。扣得太久容易引发记恨,万一有人咬死了要往下追究,他身上领着一半的皇城防卫,也是要担责的。
他起身的瞬间就感觉到不对。
手肘传来的光滑的料子触感,柔软得仿佛天边的云,绝对不是他平日里穿的衣袍料子。
他闪电般挪开手肘,赫然才发现自己裸着上身。
光裸着上身还可以解释为昨晚喝多了,宫人服侍睡下,解开了衣袍。
但他光裸的手肘下,压着一个肚兜。
明显是少女用的浅粉色的柔滑肚兜,精巧的绣工细细绣了一只雪白的猫儿。通体雪白,只有耳朵尖上黑色,一看就是是东宫金笼子娇养的点点。
裴显的视线凝在那个粉色的肚兜上,盯了足足半刻钟。
他开始回忆昨夜发生了什么。
回忆里出现了一段空白。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卷云殿,木案上放着薛夺亲自拿来的两壶酒,他坐在殿里等来了谢澜。
他不容拒绝地连灌了谢澜三杯宫廷淡酒‘满庭芳’,自己怀着满腹郁气,喝了三杯回命烈酒。
然后……
他自己就空白了。
昨夜那个荒诞的美梦,在他睁眼时已经被他决然地抛在脑后。
忽然又像一片浮云般地飘了回来,重新清晰地塞满了他的脑海。
他闪电般地掀开了覆盖身体的被褥。
床褥凌乱,痕迹宛然。
他的手肘至今还压着那个粉色柔滑的肚兜。
把手臂从肚兜上挪开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更糟糕的事。
一圈小巧整齐的牙印出现在他光裸的上臂肘弯处。不用细想就能猜到这圈牙印是怎么来的。
眼前所有的一切,清晰地告诉他,昨夜真实地发生了一些事。
昨夜那个春梦多半不只是个梦。
肚兜绣着东宫里的点点,绣得活灵活现,肚兜的主人多半是东宫的人。他不敢猜测昨夜是哪个宫人被他拉上了床,他只知道,昨夜一定有哪里出了错。弥天大错。
昨夜穿戴的整套衣衫官袍倒是都好好地挂在床头。他避开那圈牙印,匆匆穿戴起身,大步走去紧闭的殿门,拉开了门。
清晨升起不久的阳光映进来的瞬间,他看到明堂里的陈设,又想起一个更糟糕的问题。
这里是卷云殿。
按照他自己的安排,他原本应该让出卷云殿,宿去别处。
他昨夜宿在卷云殿里,那姜鸾和谢澜两个呢?!
正月里的冬日煦阳,映亮了他平静面容下隐藏的晦暗神色。他站在殿门边,面色如霜雪,对着殿外候着的宫人问话,“你家殿下——”
殿外候着的居然不是寻常宫人,而是姜鸾身边的两个女官,白露和夏至。
裴显是认识她们的。
随侍东宫皇太女的亲信女官,为什么会大清早地等候在卷云殿外?
瞬间心神电转,他对着殿外的白露和夏至,又问了遍,
“你们家殿下——”
白露就像没听到似的,抬起裙摆就进了殿,直接往里走。
夏至跟进来,恶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快步跟着白露进去了。
裴显留意到夏至脸上明显的愠怒,心思转了转。
从喜怒爱憎分明的亲信身上,很容易揣测到和她们主人相关的事情和想法。
下一刻,注意到她们两个直奔内间,开始收拾凌乱的床褥,裴显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开口阻拦,
“你们不必收拾里面,出来说话。”
没人理会他。
白露和夏至两个手脚极为麻利地把床褥全部卷起带走,粉色的猫儿肚兜当然也一同揣走,除了上头挂着的轻纱帐,只剩下一张光秃秃的紫檀木大床架。
裴显:“……”
裴显站在门边,再不说话了。
他沉住心气仔细观察,渐渐的,从两位女官不寻常的举动中隐约猜出几分端倪。
昨夜在卷云殿里发生的事,不管是怎么样的糟糕事,姜鸾那边已经知道了。
白露和夏至两个抱着鼓鼓囊囊的被褥出去的时候,他跨过门槛,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她们后面。
重臣攻略手册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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