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萦想了想,拦住一个看起来十分和善的中年大叔,他梳着中分的四方髻,脸上还带着笑,似乎和街巷的人十分熟悉,一路上总有人同他打招呼,旁边还有人管他叫颉叔。
她站在一旁,看着这位颉叔,面上才露出些神色,还未及诸萦上前,颉叔久注意到了诸萦,他走上前笑呵呵的温声问道:姑娘,你可是遇到难处了?
诸萦连忙摇头,然后又点头,在对方和善的目光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吾、妾妾想问问您,这附近可有卖奇珍首饰之处?
颉叔面上的笑一顿,不由自主打量了诸萦一眼,方才他匆匆一瞥,便注意到了路边的这个小姑娘,她面容极美,普通人一瞧就再移不开眼。颉叔倒不至于生出邪念,但是也没能多分出心神去关注她身上穿的衣物。
现下诸萦一问,颉叔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是价值百金才能有一匹的月鲛纱。这种纱只有王宫里的贵人才能有,便是寻常的贵族家中,若是不得恩赐,也是没有的。
亏得颉叔多年来走南闯北,也是因缘际会才知晓这种纱的。月鲛纱粗粗一看瞧不出什么,但是若在阳光底下,随着主人的行走,纱上会游走流光,衬得所穿之人身姿聘聘袅袅,恍若九天神女。
颉叔一向心肠极好,更是有几分游侠的侠义之心,见诸萦这样的风姿容貌,又身着如此贵重,看鞋底的灰土,应该在市井行走了一段时辰,也不知是否被宵小们惦记上了。
所以他道:往前走一段路,便是整个王畿最热闹的昉阳门,往来的大多是些贵人的车架,地处其中的珍阛楼在王城可谓是首屈一指。
恰好吾受人之托,需往珍阛楼而行,若是姑娘不识路,不如让某送你一趟。
诸萦并不知道这衣裙的来历,毕竟全是由桓珩置办的,满满齐齐的堆叠在她屋内,虽然知晓并非凡品,但未料如此珍贵。至于怀揣巨金行走于市井间,她又生的如此好容色一事,诸萦早就思虑过了,切莫说她能瞬移至千里之外,便是她的五感,从穿越起就变得极为灵敏。
不但表现在听觉视觉这些上,最为明显的是,她能隐隐感受到旁人的好恶良善。如果有恶意的话,她能很明显的察觉到。正是因此,她才敢直接找上颉叔,而不担忧对方万一是个骗子怎么办。
虽然这种感触很难具体的形容出来,但是诸萦却真的切切实实能够感受不同。
而颉叔不单是从表面的温善,连带诸萦认真感寻时,也觉得十分有信赖感。
她不由得面露惊喜,当真!
紧接着连忙继续道:多谢您!
这里的人十分刻板,诸萦前段时日查阅竹简的时候,就见卫国的简记曾记载了一位游侠,因为邻里发生口角,邻居质疑他并非有真气概的男子,而二话不说举剑自刎,以证其勇。
而这样的事,竟然被记载下来,引后人赞颂。诸萦她完全不能理解,但是说话时总免不了斟酌一二,以她的身份,若是真的不经意说了些什么,又未曾注意,免不得又是一件那样的祸事。
有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消散性命,来自现代社会的诸萦,尚且不能接受。
颉叔护送着诸萦,准备将她送至珍阛楼,谁料刚进昉阳门不久,前头就被一群瞧热闹的百姓围住。
想要过去,这是唯一一条路,颉叔带着诸萦往人群中去,恰好能瞧见里头的情形。
是一位贩卖奴隶的商人,商人看起来矮瘦,但眯成缝的眼睛似乎在冒着精光,他穿细麻布制成的衣物,手上却戴着成色很好、个头极大的玉扳指。他正指挥五大三粗的扈从鞭打奴隶。
鞭子被甩得发出呼啸声,打在皮肉上,啪啪作响,一下就见了血,将奴隶身上本就残破的衣物打得破碎。尽管如此,这个半大的奴隶还在死死护住身下的老者,还有老者怀中的东西。
东西不大,所以被少年死死的挡住,完全瞧不清是什么。
诸萦有些不忍,但是她亦知晓这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在他们的眼里,奴隶和牲畜没有什么差别,伸出甚至可以用来食用,奴隶买卖所需要的圜钱,未必比一只牛来得多。
所以周遭的百姓大都只是看热闹,脸上一点怜悯的神色都没有。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诸萦不知怎么的,始终迈不开脚。她做不到无动于衷,至少现在,还带着现代社会所赋予的良心与怜悯心的诸萦,做不到。
她停了下来。
颉叔见状,也跟着停下,顺着诸萦的目光往那头瞧去,看见少年奴隶被鞭打的不成人形,浑身血迹,他却是一脸的司空见惯,瞧了两眼就准备一开目光。
这时候,瘦小的商人,掀开他的眼缝,睨眼看着犹如血人的少年,慢悠悠地开口,怎么,还不肯松手。
他呵呵笑了两声,我稀罕的不是尔的破烂玩意,但尔为吾奴隶,尔的一切理应都属于吾,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今日尔想藏私,就是挑衅于吾,是蔑视吾身为主人的威势。
少年依旧抿着唇,死死护住怀中老者和身下之物,半点也不为所动。
他这番蔑视的态度,似乎惹怒了商人,矮瘦如猴的商人夺过扈从手里的鞭子,用力鞭笞少年,口中不住地高声喊道:一个奴隶,贱骨头而已,你以为你是谁,还想有比王公的傲气不成!你不过是我用一头羊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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