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又停在他搭在课桌边的指尖上,敲了敲:指甲长了,抓伤了值日生。
方砚唯:
草了。
还有异议?路执问。
我问你,他真的不会犯错吗?方砚唯转过头去,问旁边的何岁岁。
他是年级第一,道德标兵,别说犯错了,人连犯错的念头都不会有。何岁岁钦佩地说。
方砚唯想了想路执那张冷淡的脸,说:我想看他违反校规。
苗疆人,你对咱们学霸一无所知。何岁岁说。
方砚唯遗憾地趴回了课桌上,身后是路执写字的沙沙声。
他下午放学的时候接到了他亲妈方嘉弥的电话。
新学校体验感如何?方嘉弥问,路执,是不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方砚唯:呵。
命运馈赠的朋友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那九分扣得,才一天,全年级都知道他了。
要和路执好好相处。方嘉弥说,我知道你什么性子,你别欺负人路执。
嗯。方砚唯敷衍懒散地应了一声。
他接着电话,没注意方向,这会儿抬眼往四周看,才发现自己到了教学楼后面靠近小亭子的那片地方。
他上午踩点时,把这里标记为抽烟的好去处。
他挂了方嘉弥的电话,坐在石凳上,从校服口袋里摸出自己昨天买的那盒玉溪。
他撕开塑料膜,打开烟盒,点了点数量,抽出一根,放在了手心里。
这是什么味儿的?
他低头闻了闻烟丝的味道,有点呛,他咳嗽了几声。
不太好闻。
这玩意儿怎么抽的来着?步骤是什么?网上有吗?
要打火机吗?旁边传来个声音。
好兄弟,来一个。原来他忘了买这个了。
这是送温暖啊。
深蓝色的校服衣角没入他的余光里,路执站在他眼前,冲他伸手:拿来。
方砚唯:
这不是送温暖,是在送他走。
要在平时,如果有人三番五次地这样挑衅,方砚唯早揍人了。
可路执不行,他睡了路执的床还没告诉人家。
优等生。他递出烟盒,伸手在路执左手腕的木珠串上轻轻弹了一下,我教你抽烟?
路执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顿,推开他的手。
方砚唯低头,就看见路执修长的手指上,抓着一盒烟。
优等生的手是拿来握笔的,拿着烟盒方砚唯一时间还觉得有些违和。
作案工具被没收,方砚唯吭也没再吭声,转身走了。
路执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暂时把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晚自习方砚唯是要逃的,林与宋他们约了他五黑,他回了路执的房间,把作业原封不动地扔在桌上,开了手机游戏。
方妲己。耳机里传来林与宋的声音,还需几天混成校园名人啊?
方砚唯:
托路执的福,他已经榜上有名了。
别乱喊我,少废话。他说,赶紧开。
临海的酒吧里,架子鼓的声音躁动,几个发色夸张的社会哥正围着吧台吞云吐雾,面前还摆着几杯新调的酒。
黄毛正跟人激烈对骂,眼睛看见门边进来的一人,扬手高呼:执哥!
吧台边的社会哥们自觉地动了动,让出了一个座位。
路执把校服搭在卡座上,书包丢在一边,长腿搭在高凳上,调酒师把一杯酒放在他面前。
执哥。黄毛凑过来,昨儿那甘蔗,你还要不要啊,我给你搬一捆?
没兴趣。路执说。
昨天那谁啊。黄毛说,执哥您怎么一拉就走了啊,我都没敢追。
路执没说话。
他给手机换了张卡,卡上显示了一连串的新消息。
[妈]:我朋友家的孩子要来我们家寄住,我让他先住你的房间。
[妈]:你别住校了,你们两个一起上学。
[妈]:哦,对了,外公外婆最近想见见你,你别让他们失望。
路执按灭了手机屏幕,指尖在口袋里动了动,勾到了一只烟盒。
他熟练地推开烟盒,用口袋里的打火机点了烟,深吸了口,烟草的味道慢慢地弥散开,舒缓着情绪。
不太熟悉。
他略微皱了下眉,从口袋里翻出烟盒
陌生的字样。
不是他的。
这是方砚唯的。
他拿错了。
他想到隐蔽的小树林,和站在其间低头轻轻嗅闻烟丝气味的少年。
那么嚣张,招摇得像是无恶不作,原来不会抽烟吗?
执哥?黄毛在一边问,你心情不错吗?
没。路执说。
下周去职中吗?黄毛趁机讨好地说,那边高二新转来了一个妞,特别正,很想认识执哥您。
路执手里的烟静静地燃着:没兴趣。
方砚唯的游戏没能打多久,就被一通电话给搅无了。
有事?他问。
你的东西跟狗的东西,我分别都寄出去了。电话那边是他爸的声音,你妈给的你那地址,估计已经到了,你记得收,你们都好好过。
知道了。他挂了电话。
他的人物角色在原地停留了半晌,游戏已经输了。
不打了,我洗澡去。他忽然兴致全无,回了林与宋消息。
他下楼,在院门前找到了自己的快递箱子,搬上楼,打算洗完澡再拆。
家里来了客人,路执从酒吧里出来后没回宿舍,直接回了自己家。
客厅里的灯亮着,他拉开冰箱门,想找瓶果汁。
路执:。
路执:?
他看见了满满一冰箱的野生蘑菇,大的小的,品种繁多。
他的眼皮跳了跳。
他上了二楼,想进卫生间里洗个脸清醒一下,他推开门,卫生间的灯也亮着,方砚唯两手搭在灰色短袖衫的衣摆上,刚刚掀起了一条边正要脱下。
少年光脚踩在浴室的黑色瓷砖上,校服长裤搭在水池边缘,黑色的内裤边缘歪歪斜斜地搭在腰际,微微显露腰侧的弧度。
方砚唯:
方砚唯:?
路执把门啪地一声给合上了。
方砚唯以为路执今晚也不会回来。
毕竟他的好友添加请求,路执一直都没有回复。
他今天没少找路执的麻烦,路执也没少给他添堵,两人在这种情形下见面,未免有些尴尬。
他把水流开得很大,整个浴室里都是哗哗的水声,水雾蒸腾,把他的脸颊染上了一层微红。
他擦干身上的水,才发现他提前拿好的睡衣掉地上了,已经被水浸湿了一半。
不好办。
路执是文明人,说话斯斯文文的学霸,他要是光着腚遛鸟出去,搞不好会被说有伤风化。
所以他把浴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学霸。
没声。
路执。
没声。
执哥?
什么事?浴室门外出现了一个影子。
帮个忙。方砚唯说,我放你浴室门口那个纸箱,你拆开,随便从里面拎一件能套的给我,我睡衣掉地上了。
箱子里应该都是他的常用衣物,找件睡衣莫得问题。
路执没说话,应该是去了。
方砚唯等了五分钟,也没等到后文。
你能不能快点?方砚唯问。
这么简单,也不能帮忙吗?
路执盯着箱子里的狗窝、狗粮、狗玩具,扫了眼浴室门,没说话。
有那么难?方砚唯推门打算出去了,你除了学习还会点别的吗?
是挺难,我感觉只有这个能套。路执冷淡认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手上勾着几条狗项圈,要不你自己选一个?
第5章 检讨
挑?方砚唯怔怔地盯着路执手上的东西。
挑什么?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他的脸颊发烫。
他把门砰地一声合上了,一言不发,套了自己落在地上半湿的睡衣出去。
那一箱糟心东西还放在路执的卧室门边。
他在箱子里翻了翻,从书桌上捡起手机,拨了姑姑家的电话。
方方吗?姑姑在电话里说,我正要找你,你爸是不是两个快递一起送的驿站,单号贴混了,你的衣服寄到我们这边来了。
方砚唯:
沉默了半晌,他问:姑姑,我的狗在你那儿还好吧?
好得很,能吃能拉,睡觉还打呼。姑姑说,我听你爸说你去了鹭屿念书,离家这么远,照顾好自己。
他听了几句寒暄,才挂断了电话。
路执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听他讲这通电话。
卧室的窗开着,三月末的海风吹进来,被水浸湿的衣服贴在后背和后腰上,有丝丝缕缕的凉意。
他跟路执明里暗里掐了一天,他没捞着什么好处,被罚了份检讨外加扣了9分的日常表现。
他都没觉得自己输过什么。
可是这会儿,他站在路执的房间里,站在明亮的灯光下,感受着来自于背后的冷淡目光。
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路执站在万家灯火中的一盏下,而他连家都没有。
去哪?路执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
去楼下找棵树。他的声音倦懒,把自己挂起来风干。
回来。路执说。
怎么了学霸?他往前一步,带着点恶意,看我这样,你很高兴?我现在揍你一顿,是不是也没人知道?
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短袖衫飞过来,落在了他脑袋上。
穿我的。
方砚唯愣住。
刚才那一瞬间他大概想了一百句挑衅路执的话,这会儿却只能把衣服从脑袋上摘下来,闻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冷冷地开口:哦。
方砚唯换好衣服时,路执已经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在翻一本很厚的书。
他搬了张凳子坐过去,见路执没什么反应,又靠近了一些。
他瞄了一眼,没看懂,又噼里啪啦地弄出了点动静。
路执两耳不闻窗外事,坐得跟入定了似的,只偶尔拨了拨腕上的木珠串。
书呆子。方砚唯凑近了些,我发现你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路执伸手,推开了他的脑袋:挡我做题了。
你他正要再凑过去,路执伸手从抽屉里拿了几块新橡皮,拆了包装,一块块摆好,在两人之间摆了条线。
方砚唯:
他觉得无趣,伸手拿了本写着路执名字的作业本,对开翻到最中间,扯了张纸。
路执停笔,掀着眼皮余光瞥过去,看见身边人趴在桌上,动了动笔,在纸上写了个标题
《检讨:我为什么想勾引路执》
坐姿和态度都不怎么端正,字却相当得秀气漂亮。
方砚唯写了个题目就困得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在推他肩膀。
再他妈乱动我把你头给拧下来。他抬头,对上了一张清冷平静的脸。
睡觉。路执说。
跟你吗?他倦倦地问。
不跟我。路执说,床给你,我睡楼下沙发。
方砚唯迷迷糊糊地爬上床,隐约觉得路执好像笑了一下,但似乎又不太可能。
方砚唯自认为经过昨晚,他跟路执的关系已经初步得到了缓和。
早晨起床,他冲下楼,想问路执要不要一起去学校,才发现楼下空荡荡的,路执好像早就走了。
好学生都不用睡觉的吗?
路执家的司机把他送到了鹭屿中学门口,他下车,刚好在卖蚵仔煎的摊位边遇上了何岁岁。
弟。他拍了拍何岁岁的肩膀。
哥?何岁岁回头。
商量个事。方砚唯说,要不你帮哥改改检讨?
何岁岁一缩脖子,拔腿就要溜,被方砚唯拉着书包拽了回去。
方砚唯懒得看路,把手搭在何岁岁的书包上,让人拉着自己往前走,自己则是突然奇想地点开了鹭屿中学的校园论坛,搜索了自己的名字。
搜索结果101条,讨论度还挺高。
【我们班的转学生,方砚唯,好帅哦。】
1L:上课时偷偷拍了个侧脸,大佬在睡觉。超小声.jpg
2L:哇真的,看起来不太好惹啊。
3L:确实,昨天除了他同桌都没人敢跟他搭话。哦不对,还有路执,路执扣了他的分。
4L:我宣布本年度校草是方砚唯了。
5L:放屁,路执校草位置不动摇,新来的顶多给个校花当当。狗头.jpg
就路执那棺材脸,还能算是你们学校的校草啊?方砚唯问。
方哥你这就不懂了吧。何岁岁说,执哥这种冷冰冰的,高高在上不搭理人,成绩还那么好,很讨女生喜欢,你看过咱们学校表白墙没,执哥占据半壁江山。
我真不懂。方砚唯说,跟他谈恋爱,那不得枯燥死。
书呆子没有心。
和路执谈恋爱跟做慈善有什么区别?他低头看手机,感觉到何岁岁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不认路?他问。
他抬头,跟着何岁岁的目光看过去,校门前有个中年女人在扫地,看起来是学校的保洁阿姨。
女人的周围有几个穿着鹭屿中学校服的男生,围着个男生找茬。
那男生方砚唯刚好认识
他们班学委,路执的同桌,徐正义。
他记得这位同学胆子好像很小,有点怕他。
一辆柯尼塞格停在校门对面,车门打开,露出路执那张冷淡的脸。
执哥。黄毛在后座上探出脑袋,要不我叫几个人,把住在你家那学生绑来,打一顿,再教训一顿,吓走他,您也不至于半夜还出来睡。
路执靠在车座上,睁开眼睛:你最近是不是很想闹事?
黄毛缩回去了。
他是老城区的校霸,被路执打服的。
我去上课。路执扫了他一眼,拎起书包,推门下车,别给我找事。
执哥,你们这好学校,还有人搁大门口闹事的吗?黄毛跟着探出头。
路执往校门的方向看去,那儿几个男生僵持着,旁边还有个陪着笑脸的保洁阿姨。
他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方砚唯。
方砚唯倚着棵棕榈树站着,事不关己地看着热闹,手里拎着张眼熟的作业纸,浅棕色的头发在阳光里,看起来似乎很软。
路执忽地想起昨天趴在桌上睡着的方砚唯,和桌上清秀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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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没有引诱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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