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迭还没来得及开始营造古堡里的氛围。
他从凌溯肩头探出脑袋,正打算在墙上画几个阵法,角落里弄出些阴气森森、扭曲变形的脚印和抓痕,已经被队长抬手遮住了眼睛。
——比起通过念睡前故事来营造氛围,设法改变梦境的基调,再把自己的一小点投影塞进去……作为整个梦域的梦主,装修起来显然更方便。
等凌溯的手移开时,他们对面的壁炉里已经跃起了明亮的火光。
坚实的大门和墙壁挡住了肆虐的暴风雨,只有通过高塔顶端那一扇小窗户,才能看得见外面的雷鸣电闪。
那些雨点砸在厚重的砖石上,落进地面的积水里。雨声隔得极远,高低错落有致,叮叮咚咚地掺进风声和树叶的哗啦作响中,像是一场极为和谐的古典交响合奏。
高窗外是墨蓝色的天空、载满了雨的铅云和穿梭其中的闪电。室内的温暖舒适,让那几扇小窗户变成了几幅供人欣赏的挂画。
凌溯抱着黑脸小绵羊,坐进壁炉前的沙发里。
他打了个响指,让墙壁上的火把也逐个点亮,把整个空间照得既暖洋洋又舒舒服服的,抱着小卷毛一起蜷进去。
“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
凌溯轻声问了一句,他很快就自己得出了答案:“我知道了……录音笔。”
庄迭把自己的锚点放在了他的梦里。
虽然锚点只在梦境中有效、无法打破已经出现边界的梦域,但它们依然保有类似“超链接”的功能。
要改变凌溯的梦,庄迭只要在自己的意识里构建出一座阴森怪诞的古堡。
他坐在凌溯的病床边上,全神贯注地给队长念鬼故事听。他一边尽力把所有画面想得栩栩如生,一边忍不住又在画面里加上了自己。
……然后只用了三秒钟时间,就被自己吓成了一团钢丝球。
被揭穿的黑脸小绵羊恼羞成怒地撞了撞凌溯的胸口。
那种力道实在很轻,凌溯忍不住笑起来,他闭上眼睛收拢手臂,把脸埋进那些打着卷、带有淡淡消毒水气息的头发。
凌溯一点点吻着庄迭的额头和眼睛。
在熟悉的肩膀和手臂圈出的温暖空间里,庄迭发现自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凌溯解除了梦域对他的屏蔽——或者不如说,凌溯把自己的整个潜意识的智能梦纹锁都多加了一组用户。
在这种奇异的感触里,庄迭甚至隐约生出了种莫名的直觉……只要他想,就能在凌溯的潜意识中任意来往,查看每个角落。
“怪我,没考虑周全。”
凌溯抱着庄迭翻了个身,让小卷毛趴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胡噜着庄迭的后脑勺:“还害怕得厉害吗?”
庄迭下意识要摇头,又及时刹住,在凌溯的掌心坚定地点头点头。
凌溯轻轻扬了下眉。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点熟悉的场景。
看着已经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的小庄侦探,凌溯还是没忍住抬起了嘴角,拇指和中指圈成了个小圈,对着那些小卷毛完全没有力道地弹了个脑瓜崩:“吓唬我?”
他要是没记错,在严会长的梦里,有些人不小心磕到了后脑勺,好像也是这么一直让那个触目惊心的肿块足足坚持了好几个小时……
于是,在刚得知真相、意识到当初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设计好的骗局的那几个小时里,凌溯都因为忙于和一个肿块殊死搏斗,甚至没来得及产生什么明确的感慨和想法。
迎上凌溯的视线,庄迭耳根烫了烫,镇定地移开视线,临时紧急翻看着《吹口哨指南》吹了两声口哨。
……竟然完全没响。
庄迭忽然被激起了毫无意义的好胜心。
他迅速从凌溯怀里爬起来,换成了正襟危坐,又专心按照标准教程吹了几次,却都只能发出半响不响的气流声。
凌溯懒洋洋躺在沙发上,曲起左臂枕在脑后,热心帮忙指导:“注意口型……对,气流还得再果断一点。”
凌溯给他示范了几次:“嘴唇要保证湿润,口型就像是在说‘鱼’或者‘two’,或者……”
庄迭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正按照指导找着感觉,嘴唇上忽然被冰冰凉凉的触感飞快碰了下。
凌溯不知什么时候又从沙发跑去了地上,他盘着腿坐在庄迭面前的地毯上,反手向后撑着地面。
凌溯抬起头看庄迭,他的呼吸有点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的耳根也有点发烫,眼睛里的笑意却比平时都亮。
“或者……就像准备好了一个吻。”
……
小卷毛是在努力践行“只对他说真话”的承诺的同时,努力地被他需要。
虽然不知道这条相处之道,究竟是小庄老师在《怎样鼓励五岁小朋友建立信心》这种书里学来的,还是在《怎样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谈好一场恋爱》这种书……但效果反正都超级棒。
凌溯很难清楚地描述出那种感觉……就像他甚至是给自己打了好几次气,才让“谈好一场恋爱”这几个字飞快地在脑海里蹿过去一样。
他们现在是在以“今后永远生活在一起”为目的,完全认真地、专心地、充满好奇地探索着一切可能性。
每次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凌溯都能自己一个人忍不住高兴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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