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誉王洗漱完,入了内屋,屋内的仆婢都极有眼色地鱼贯而出。
碧芜坐在榻边,一双手不住地绞着,却是拘谨地厉害,见誉王走近,她抿了抿唇,正欲说什么,却见誉王低身将床榻上的被褥抱了起来,转而放在了小榻上。
“王妃不必担忧,本王今晚便睡在此处。”
闻得此言,碧芜舒了口气,但碍于尊卑,还是道:“要不,还是臣妾睡在那儿吧,殿下金尊玉贵哪好在小榻上屈就。”
誉王不言,只微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如今的样子,要想瞒过钱嬷嬷,本王少不了要睡上几日,小榻上毕竟没有床榻舒适,王妃要是忍得了的话……”
她自然忍不了,何况她还有身孕呢。
碧芜晓得这人就是故意使坏,她尴尬地低咳一声,索性也不再说谁睡哪儿的事儿,转而道:“时辰也不早了,殿下早些歇下吧。”
说罢,又从里侧扯了条被褥盖上,背对着他躺下。
这样也好,如今他们各睡各的,不怕有牵连,将来若还要再演戏,也是方便许多。
她安心地阖上眼,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可或是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青松香,她竟在梦中又见到了前世的誉王。
不,或许说是成则帝。
他正与旭儿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对弈,而她则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
本是对前世而言平静而寻常的场景,然一眨眼的工夫,凉亭中忽又多了一人。
夏侍妾笑意明媚,与誉王眉目传情,而旭儿站在那厢,却是在躬身施礼喊父皇母妃。
碧芜面色大变,正欲开口唤旭儿,画面又陡然生了变化。
她怀中的婴儿被男人一把夺走,而那人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这是本王的孩子,你不能带走。”
他话毕阔步而去,碧芜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追赶,却怎么也追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抱着她的孩子消失不见。
碧芜吓得猛然睁开眼,后背都被汗湿了。
她微微侧过头,却一下撞进那双熟悉的眸子里,看着坐在榻边的男人微沉的面色,她心下顿时生出了几分担忧。
她知自己方才说了梦话,可不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若是让他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该如何是好。
碧芜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小心地试探着唤了一声“殿下”。
誉王面上的沉寒已然消失不见,温柔的声音里反带着几分担忧,“怎么了?做噩梦了?”
碧芜静静地凝视了他许久,少顷,咬了咬牙道:“臣妾梦见……孩子的父亲了。”
听得此话,誉王面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少顷,他才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意味不明,“看来王妃真的很喜欢他,才至于做梦都还梦着。”
碧芜没有否认,只缓缓垂下眼眸,露出几分伤感,“臣妾对他确实爱极,若非腹中有了他的孩子,恐怕也早已舍了这条性命,陪他去了。”
她自然是在说谎,因孩子的父亲没有死,就在她的面前。
虽只是做了个梦,但碧芜仍然害怕梦里的事情会成真,害怕有朝一日他得知真相,会不择手段将孩子夺走。
所以她还得一遍遍,变得法子提醒他,这个孩子与他无关,借此来让自己心安。
听得这一席“感人肺腑”的话,誉王的眉头却是皱得很深,须臾,他才复又抿唇笑起来,轻飘飘道了一句,“能得王妃如此深情,那人可真是三生有幸。”
分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入在碧芜耳中,不知为何令她脊背发凉,她总隐隐觉得若这人真的存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再看誉王神色淡然的模样,碧芜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纵然真有这个人又如何,对誉王来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对付他做什么。
*
为了应付钱嬷嬷,之后的几晚,誉王都会来她屋里就寝,直到大抵七八日后,才渐渐改作两日,或三日来一次。
按大昭习俗,大婚第九日,新妇是要同丈夫一道回门的,碧芜也早早备下了礼品,做好了准备,可谁知到前一日晚,她复又干呕不止,便不得不作罢,再改挑个日子去。
不过还未等她找机会回趟安国公府,端午却是到了,王公大臣皆要携命妇参宴,她作为誉王妃,自也不例外。
是日天未亮,她便起来梳妆,然后随誉王一同乘车赶往京郊的避暑山庄。
今年端午的活动,听闻与往年大差不差,一则为龙舟赛,二则便是骑马射柳。
之所以选在避暑山庄过节,正是因避暑山庄的山脚下有一大片湖泊,正适宜举办龙舟赛。
而龙舟赛的最佳观赏地点,就建在湖边高处的一个小楼上。
因怕碧芜身子不适,誉王令马车行得极慢,待他们抵达时,其余的皇子公主们都已先到了。
十一皇子喻景彦是头一个发现他们的,当即便起身唤道:“六哥,六嫂,你们可是来迟了!”
这一声顿时将楼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听得“六嫂”二字,碧芜着实有些不大习惯,下意识垂下脑袋往后缩了缩。
可身侧人却似乎不容许她退,大掌强硬地圈住她的柔荑,牵着她迎上去。
“早上睡迷了,这才误了时辰。”少顷,她便听他笑着答道。
十三皇子喻景炜闻言却忍不住起哄,“哦?六哥难不成是昨夜累着了,这才睡过了头?”
此话一出,屋内尽是暧昧的哄笑声。
然没笑多久,却听太后的低斥声响起,“十三!你个混小子,还敢拿你六哥六嫂打趣。”
太后横了眼喻景炜,旋即冲碧芜招了招手道:“小五,过来,让哀家瞧瞧。”
碧芜抬眸看了誉王一眼,才将手自誉王掌中抽出来,往太后跟前去了。
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关切道:“听闻你前段日子身子不适,连娘家都没能回去,如今可是好些了?”
“回皇祖母,孙媳不过着了雨,染了风寒,已是好多了。”碧芜答道。
“那便好。”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虽回门那日没能回去,但今日你兄长也参加了这龙舟赛,一会儿待比赛完了,你们兄妹俩也可小小地聚一聚。”
“是。”碧芜恭敬地应声。
太后又随意说了几句,便放碧芜回誉王身边坐了。
甫一在誉王身侧坐定,碧芜便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她疑惑地侧首看去,正与含笑看着她的承王视线相撞。
她强笑着,有礼地微微颔首,心下却觉有些不适,忙将视线转了回来,投向窗外。
没过一会儿,龙舟赛正式开始。
今年的龙舟赛分了两个队伍,一队是太子率领的御林军,还有一队便是碧芜那位兄长,萧鸿泽所带领的昌平军将士。
随着鼓声敲响,喧哗呐喊声震天,两只龙舟在湖上如脱弦之箭,飞快而出。
一开始,显然是萧鸿泽率领的红舟速度更快,动作更一致,气势也更摄人,但到半途,太子率领的绿舟便后来者居上,一度赶超上来,最后以微妙的差距拔得头筹。
场外人虽都直呼精彩,对太子赞不绝口,但其实都心知肚明,比赛一开始就定了胜负。
这场龙舟赛,说是要借此彰显大昭国强兵盛,实则是永安帝为了维护太子储君之位,借萧鸿泽之手给众人看的一场表现罢了。
碧芜坐在楼台上,看着永安帝龙颜大悦赏赐太子,蓦然感慨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三年后,本牢牢坐着储君之位的太子却会以谋反之名被追杀,穷途末路后自经于蚩疑江畔。
她在心下暗暗低叹了口气,余光正巧瞥见离她有些距离的赵如绣,此时,她正盯着窗外,双眸亮如繁星,唇间笑意灿烂。
碧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底下与萧鸿泽谈笑的太子。
虽知道赵如绣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可她越是喜欢太子,碧芜心里便越是难受,因她知道太子终究会负了她,甚至害她没了性命。
碧芜静静地盯着太子的方向看,心下思绪万千,却不知身侧也有人也盯着她瞧,她瞧得越久,那人的眸色便越发漆黑沉冷,令人不寒而栗。
龙舟赛罢,众人坐着用了些粽食瓜果,便有内侍跑上来通禀,说各位殿下可以准备下去了。
虽龙舟赛是为太子一人而设,但接下来的骑马射柳这一项则是众皇子都可以参加。
听闻终于可以下去活动活动,几个皇子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几人中,就属承王射箭的本事最佳,更何况如今太子和萧鸿泽都不在,不用比,头名归属也已是昭然若揭。
承王站起身,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他没理会周遭人的吹捧,忽而抬眼往碧芜这厢看来,笑道:“六哥,今日有六嫂为您助威,您好歹不能像去年一样,再拿个下等名次吧。”
这话嘲讽之意明显,碧芜偷偷看向誉王,便见他提起弓箭,语气无奈道:“射柳这东西,也有些运气在,光凭你六嫂替我助威到底不够,就看老天给不给我这份薄面了。”
承王闻言,顿觉无趣。
他本想激一激誉王,让他立个不可能的目标,等他失败再借此羞辱一番的,可不曾想誉王这般淡然。
他瞥了眼誉王身侧的碧芜,见她缓缓走到誉王跟前,莞尔一笑,温柔地替誉王整理起了衣衫,不由得剑眉蹙起,眸光厉了几分。
或是这副郎情妾意的场景太过刺眼,承王看了一会儿,扫兴地一拂袖,快步下楼去了。
碧芜踮着脚,假意为誉王理了理衣领,想在众人面前努力做出一副新婚的恩爱模样,不教人生疑。
装了一会儿,正欲退开,却觉拦在后腰上的手臂一使劲,逼得她不得不与他贴紧。
她眼见他薄唇微抿,缓缓垂下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尖,丝丝缕缕惹得她心口发痒。
“王妃想本王拿第几回来?”
低沉醇厚的声儿在她耳畔盘旋,还带着几分笑意,似在哄她一般。
“第一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男主视角会放出来,但应该是在太子重生后
第37章
发觉
男人身上淡雅的青松香扑面而来,惹得碧芜耳尖一阵阵发烫,似是要烧起来一样。
分明方才那般已经够了,他为何要多此一举,与她亲密成这样。
虽不懂誉王说这话是何用意,碧芜还是恭敬道:“殿下尽兴便是,名次什么的,臣妾并不在意。”
而且她在不在意的,有什么干系,他还能为了她去夺得名次不成。
感受到她浑身僵硬,誉王唇间泛起一丝戏谑的笑,拦在她腰上的手松了松,这才将她放了开来。
外人不晓得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但见碧芜面红耳赤,以为是说了些夫妻间才能听的私密话,不由得露出几分暧昧的笑。
“六哥这是与六嫂说什么呢,不过是下去骑马射柳,也不是远行,怎还做出这般依依惜别的样子来。”喻景彦忍不住调侃。
如何怀着未来太子逃跑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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