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辞稍加琢磨后,指腹按压住她的几处穴位,而自己,低下了头。
宁扶疏蓦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皮肤上忽而贴来两瓣微凉触感。
这人,居然开始卖力吮吸她的伤口!
她下意识想挣脱,可顾钦辞压根不给她分毫机会。宁扶疏紧盯着男人束在脑后的高马尾杂乱,几缕墨发垂落侧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话,她几次张口,都被顾钦辞四两拨千斤的截断。可现下,宁扶疏不得不说了。
她捻出郑重其辞的声线:顾钦辞,本宫身边最不缺的,便是逢迎拍马之人。姜昱的下场是你瞧见的,便也应当清楚,本宫并不会因为被奉承而欢喜,更不会对这些人有所偏袒。
顾钦辞往身后侧地面吐了一口吸出来的毒血,恍若没听见般,机械地再度低头。
宁扶疏五指攥着衣袂,只得续道:本宫既答应会让你回泽州,便定然说到做到,不过时机早晚罢了。你纵然不做后续种种,本宫也绝不会收回给出去的承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钦辞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她不需要顾钦辞违背本心,甚至强忍着恶心来侍奉自己。没有心意的情,宁扶疏不会承。
果然,顾钦辞抬起了头,吐掉毒血之后,目光在她的面庞停驻。
闪电夺眼白光晃过,顾钦辞再度弯腰埋首。
宁扶疏一瞥而过他因沾染血迹泛出深紫色的双唇,不理解自己分明已经那般直言不讳,他为何还要委曲求全。
非要她把窗户纸悉数捅破才罢休?
侯爷以为本宫突然说放你离开金陵,是一时兴起吗?宁扶疏面色沉静地问了这样一句。
她深吸气,竭力忽视小腿阵阵刺痛,淡声分析:侯爷是排兵布阵的将帅,把本宫当成你的敌人,制敌取胜是你唯一的目的。
你当然知道只有本宫和陛下能放你回北地,所以先有玄清观内刺杀本宫和侯府内动手掐本宫,是猛攻硬仗。后有生辰宴连续对本宫示好,又有今日栖霞山巧遇,载我一程又帮我揉脚烤肉,是迂回战术。
打开天窗,她直接将玄清观旧账归到了顾钦辞头上。
侯爷的目标这般明确,既然怀疑本宫有出尔反尔的可能,怎就没想过一不做二不休?
若本宫是你,现下断然不再隐忍,长公主府的影卫不在周围,本宫这条命如今就捏在你手里,侯爷完全可以制造出本宫意外毒发身亡的假象,再寻一具身形与侯爷酷似的尸体,毁去容貌,伪装成自己的尸身。
如此,众人便会以为本宫与侯爷双双遇难、死于非命。陛下不仅不会迁怒顾家,反而得宽慰你的父兄。
可实际上,侯爷已然金蝉脱壳,从此走南闯北,皆是天高皇帝远。
话音落,顾钦辞再看向她时,深色唇边挂上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殿下这是在给臣出谋划策?指引明路?
宁扶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耸了耸肩。
顾钦辞屈指抹去嘴角污血,锋利眉眼被电光照得煞白,平添几分森森阴翳:殿下的心还真是大。
就这么把自己的底牌翻出来,您难道不怕臣真的动手?
宁扶疏朱唇翕动想说什么,但顾钦辞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拇指轻移到她的伤口处。
倏尔,缓缓用力,压下去。
宁扶疏霎时倒吸一口凉气,微张的双唇抿成直线,两撇秀眉也因如针刺骨般的疼痛皱出仄痕,脚趾蜷勾汗袜。
顾钦辞淡淡瞥过她额间渗出几滴冷汗,玩味低笑:这就受不了了?
宁扶疏紧紧咬住上下两排齿列槽牙,不肯吭声,不肯低头,不服输地逞强忍住疼,绝不肯让顾钦辞瞧轻了去。
她其实挺争气的,奈何原主这过分矜娇的身子不争气。下边儿,伤口不断流出鲜血,擦出小腿皮肤道道红痕,如红烛泣泪。上边儿,则是真的泣泪,眼眸泪腺不受她意念控制地盈出泪水,逐渐兜满眼眶。
秋雨瓢泼愈下愈大,眼见宁扶疏那双杏眸被泪珠子盛满,马上就要往下滴
顾钦辞突然用空出来的手钳住她下巴,双指收紧,强迫她仰头让眼泪倒流回去。
半盏茶之前还温柔抱她行走,耐心帮她祛毒的人突然就像换了副狠辣心肠,两片嘴唇吐出冷冰冰的字眼:殿下不是说,命捏在臣手里么?那便听臣的。
乖他哑声,哭出来,别憋着。
宁扶疏微尖指甲掐着身下柔软蒲团,自然越发不肯掉眼泪。
打着转儿的水汽氤氲蒙眼,香案烛火荡开光晕斑驳,太上老君仙像幻化出三四个虚影,分开、重叠、再分开、复又重叠。
她明明没有在顾钦辞身上感受到憎恨杀意,却莫名觉得这个人想折磨死自己。
哭呀顾钦辞莞尔,笑得人畜无害,殿下怎么不哭?
宁扶疏被他逼得眼睛生疼,忍无可忍抽起极限力气抓住了顾钦辞的手腕,凤仙红色蔻丹甲意图掐进皮肤深处。
顾钦辞并不中计,顺势松开了她,掸掸衣袍:有没有人教过殿下,偷袭和暗毒,都是只能用一次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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