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得很用力,温热的呼吸隔着衬衣的料子急促地落在他背上,看来是真的吓着了。
也是,她喜欢了时松墨那么久,肯定再也想不到那人会是这个样子。
他早习惯了,却忘了她从没见过植物人。
陆斯年拍了拍腰间她的手背,柔声道:“不用道歉,是我欠考虑,忘了第一次见他这样子的人都会害怕。我带你去院子里坐会儿吧,好不好?”
傅青淮的脑袋贴着他的后背点了点,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她从他背后伸出头来又看了一眼时松墨,还是被那双一动不动的眼珠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看墙上的画。
是时松墨的画,她很肯定。
这些都是她从没见过的,有些是他那种纯情绪的抽象风格,也有些是清晰而细腻的工笔描绘。
但是跟他发表过的那些画,还是不太一样,似乎更松弛,更蓬勃,更…复杂。
陆斯年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单手打开电视机下面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深棕色手提箱。
乍一看,很像是黄金时代伦敦火车站的匆忙旅人,只是尺寸更小一些,又像是警匪片里装赎金的箱子,只是更厚一些。
他这样一手拎着那箱子,一手牵着傅青淮走到院子里去。
小院子外面对着一个更大的花园。夏季正是草木繁盛的时节,他们这个院子附近种了一片木槿和玉兰,远一些有一条人工小溪,沿着溪畔高低错落地遍植了各种四季花木。
这花园设计得很精巧,叫人想起莫奈的画。
傅青淮望着这花园出了一会儿神,缓过劲儿来了,看见陆斯年把那箱子放在圆桌上。
“这里头是不是摆得满满的都是美金?”她玩笑道,“跟你交易的人什么时候来?”
陆斯年牵动唇角,扯出一点笑,“他要是听见你这样说,也许会把你引为知己呢,他以前可喜欢看黑帮片了。”
他的指尖在锁扣上按了一下,一小片金属弹起来,盖子自动弹开了半寸。
“你都没送过花给你呢,给你画一朵吧,好不好?”他说着打开了箱盖。
手提箱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颜料和几只画笔,还有些傅青淮不认得的东西。
他又在锁扣上方又按了一下,一小截裹着皮革的木头弹起来,被他一拉一按,卡好了角度。
傅青淮坐在他身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熟练地摆弄着,直到这个手提箱变成一个油画架。
他拿起一支笔,目光落在远处的那株木槿上,没有看傅青淮。
他的手指微微发着抖,声音也微微发着抖:“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画画。”
“嗯,是。”傅青淮很小心地回答,她莫名又点儿担心他。
“不,也不是。这是时松墨第一次在你面前画画。”他说,目光始终没有看她,“他很早就在画给你看了,只不过,他没有勇气走到你面前。”
傅青淮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脑子里乱哄哄得一片,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幻觉般地不真切。
她看着他拿起几支颜料,次第挤在画布上。
“你喜欢什么花?”他问,在画布上落下一笔,熟练地涂抹背景色。
“时松墨的画,我都喜欢。”她答,心潮起伏,汹涌澎湃,“你画什么,我都喜欢。”
陆斯年转过脸看他,灰眸中光华流转,“我从没有机会问你喜欢什么,只是一厢情愿地画。如今坐在你身边,我很想给你画一朵花。”
“那,我很喜欢绣球花。以前我们大院里种了好大一丛,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我记得那里,我也去看过。种在你们大院活动室外面吧?很漂亮的一丛花。”他涂完了背景色,换了一支笔,歪着头回忆当年见过的颜色,“青淮,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小时候跟发小去你们那里玩儿,被人好一顿凶吗?”
“嗯,去看广场上的老高射炮,是不是?”
“我是跟他一起去的。”陆斯年在调色板上挤了看似完全不像绣球花的颜色,侧过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继续调色,“那个时候,我爸还不是参谋长,他爸还是副司令。你们规矩可真严格呐,副司令的儿子都不给一点颜面。他那时候怕被他爸知道了打断腿,央我帮忙,后来是顾叔叔来领人的。”陆斯年忆起往事,露出一抹温柔笑意,“啊,我猜余秋秋把我们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嗯,都说了。还说你性格太冷淡,不招女孩子喜欢。”
陆斯年笑了,“招你喜欢就够了,我可没那么多旁的力气应付别人。”
“社恐?”
“觉得累。”
“唷,我也社恐,病友你好。”
陆斯年与她对视了一眼,握起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隔壁小院里有响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打开了院门,回屋去推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出来。
老太太念叨着:“是不是公交车来啦?”
“是,咱们进城去给你补个结婚戒指去。”
“哎,好。我知道这是你一份心意,就算没戒指,我也一点儿没后悔嫁你。”
两人出了院门,老人回身看了一眼陆斯年,笑着打了个招呼,“小陆又来画画啦?画画好啊,陶冶情操。”
陆斯年仍捉着傅青淮的手贴在脸上,笑着看那老人推着老太太走远。
“青淮,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你想听吗?”
“好,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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