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认识叶青尧到现在,他从她身上看到的都是一个淡字,情绪总是稳稳当当,待人接物平静疏离,从没见她发自内心的笑过,也从没见她为哪件事生过气。
可现在,周宿感觉到她是真的生气了,那油灯一定对她非常重要,她每次看书都会让它陪伴,走到哪里,就算去周家都要带上,现在却被他打碎了。
周宿难得手足无措,我知道你生气,我也知道让你别生气这样的话毫无作用,我可以赔给你的!你瞧。
他连忙捧起刚刚被自己捞起来的夹竹桃花饰品,它的花蕊上还有水珠,乖巧的躺在周宿手心,逼真得像是一朵刚被折下来的真花。
我可以做一盏新的油灯给你的,这个饰品就是证据,我可以做得很好的,你相信我!
然而要让他失望了,叶青尧冷漠得没有看一眼,任凭什么样珍贵的东西都毫无兴趣。
她忽然弯了弯唇,朝前走,周宿被她凛然气势逼得后退,堪堪站在了池边摇摇欲坠。
如莺婉转的声音动人,说的话却锋利刺人,周先生凭什么觉得区区一个你,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她语气很淡,一句简单的发问,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里头隐含的睥睨和高高在上,却又充满击杀力,击溃周宿本就剩得不多的心力。
凡人而已,凭什么妄想?
竟然觉得这样微薄的技艺可以得到她的青睐。
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那些对别人来说耀眼瞩目的家世和身份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脱离周家,失去了那些财富,他什么都没有,能做的竟然只是种点花,来道观做点家务,明明简单而平庸,却自认不清,痴心妄想用这样的方式吸引她注意。
他在做什么愚蠢可笑的事情!
一种从未有过的卑怯感让他匆忙别开视线。
周宿捏紧手中夹竹桃花饰品,好在尖锐的地方磨破手心,外在的疼稍微缓解身体内部心口的痛。
周先生想要的,我给不了。
不。
不是给不了。
是不想给。
周宿鼓起勇气,用带血丝的手轻牵住她衣裙一角。
树梢斜影暗暗,池水潺潺汀汀,他俊冶的脸庞充满苍白脆弱,被凄凉刻画出形消如骨,决绝而阴郁,却又楚楚可怜。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爷爷,只有她,唯一的她。如果连叶青尧都不要他,周宿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坚持下去。
所以以后不要再来了。
周宿立刻抓紧她的衣服仓惶摇头,他想求,可喉咙堵得痛,已经尝试过,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希冀眼神看着她。
叶青尧淡漠拂开那片衣裙,扫来的目光轻飘,无足轻重,犹如在看廉价物品。
周先生,我一心向道,不谈恋爱。
所以他的付出和努力都是在做无用功,根本没可能打动她。
叶青尧很轻易就掰开他的手。
她的意愿,周宿总是舍不得违背,看了看空荡荡满是血的手掌,再去看叶青尧背影,她果然没有丁点留恋。
叶青尧经过几盆花,没看里头茁壮成长的花苗,喊来小辣椒。
砸了吧。
周宿浑身僵硬。
小辣椒啊?了一声,立刻看向周宿。
他眼神心碎,竟有点儿泫然欲泣,想求情又不敢求情的样子。
小辣椒觉得他可怜,也挺喜欢这些花,试探着说:我看这些花就快开了,要不,过两天再砸?
周宿充满期待,紧盯叶青尧侧脸。
可是,事与愿违。
现在就砸。
叶青尧声音轻柔,不容置疑。
小辣椒晓得小师叔脾气,没敢再多说,找来斧头把那几盆周宿精心培育挑来的花一盆一盆砍烂。
心意算什么,精力算什么,满心期待算什么,她用这样冷血的方式告诉他,这就是痴心妄想的代价。
面对着满地泥土和花苗尸体,叶青尧没有发表任何看法,离开时,脚从碎掉的花苗踩过,周宿怔怔看着,很久也没有收回视线。
小辣椒犹豫要不要安慰他:那个
周宿却忽然转身大步离开。
瞧起来也是有些生气了。
的确。
遇到这样的事,没有人会无动于衷,周宿不是神,做不到像叶青尧那样对任何事物都冷冷淡淡。他有心,会感受,会欢喜,也会生气。
他不明白,只是打碎一盏普通的油灯而已,况且他不是故意,她为什么要这么反常?
周宿赶回家中,找出锄头冲到花圃里。
他拽起锄头,准备一鼓作气把满园子花都给毁去。既然她这么不在意,他在意有什么用?
他的所有努力和用心对她来说如同草芥,可以被轻易毁掉,那他还努力做什么?
近乎这样自暴自弃的想,可高高举起了锄头,周宿却怎么也舍不得放下去。
这满目的花草,早已经不是单纯的花草,它们承载着他对叶青尧的渴望,喜欢,以及感情。
他如果能亲手毁掉,早就毁了,何必要为她跟周霖驭决裂,脱离周家,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种花?还每天勤勤恳恳,跟个老妈子似的去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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