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得找个房,不然日子可难过了。
没想到陈立恒接下来的一句话是:估计宿舍里没插座,要没房的话,咱们看不成电视机。
田蓝没吭声,默默地往前走。
陈立恒在后面追着:慢点,别着急,学校肯定有人值班的,不会让咱们睡大街。
田蓝头也不回。
睡你的头,睡你的大街去吧。
谁要跟你睡在一起?
抱着你的电视机好好睡去吧。
我才不承认呢,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我才不要抱着你睡觉。
第138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捉虫)
1980年的京城可没房产中介, 甚至没有商品房的概念。
几乎所有人的住房都依靠组织分配,有承租权,但没有产权。
如果非要购置房产的话, 那只能碰运气。
这几年有部分人曾经被抄家的资产陆续返回了,其中也包括自家的房产。他们之中有人想把房子卖了。
只是这种消息都是在私底下传播的,也没谁会在报纸上登个广告,说出售房屋之类的。
所以,他们只能先在宿舍安置下来, 后面再慢慢打探。
现在的农大在马连洼的旧校址,之所以用旧这个词, 是因为两年前农大还在河北呢。
当年备战备荒,国家是真的全面做好了打仗的思想准备。不仅大量城市人口包括知青在内以下放的名义疏散去了农村,还有大批高校往西北方向内迁。
其中农大就在1970年迁往了陕西, 还曾经改名为延安大学。
因为办学条件太差, 连基本的电力也没办法保证,别说正常上课了, 教职工的生活也保障不了。当地疾病肆虐,加上营养不良, 大批教职工得了克山病, 孩子生了大骨节病。
人适应不了,动物也水土不服。从北京千里迢迢运过去的种禽种畜大批死亡。老教授看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就这么没了, 头发花白的人直接当着学生的面嚎啕大哭。还有人在烧荒时,不幸遭遇火灾罹难。
实在无法忍受的教职工开始携老携幼, 想方设法投奔在北京的亲友。一时间, 整个学校直接陷入瘫痪, 眼看就要散了。
后来在□□的主持下, 农大又搬去河北, 改名为华北农业大学。直到两年前,这片旧校址还驻扎着国防科委的部队,后来好不容易经过协调,总算把学校又要了回来。
当然,这个要的过程也相当艰难,双方光桌子就不知道拍坏了多少张。还是□□发话,部队才捏着鼻子勉为其难同意把校区退给农大。
之所以如此别扭,是因为他们也没地方呆着。北京城到处都缺房子,各家机构都在想方设法找办公场所。
公家单位都如此,何况等着公家分房子的私人呢。
所以他们想在北京城落脚,有个自己的窝,真的得碰运气。
陈立恒看着面前的农大,追上前跟田蓝开玩笑:幸亏咱们是1980年才参加的高考,如果是第一届考生,估计就没办法在同一所城市里上大学了。
田蓝也心有余悸,因为她这人特别讨厌搬家。每次搬家,她总要丢点东西,感觉很不舒服。
她看着校园里昏黄的灯火,轻轻叹了口气:好歹还在。
不管经历了怎样的沧桑,遭遇了怎般的磨难,只要还在,就有发展的希望。
走吧。陈立恒拎着大行李走在前面,咱们去碰碰运气,要是不行,学校不还有招待所嘛。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
因为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全国各地进京的火车什么点都有,学校为了方便新生报到,大晚上的,新生报到处也有老师值班。
看到有学生拿着录取通知书过来了,正在打毛线的老师立刻放下手上的毛活,接了学生递过去的资料,开始认认真真地核对身份。
据说这两年出现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事,后来被戳穿了,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大家都很谨慎,就怕把李鬼当成了李逵。
老师仔细看完之后,才拿出一张表格让田蓝填写自己的信息。
田蓝挺好奇1980年的大学学费的。
她以前听说过很多版本,有的说不要钱,有的说要几十块钱,不过生活补贴可以抵消。但生活补贴具体什么时候发,又有不同的说法。听说还有人因为钱不到位不得不放弃上学的。
到她这儿,老师没要她交学费,只让她掏了20块钱买铺盖。
一床被子,一床褥子,两张床单,两副被套,外加枕头和枕套。
摸着良心说,这个价钱当真实惠,而且还没要她的棉花票和布票。
要知道赵家沟的大队会计娶媳妇的时候,光是铺盖就花了整整50块,还不含那些想方设法换来的票。
陈立恒赶紧掏钱包。
自从上回田蓝在火车上遭了扒手的道,她就有点心理阴影了,不敢在身上放大钞票。
陈立恒就顺势接过了这活。他分析了,现在一般家庭都是女同志管钱,小偷看他们两口子坐火车,估计也会认为钱在田蓝身上,不会特地搜他的兜。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猜中了,还是他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小偷不敢下手。反正这回他俩运气不错,没再被小偷成功光顾。
不想老师的动作更快,已经数出了24块钱给她: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补助。以后这个钱,每个月班上会发。你收好了,不要掉了。
得,一进一出,田蓝不仅不用花钱买被褥,还白得了4块钱。
老师又掏出一沓粮票,同样推过来:这个拿好了,不要弄丢了,不然会饿肚子的。你们女同学如果吃不惯粗粮,可以拿粗粮票跟男同学换细粮票。他们胃口大。不过,要适量,粗粮也很有营养,粗细粮搭配对身体好,也能吃饱肚子。
田蓝赶紧应下。
看来传说的真没错,这个时代上大学的确是国家包办。什么都给你想到了,只要你埋头好好学习就行。。
陈立恒让田蓝把补贴收好,直接拿起学校发的被褥就要送她去宿舍。
帮忙接待他们的男生赶紧喊住他:同学,你也顺便报到吧,别跑两趟了。
陈立恒笑了:我是国防大的,今天是陪我爱人过来报到。
那男生原本要帮田蓝拿学校发的搪瓷脸盆呢,闻声立刻缩回了手。他送两人去宿舍楼,到了楼下,只指了方向,也没继续跟上去。
陈立恒看对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写满了,垂头丧气。
他快乐死了,偷偷跟田蓝咬耳朵:完了,我好像犯错误了,我把献殷勤的人给吓跑了。
田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还挤眉弄眼呢,他就是故意的,真无聊。
陈立恒却乐得要命,一个劲儿地嘿嘿嘿。
帮田蓝打扫宿舍卫生时,他还唱起了歌:我是快乐的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走腔跑调的,真让人无脸。
田蓝都听不下去了:这是儿歌。
一把年纪了,大爷,你能不能不要装嫩?
陈立恒嘿嘿笑,大言不惭: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地扫过了,桌子抹过了,床也清理的干干净净,铺上了被褥。
当然,用的不是学校新发的那套。那个还没洗过晒过,可不敢直接睡。
床上摆着的是他们千里迢迢从赵家沟背过来的那一套。
虽然听上去挺傻的,可他俩谁也没上过这个时代的大学呀,压根搞不清楚学校究竟会提供哪些东西。又怕北京冬天冷,学校宿舍又没暖气,人会冻的吃不消,索性把铺盖全背了过来。
崭新的呢,都是在赵家沟做的,去年刚说的新棉花。当地有人织土布,虽然粗糙些,但不用布票,做床单被套还行。
陈立恒坐在椅子上,看田蓝从上铺下来,就呆呆地瞅着她不吭声。
田蓝抬手看了眼表,赶紧催促他:快点吧,时候不早了。
陈立恒却伸手搂住了她,把人抱得紧紧的,声音闷闷的:咱们要分开了。
田蓝好笑:还在北京城里呢,等礼拜天,我去学校看你不就行了吗?
陈立恒还是委屈:我说再也不要跟你分开的。
一天都舍不得。
田蓝都想翻白眼了:你去外面出差的时候,不也一跑就是好几天。
那不一样。
哎呦,有什么不一样?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矫情上了。
田蓝踮起脚尖,在他嘴上啄了一下:好了,乖,赶紧回去吧。
结果这人却腻歪上了,黏黏糊糊的,非要接着亲她。
天地良心啊,他俩在火车上沤了这几天,又这么一番忙碌,大汗淋漓的,身上的味道接近于绿肥。他怎么就不嫌臭呢?
陈立恒闷闷地笑:不臭,很香。
田蓝瞪眼睛:你当是霉豆渣呢?越臭越香。
他笑出了声:我就好这一口。
两人还在腻腻歪歪,外面的门敲响了,传来男生说话的声音:田同学,你睡了吗?
听声音,又是那位徐同学。
陈立恒瞬间气场变了,进入战斗状态,出去开门前还整理了下仪容,务必以最好的姿态面对其他雄性生物。
门一开,他展现出标准的微笑:徐同学,你有事儿吗?
戴眼镜的徐同学抬起了手上的暖水瓶,一板一眼道:开水房已经关门了,我怕田蓝同志没水用,先借你们一瓶。
跟在徐同学身后的舍管阿姨则满脸狐疑地看着陈立恒:你怎么到现在还没走?这是女生宿舍。
陈立恒赶紧解释:马上就走,屋子这么长时间没住人,灰尘太大,刚收拾完。
徐同学倒是关心了他一句:你现在回国防大吗?估计没公交车了。
陈立恒苦笑:那就在招待所对付一晚,明天我再回校。
没想到徐同学十分大方,主动邀请他:别浪费钱了,招待所5块钱一晚呢。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到我宿舍睡一晚吧。我们宿舍有空床。
陈立恒虽然没真正意义上缺过钱花,但实际上是个相当勤俭节约的人。尤其对自己,只要有地方能躺着睡一觉,那不花钱肯定是最好的。
他立刻笑容满面地答应:太好了,那就麻烦徐同学你了。等我一下,我拿好行李就跟你走。
他关上门,快步跑回头,小声叮嘱了一句田蓝:一会儿把门插销给插上。
这两年社会治安已经恶化了,各地都在提醒提防小偷。
田蓝狠狠地瞪他,瞧他刚才是个什么做派,也不嫌丢脸。她到底还是叮嘱他:把高粱面锅巴带上吧,省得晚上饿。
陈立恒笑着答应。他去人家宿舍借宿,本来就该有点表示的。
好在这趟他俩来京城上大学,准备了不少糖果和酒。
酒就算了,以后求人办事当礼品送出去就好。
糖却没问题,这年头人还不讲究控制血糖,糖和罐头是男女老少通杀的宝藏。
宿舍没有关上,屋子里静悄悄的。田蓝看着暖水壶发了一回呆,直到外面响起脚步声,才猛然反应过来。
赶紧洗澡吧,不然肯定臭的睡不着了。
待到躺在软乎乎的床铺上,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舒坦。
人果然适合睡在床上,不让出远门的普通老百姓买卧铺,就是典型的官本位主义,根本不是为人民服务。
她迷迷糊糊坠入了梦乡,一觉到天明,赶紧起来刷牙洗脸,收拾自己。
出门的时候,田蓝瞧见了斜对面的宿舍有女同学走出来,肩上背着黄书包,手上还拿着本书,一边走路一边念念有词。
看到田蓝,对方冲她一点头,微微一笑,往外面走了。
田蓝咂舌,1980年代的大学生刻苦学习的事迹她听说过,看来绝对不是虚传。这会儿还不到七点钟,还没开学,人家就发愤图强了。
等她收拾妥当,和陈立恒一块儿去食堂吃饭时,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大家真热爱学习。
徐同学难掩自豪:那当然,我们大学生是祖国未来的希望。我们能考上大学,就应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他看了眼田蓝,认真地询问,田蓝同学,你有孩子吗?
田蓝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茫然地摇头:没有啊。
徐同学立刻给出告诫:那你不要急着生孩子,宝贵的大学阶段,你应该珍惜每分每秒,好好学习。
田蓝顿时满脸囧,跟男同志讨论这个话题怎么这么别扭呢?
不过劝女人不要急着生孩子的男人的确不太多见。
等到大家吃完饭,田蓝送陈立恒去国防大报到时,陈立恒也冒了一句: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咱们先不急着要孩子吧。
现在两人虽然有父母家人,但实际上都指望不上。
如果生小孩的话,怀孕分娩加哺乳,起码要一年半的时间,这个阶段,女人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根本没办法真正兼顾学业。
田蓝扭过头看他:哟,你不催我生小孩了?
上辈子,这老头生命的最后时光,可叨叨个没完,一直说后悔没劝她生个孩子。
陈立恒不好意思道:现在咱们不还年轻嘛,还有时间,不着急。
田蓝也没打算现在生小孩,因为她目前的规划中还没孩子的存在。
但如果这样的话,他俩就得注意了。
陈立恒信心十足:没事儿,我打听过了,可以领避孕套。
田蓝伸手捶他:你跟谁打听的?专门打听这些。
陈立恒理直气壮:当然得打听了,吃药对身体不好。
田蓝先送他去国防大报到,完了以后,陈立恒又把她送回学校。
他俩到农大的时候,刚好在学校门口又碰上了徐同学。
后者看着他俩,满脸无语:你们这么送来送去,是要学梁山伯和祝英台,搞十八相送吗?
陈立恒从善如流:还没谢谢你昨天收留我呢,说好了要请你吃饭的,早上忘了,中午我怎么都得请客。
徐同学说他客气:那你还不如帮我个忙呢,你们把这位赵丹萍同学也带到女生宿舍去吧。
田蓝主动帮旁边的女同学拎行李:你好,我是田蓝,上海人,之前在大西北插队,农经系大一的学生,你呢?你呢?
女生原先有些紧张,看到田蓝的笑脸,倒是放松了些:我叫赵丹萍,我是山东的,我是园艺系的。
田蓝笑着和对方聊天:那挺好的呀,一个果树一个蔬菜都是经济作物,发家致富的好门路呢。
赵丹萍叹气:别说了,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农大录取。
她本来就是农村人,她上大学就是为了从穿布鞋换成皮鞋。结果从78年到现在,考了整整三年,最后居然还是上了农业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不识字的爹妈听说是农业大学,直接就哭了。
她自己也想再复读,可他们村跟他同龄的人都已经当妈了,家里也没能力供她再复读,加上县里都敲锣打鼓的给她送喜报,她是他们县唯一一个正儿八经考上大学的,其他人都是中专;她只好硬着头皮过来报到了。
田蓝哭笑不得。没想到母校好歹也是双一流,居然这么招人嫌弃。
她认真地安慰赵丹萍:我们学校很好的,你毕业之后如果不想回农村,照样可以留在城市。你学的专业也非常好,果树和蔬菜的经济种植,将来是农村经济发展的主要方向之一。
两人说话的功夫,便到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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