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孝是说?
郭嘉摇摇羽扇,笑着对她眨了眨眼,身后的狐狸尾巴摇来晃去。
翌日,雒阳北宫。
德阳殿遭过宦官大火、又见证过逆贼的入朝不趋,后来还被董卓西凉军的鲜血染过莞席,经过多番修整,此时竟然也算得上安泰。
刘辩垂头坐在榻上,脸上还带着三分病气。
当日董卓鸩酒的余毒未散,雒阳几个太医令都束手无策,只得开了点安神养身的方子,安慰他说陛下年少自可慢慢调养。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虽然没什么大病,却整日整日提不起精神,连朝会的频率都减少了。
许久未上朝,袁公路竟这样了,少帝几经周折才坐回皇位,私下却心有余悸,连一个贬词都说得含糊,批评软弱得近乎刻意,伏卿是接我密令的保皇忠臣,怎可能有异心呢?
秦楚没有接他的话,只顺着他前半句,看似不经意地感慨道:同样出自袁氏,嫡出的袁公路却不如他兄长啊。
刘辩果然来了兴趣,晃了晃戴着冠冕的脑袋,眼神亮了一亮:哦?怎么说?
刘辩也是擦着兄弟阋墙的边走了好几遭的。自从董卓欲立陈留王后,他跟刘协的关系就变得不尴不尬了起来,连带着也很乐意关注世家那些兄弟轶事。
袁家长子是个守成的老实人,没什么存在感,但下面的庶兄与嫡弟却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思,双方阴阳怪气你来我往得不亦乐乎。再加上袁绍此前于宴会上大斥董卓,雒阳里也流传了好一阵,刘辩连带着对袁家兄弟更感兴趣了。
臣听京中各处的流言,袁绍自从逃亡了冀州后,就始终惦记着要铲除董卓,因此在北方招兵买马,想斗倒他的西凉军,忠心真是天地可鉴啊。
刘辩:咦,即使董卓头颅亲手被伏卿斩下,袁绍所做都是无用功,你也要这样评价他吗?
秦楚笑了,她的手又不自觉按在了剑柄上:忠良自然值得敬佩。比起在雒阳城里搬弄是非的庸人,袁本初才算是时势英雄。他虽是不受重视的庶长子,心性眼界都远胜过他人啊。
刘辩听懂了。大将军这是不满袁术带着走狗嚼她舌根,变着法踩他呢。
不过嘛,伏卿说得对。他自觉看穿了臣下的心思,难得找回了一些帝王尊严,有些沾沾自喜地想,不受宠的庶长子也能做到这步,袁绍的确是可用之人。
他被挠到了痒处,心里熨帖,连带着脸色都好了不少。
刘辩咳了一声,压住上扬的嘴角,像模像样地扯开了话题,指了指几案上的一盘水果:伏卿莫急,朕懂你来,这是颍川陈氏进贡的大宛葡萄,你吃。
秦楚也不推辞,道了声谢,坐在刘辩对面,随手摘了一颗,剥皮扔进嘴里,当场被酸得眉毛一竖。
刘辩笑呵呵地看着她眯眼,心情似乎很不错,过了好一会儿,待她表情渐缓,才慢慢开口道:
大宛葡萄稀少,就算是献进宫的也不多。伏卿可能未吃过吧,葡萄本就是这般酸涩,朕也只在饭后才会食用。
秦楚没回答。
刘辩一点没感觉到她的古怪,自己也抓了一颗慢慢咬下,回味了片刻,才对着她安抚地笑了下,学着他曾经在父皇身上看到的闲适缓声道:
伏卿的想法,朕大约明白了。你就回府侯着吧,过后朕自会给你个交代。
诺。
大将军于是最后看了眼年少皇帝,行了个简单的抱拳礼,便转过身,在内侍的卑躬中走出了德阳殿。
刘辩在她身后微笑。
大约帝王就是如此,哪怕幼时怯懦无能,被宦官外戚玩弄掌心,可是在自以为成熟后,面对殿前低头的臣子,总是吸取不了教训,还真的以为自己至高无上。
就像以为葡萄只会是酸涩的、以为颍川陈氏奉上的便是最好的贡品,以为大将军真的只是不满于袁术。
秦楚一撩颈边碎发,微微抬头,被日光刺得眯起了绿眼。
今日骄阳灿烂,又是个好天气。
第93章
天子朝会后留人相谈, 这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
袁术虽然带着一干狗腿子弹劾了秦楚好几次,借着家世立场营造出了种人多势众错觉,其实心里多少也紧张她会反扑。
为了驱散这种不安, 天子接见伏楚的这段时间,他常常是坐在酒楼中度过的。
我前几日造访荀家文若时,特意注意了周围。伏楚仍是在种花逗犬, 似乎没有什么额外反应。
杨彪坐在高楼小厅中, 缓慢地拿勺酌酒。
小釜底间不紧不慢地烧着小火,杨梅酒的香气在小间里缓缓散逸开来, 他嗅了嗅空气中清新的酸味, 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公路, 已经十多日了。我想她是真的不在乎这件事将军府从封禁女闾后就没了动静, 恐怕也是听到了风声, 为了避嫌才如此的。
袁术的表情不是很好。
这么多天来,杨彪在此事上的反应愈发冷淡,显然是不愿意再对天天窝在府里养花的秦楚抨谈了。
袁术不是傻子, 自然看得出他的淡漠, 然而弘农杨氏的助力的确重要,他只能尝试着从另外的角度说服他:
无论她在不在乎!
杨定也是你们家的人, 女市一日不解封,你们弘农杨氏的脸面就一日受她蹴踏。文先, 你难道愿意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吗?
他不过是五服之外的旁支罢了,谈何家族颜面?更何况, 伏楚也不过碰了一个女闾妇人目光短浅,甚至不敢多提西园, 公路也不用太将她放在心上。杨彪摇了摇头。
他是不满袁术将时间浪费在针对秦楚身上的。
杨彪放下陶勺, 看了眼忿忿的袁术, 不由叹了一声:公路,与你我般不愿伏楚上位的人不在少数啊。可她不过叫停了一座女闾,甚至只是暂时封禁,眼下就算想要弹劾,也还不是时候。
更何况,陛下与她尚未离心。而其他世家没有参与其中,也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所谓更重要的事,当然就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了。
董卓一死,少帝才算是真正掌了权,董卓安插的人手前前后后被拔出得差不多了,雒阳百废待兴,到处都是职位空缺,世家们再厌烦秦楚,此时都忙着在空处塞人,哪有时间注意其他的。
什么秦楚杀了狎妓的武官啦、什么尚书丞横死啦、什么女闾被关啦,这些事再大也大不过抓住机会扩大势力,因此真心实意闹到天子跟前谴责秦楚的,恐怕也真的只有袁术这批人了。
杨彪是碍于姻亲关系,不得不跟着袁术弹劾,可这已经十多天了,秦楚都听到风声开始蛰伏种菜了,袁绍还是追着她不放。
他实在不理解袁术为何如此执着。
我听闻伏楚已在将军府后院中开垦了田地,每日晨起浇灌,一切推给手下安排,也不问事了。
她既然表露出后退的意向,你我又何必紧追不舍呢?
袁术一拍桌,止住了他的话:正是因为她心怯!
杨彪不说话了。
真是因为她流露出怯意,所以更要下手追击。袁术就是这样的意思。
可是,能隐忍不发,最后抓住时机,将董卓一击毙命的秦楚,真的是这样坐以待毙的人吗?
哎,唉。
与此同时,杨彪口中蛰伏不动、隐而不发的大将军秦楚正蹲在院门口,握着小铁锹种牡丹。
将军府里除了将军就是谋士,连马都是西北带来的铁蹄战马,端茶倒水的侍婢都没几个,遑论有本事指导秦楚移植盆栽的花匠了。
没人教她,她也懒得让系统查资料,反手就是一壶水倒下去,现在漫不经心地拿小锹翻着湿淋淋的土块。
本来想把他逼到无路可退再动手相激的,没想到啊。
以退为进嘛。系统跳到她手边,踮脚看着喜气洋洋的红牡丹,袁术可能以为你怕他了,准备乘胜追击。
秦楚用铁锹拍了拍花根附近的土壤,将松软潮湿的泥土压平,才将它横插进土壤里,拍拍衣摆,慢吞吞地站起身,瞥了眼歪歪扭扭的花苗:嗯,也好吧。
也不知具体指的是袁术还是牡丹。
郭嘉跟在她身旁,听不到系统对袁术的那番评价,只以为她说的是手里那株牡丹苗,低头一看,差点没被她这清奇的手法惊得后退两步,从头顶飞出个问号。
郭奉孝出山前,好说歹说也在家里半耕半读地种过点作物,不至于眼瘸到看不出来这牡丹的命运唉,这可真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啊。
他盯着半死不活的小花苗,艰难地开口,违心赞道:
主公栽花也不同流俗,真是不同凡响。
秦楚:
她看了眼大半截茎叶没入土中的牡丹,又看了眼被水灌得浮土的田地,眼皮一跳,欲言又止。
我自己都能看出此花命不久矣,她看了眼郭嘉,幽幽道,奉孝要是想献谄,还不如随我去女闾看看。
秦妙适时地递来了净手的湿巾帕。秦楚胡乱擦了两下,接着便顺手抢过郭嘉的鹅毛扇,踮起脚朝他脑袋一拍,面无表情道,你不诚心悔过,我的气是不会消的。
女闾乌楼坐落于雒阳城西,就在西园的北部。
孝灵皇帝卖官鬻爵挣进私库的那点钱,几乎都花在城西一带了除了仿成市集的后宫以外,还有西园里栽满荷花的裸泳馆。天子从西园出门上北,再拐两个弯,就能看见歌舞升平的女市了。
秦楚与郭嘉坐的是敞篷的双马轺车,一偏头便能看见周遭街景。
北宫与西园靠得很近,两片地带几乎是接壤的,寻常百姓靠近不得,能走在这条路上的非富即贵。这可惜这些达官贵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偶尔有看到秦楚的,要么低头不语,要么绕道行路,总而言之,是一个都不敢靠近她。
我不过稍加严厉地封禁了女市,他们就不敢在城西与我对视了。她笑了一声,嘲讽似的抬起眼,凝视着远处那座四层乌楼:
我若下手再狠些,将军律里的狎妓者斩立决推广到全国,他们岂不是要畏我恨我到死了?
主公雷厉风行,他们自然畏惧您。轺车刚刚停下,马超很快迎了上来。
他是被抓来凑数的护卫,因为性别原因,很被女将们排挤了些,也不去自讨没趣,就在周边望风。此时恰好听到秦楚的讥讽,他想也不想地接了句奉承。
郭嘉于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他。
秦楚压根没在意身后的动静,对他这一记无关痛痒的马屁也不以为意,慢慢下了轺车,又按住了准备去和领队打招呼的马超,负手走了两步,环顾起这条沉默的街道。
在城西封锁女市、组织迁移的,都是秦楚亲自挑选的西凉女将。
以阿湘为代表,她们当中有不少是贫民出身,遭受过非人不公后忍无可忍才逃离出来的,最能体会这些姑娘的感受,因而做起事来也都尽心尽力。
眼下这一批还在列队的阶段,乌楼里熙熙攘地挤出来一群年轻或年长的女孩,很快就被士兵们按着年龄分好了队伍,站成了四列。
乌楼没有迁出去的女孩太多,队伍排成了长龙,一眼快要望不到边,阿湘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起来:
队排齐了,我们稍后就出发!一共四支队伍!
阿姊,她看到队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转过身,轻轻拉了拉身后人的衣摆,有些害怕的样子,我们要去哪里?
她那十岁出头的长姐很快捂住她的嘴,左顾右盼了一阵,才把食指伸到了嘴边,嘘了一声。
大将军要封女市,是为我们好。她压低声音解释了一句,又嘱咐道,三娘,在外不要多话。
这女孩也不过十一二岁模样,和蝉娘一样生得又瘦又小,巴掌大的小脸泛着贫穷的暗黄,看起来羸弱得像一张纸,表现得却已经相当成熟了。
这样的女孩,在乌楼就是最底层的奴婢。
她们或许是贫寒人家刚卖出去的女儿,也可能是乌楼倡女生下的没有父亲的孩子,生来就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年幼时洒扫洗衣,长大了出门见客。长
得好看,或许能走运被贵族挑回家做家妓乃至侧室;生得平庸,就一辈子也出不了头了。
三娘点点头,又好像没忍住,迷茫地抓住长姊的衣袖:大将军我听杨闾主说,大将军不是还来过我们这里的吗?为什么他要关掉乌楼呢?
大将军换人了。她姐姐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
大约对上层权贵的职位更迭也没什么了解,那女孩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开口,于是她那年幼点的妹妹也渐渐安静下来。
秦楚本想靠近些,只是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带着郭嘉后退了两步。
一看到她们,便会生起一种愧怍。她叹息了一声,或许我能做得更多,然而
她顿了顿,还是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
在开辟出畅通无阻的道路之前,她不能拿这些受害者的命运开玩笑。
走吧,奉孝。她摇摇头,将心底那些可悲的无奈强压下去,对着身后招呼道,先去看看阿湘那边的情况。
仅仅是登上大将军的位置,对她而言还远远不够。即使已是名义上的万人之上,她仍然要退让,要谋划,要花费额外心思去应对。
但是至少,至少面对这一座楼的女孩,她
竭尽所能。
第94章
中平六年八月, 寅时二刻,天才蒙蒙亮。
夏末夜短,此时东方已泛起些鱼肚白,夜里的明月却未落山, 将落不落地停驻在了西方, 在窗外蝉鸣的聒噪里摇摇欲坠。
正院卧房的绢门被叩得阵阵作响, 与不停歇的蝉声交织在一起, 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吵得不亦乐乎。
凌晨四点啊!
秦楚被这急促的叩门声闹得头疼,一脑门子官司地将被褥踹下床,一脚踩着木屐,骂骂咧咧地踩着地板,哗的一声拉开门, 脸黑得能沾墨。
马超:
她起床气不小, 被惊醒时头脑还昏沉着,此时急得连后世用语都蹦出了口:
凌晨四点,雒阳!我说过今夜勿扰, 什么事这么着急,庞德郭嘉都裁定不了,还要你来敲我的门?!
马超被她乱糟糟的碎发深衣吓了一跳, 他从未如此直白地面对主公的愤怒,不由后退了两步。
秦楚冷哼一声。
马超犹豫片刻,盯着她的半阖的睡眼,难得有点结巴地报告:
主,主公, 有个自称孙伯符的人带来了一支军队, 候在门外, 说要见主公。
哦。孙咳、等下,你说谁?
吴郡寿春,孙策。
一刻钟后,秦大将军一身金线绣虎红袍,脚踩羊皮小靴,体体面面地坐在了待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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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英雌养成手册(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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