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找一个僻静一点的墓园,给我办一个恰如其分的葬礼,不用大张旗鼓,也不用做的风光,安安静静的就行了。不用把我的遗物也一起火化,可以自私一点,留在身边,偶尔想念的时候,就到墓园给我送束花,说说话。以后如果离开了港北,抽不出空,不必觉得愧疚,只是不要忘记回来就好。
江慈禄抓着虞磬堂的手,弓着腰,慢慢地蹲了下去。
虞磬堂的记忆很混乱,几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但他还是清楚地记得陈珘说的那句话,因此在他刚恢复意识的那段时间里,江慈禄都很自觉地没来看过他。
虞磬堂穿着身白衬衫,坐在懒人椅上,视线时不时地往对面的房子上瞟。江慈禄拉起了卫衣的帽子,把门锁上,和陈珘一起走出来,虞磬堂就急忙挪开视线,但还是慢了一拍。
你过去吧。陈珘拍了拍江慈禄的肩膀,我先走了。
江慈禄犹豫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走到虞磬堂旁边,觉得他穿的太少,就把自己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抖开,披在他身上。虞磬堂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迟钝了几秒才伸出手,抓住了江慈禄的手腕。
我想说,很多话。虞磬堂刚醒过来,说话总是语无伦次,一字一顿,江慈禄就蹲下来,耐心地听,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想见你,不敢,对不起。不要,生气。
没关系。带着点鼻音,江慈禄垂下眼,把外套往上提了点,我没有生气。
虞磬堂眨了眨眼,依然是那副不敢置信、茫然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放了串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链子。他把它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戴在江慈禄手上,和之前那串搭在一起。
补给你了。他笑起来,手心盖在珠子上,这次,应该不会,碎了。
嗯。江慈禄低低地说,不会了。
虞磬堂嗜睡,江慈禄就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把虞磬堂的手指摊开,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又合拢,展开,再写,反反复复,像是要把那几个字刻到虞磬堂心里。
写的什么?陈珘拿着购物袋回来,随意地瞟了一眼。
我写江慈禄抬起头,手指卡进虞磬堂的指缝里,握紧,平安喜乐。
打从周一起,江鹤岐就不再找虞磬堂,也不找江慈禄了,只是借由别人的手在暗网上发了篇文章,暗示江慈禄周五时到游轮上来见他。江慈禄背对着虞磬堂穿上外套,正要低头去系散了的鞋带子,虞磬堂就伸出手把他往后拽了一步,认真地看着他,有些固执地说:不要去。
江慈禄有时候会觉得,自己长大了,虞磬堂却往回走了。
他抿住唇,憋着笑,用指关节刮了一下虞磬堂的鼻梁,笑起来:陈珘和我一起的,不用担心。
虞磬堂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明显还是不开心,但到底把手放开了。江慈禄系好了鞋带,打算出去,虞磬堂又叫他,他只好退回去,有些无奈地看着躺在病床上还不安生的人:又怎么了?
这个送给你,辟邪的。虞磬堂抬起手,往他脖子上戴了根链子,江慈禄自觉地把头往前倾方便他动作,等虞磬堂收回手,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被人拦住,扣了他外套的扣子,把链子上挂着的东西藏在里头,不准看。
江慈禄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衫,项链受到外套的压迫,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他就算不看,也能猜到那是什么。江慈禄愣了愣,勾起虞磬堂的小拇指,和他拉了个勾,轻声说:好。
他转过身,和等在外面的陈珘一块儿上了车。
走吧。
江鹤岐坐在甲板上的桌子边,正在组装一把枪,速度很快,江慈禄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好开始拆第三把。听到声音,江鹤岐抬起眼,枪支在手里转了一圈,停下来,枪口正对着江慈禄。陈珘眯起眼,站在一旁,看着江慈禄迎着枪口坐在江鹤岐对面。
你长大了。江鹤岐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
从您嘴里说出来这句话,挺稀奇的。
也就说这一次,你听听就算了。江鹤岐把枪转了个朝向,递给江慈禄,刚到的,试试看顺不顺手。
江慈禄没动,他看着江鹤岐的眼睛,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儿子也是外人对吧?
等我死了,总有些人坐不住,会跳起来抢的,到时候你拿不拿得到,拿到多少,都是你的本事。江鹤岐把枪放到桌上,也拿了把枪站起来,走到护栏边,海风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现在啊慈禄,你应该明白。
江慈禄伸手一勾,枪就到了他手里:您不会手下留情的,是吗?
江鹤岐笑了笑,转过身,抽尽手里最后一支烟:谁知道呢。
你那朋友不让你出门,外面要下雨的,你起来做什么。老医生拎了几听酒回来,见虞磬堂正坐在病床边穿衣服,便唠叨起来,西山是个浑水深的地方,我见过不少受重伤不去大医院,到我这儿来的,没见过你这么命大的。
我不出去。虞磬堂穿好了衣服,裹着一身白风衣,就到门口看看。
伤还没好呢,别瞎动弄的又开裂了。那人嘟囔两句,摇了摇头,由着虞磬堂去了。虞磬堂走到门口,接了一手的雨,又拖了把椅子坐下,正要摊开手里的笔记本,忽然发现扉页上被人夹了封信。他屏住呼吸,抖着手去拆。
陈珘给我看了你写的日记,都不长,却很多,说实话,我看完了,也没办法全都记下来,所以我想了很久,你是怎么把每个字都背下来的,可想不出来。我希望不是这样的。我甚至想,我宁愿这个江左书是你忘不了的人,也不要是我。我不敢想,也不敢看,半梦半醒的时候,我觉得我变成了江左书的眼睛,在虚无里,看着你一次次地失去、拥有、再失去。我假设一场别离,和我最喜欢的一切,我发现我无法假设下去,因为不能忍受,可你没有假设,你经历了它,很多遍。
你要我怎么做呢。虞磬堂,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大可能喜欢一个一夜之间长大的小孩儿,你喜欢那个干净的、纯粹的,有小脾气的江左书。我的记忆里没有你和他一起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有时会觉得,我是个偷走了他身份的小贼,倚仗着他,坦然地接受你给江左书的好。某种意义上,这算不算一种卑劣的盗窃?
那就以盗窃罪把我收押在你身边吧,也未尝不可。
我不是江左书,磬堂。
听起来可能有点矛盾,因为无数事实证明,我就是他。但在我心里,在我的认知里,我不是江左书。我遗憾自己错过太多,知道的太迟,如果更早、更早一点,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的记忆里只有江慈禄。是不是挺不要脸的?你明明为了他做了那么多,我要怎么做才能洗掉这份记忆,这份付出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得起你给予的一切。那太难了,因为我不可能也经历同样的六次回头,天平的一端始终倾斜,向着你。
如果回到起点,回到你走到我面前,喊我江慈禄的时候,没有江左书,没有死亡,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不要否定吧,我怕我受不了。
我突然理解了你一遍又一遍地写江左书名字时的心情,因为现在,此时此刻,我也很想一遍又一遍地写你的名字。但是写着一点也不顺手!你下次取个笔画少点的名字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请睡个好觉,明天睁开眼,就可以看见我了。
如果一定要有忧伤,那就告诉你的忧伤:让它永远捧着一束玫瑰。*
工整的字到这里停了下来,虞磬堂往下看,一直到最后一行,才重新看见江慈禄变得潦草的字。
写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说
虞磬堂,可以只喜欢、在乎、爱着江慈禄吗?
没有落款,时间。
虞磬堂捏着信纸,闭上眼。
江鹤岐放下枪,他上了五颗子弹,里面还剩下两颗。
你母亲,也很聪明。江鹤岐迎着海风站着,只可惜一颗心给错了人。
江慈禄半蹲在地上,外套扣子崩开,里面的链子就晃出来,他伸手握了一下,再松开,抬起头。
只此一次。江鹤岐眯着眼,淡淡地说,再回港北,你就不再是我儿子。
江
慈禄,你赢不了的。江鹤岐打断他,摇了摇头,能和我赌枪还赢的,只有虞磬堂。
江慈禄皱起眉:什么时候。
两年前,他来找我,从一层一路到二十七层,我手底下死了不少人,电梯里满地的血,拖到瓷砖上、台阶上。他身上也有血,只是不是自己的,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跟我说,他来申请那个名额。江鹤岐想起往事,脑海里一闪而过当时的画面,我死了人,不可能轻易信任他,他主动提出赌枪。六枪尽,只用了七十秒
他拔了我的枪。
江慈禄站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江鹤岐拢了外套,要下船,只剩一道背影:要搬家,找人替你来。
回去的时候,虞磬堂不在诊所里,江慈禄愣了一下,也不管身上还有擦伤,把诊所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一个喝酒喝的迷迷糊糊的医生。
一把无形的手一下攥住了他的心脏,从里面榨出点后知后觉的害怕来。江慈禄转身往外冲,忽然发现病床上摊着个笔记本,里面放着他写的那封信。江慈禄也就不动了,愣愣地看着,像是不相信。他慢慢地握起手,垂下头,想去取脖子上的链子,手却一直在抖,链子频频从手中脱出去,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截住了他。
我去库房里找了点醒酒药,你虞磬堂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眉眼间竟生出些委屈来,你摘它干什么?
江慈禄像一脚踩在梦里,一脚踏在现实中,整个人都快分裂了,他松开手,一把搂住了虞磬堂,没轻没重地碰到了他腰间的伤口,耳畔的呼吸声一下子重了,压着点痛意,江慈禄连忙放开,还没退后两步,虞磬堂就把他拉了回去,下巴垫着他肩头,半是责怪半是安慰地说:没死呢,走的那么干脆,还写封信给我
他退后一点,戳了一下江慈禄的额头:我眼睛累,喜欢听。
江慈禄红了耳根,转头又走,又被虞磬堂拽回去盯着他胳膊上的伤口看,江慈禄觉得他眼神太沉,怕他计划着伤养好了就去找江鹤岐讨回来,连忙说道:本来是赌枪,后来算了,我就回来了,没事的。
虞磬堂深吸一口气,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低低地骂了一句。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摘自阿多尼斯《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泰戈尔《飞鸟集》**
最开始只打算写一个两万字左右的小短篇,写着写着就发现我还是低估了我自己拖拉流水账的水平,因为想写的场景越来越多,差点刹不住,让这篇文变得很难看,原先计划的莫比乌斯走向也没了(其实是能力不足)。
间隔时间有点长,实际上是填了之前的一个脑洞,可能前后有点不连贯,人物性格分裂,后面的故事发展歪进非洲大裂谷了。毕竟只是为了满足一时脑洞,也没有考虑太多逻辑上的合理性问题,所以诸位看过就好。
作为忠实的狗血爱好者和大团圆结局推崇者,这次结尾走了一下狗血童话风,把原来的开放性结局卡掉了,当然,还是有烂尾嫌疑。
正文就到这里了,可能还有番外,看我填坑意愿(?)
第15章 半空日落色
绿叶恋爱时便成了花,花崇拜时便成了果实。
陈珘再见到江慈禄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彼时的江鹤岐刚刚拿下波尔顿市的招标,正在宴请宾客为他作贺。江慈禄穿着身灰色的卫衣,站在人群后面冲他招手,等陈珘把视线挪过去了,他就指了指手表,示意对方帮自己拖住江鹤岐。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陈珘还是默许了这件有些荒唐的事。江鹤岐很早就放出消息,收养李泱做义子,并把名下的一个分公司交给他掌管,而一直行踪不明的江鹤岐独子这下彻底登上了热搜首条,质疑父子闹掰的言论在上个星期才刚刚偃旗息鼓,江鹤岐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态度太过鲜明,正是在履行他和江慈禄说过的话。如今江慈禄偷偷回到港北,已经是一种对他的忤逆。
江慈禄知道陈珘会找借口让江鹤岐在宴会上多待一会儿,便熟门熟路地摸进了江宅。二楼的格局改了大半,他原来的房间和书房中间的墙壁被打通,做成了一间很大的阅览室,而虞磬堂的房间则是规规矩矩地变成了客房。江慈禄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想到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江家的支系很杂,江鹤岐只对他母亲那边的亲戚留有一丝温情,会时不时地把亲戚的孩子接过来玩。江慈禄刚准备进江鹤岐的书房,余光便瞟到有个穿着碎花格子连衣裙的小女孩儿在往阅览室的方向走,他躲闪不及,和这个七岁的侄女撞了个正着。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看他,什么也没说,扒着阅览室的门就进去了。
书桌右边有个上锁的抽屉,江鹤岐把江母的遗物都放在里面,钥匙放在书架上的全家照后面。江慈禄是一次偶然发现的,后来也没想过探究,这会儿悄声过来,也是想拿走他母亲留下来的东西,给自己留个底。毕竟西山鱼龙混杂,远不比在港北时期来的自在,他做不得甩手掌柜。
江慈禄把盒子拿在手上,刚要起身,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他不用看都知道打来的是虞磬堂。回港北这事是他私下里找人帮忙的,没让虞磬堂知道,这家伙出去出了趟差,一回来发现人溜不见了,定要打电话过来追问。江慈禄把电话摁断,合上门出去,小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连环画册,歪着脑袋盯着他。
哥哥,我见过你。
也许在哪儿碰见过。江慈禄偏了偏头,额前散下来的碎发遮住了一点视线,你叫什么?
陈思汀,和我妈妈一个姓。陈思汀仰起头,话语间很有些得意的味道。
记忆里的一块砖像是被撬动了一般,十多年来从未回忆过、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的身影一瞬闪过。江慈禄记起来,陈家所有的孩子都是跟着母亲姓,只有他不是,他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母亲不顾一切地违背长辈的意愿,没有遵守陈家几十年的潜规则,以至于在她死的时候,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罢,没有人来看过她,即使在葬礼上也是仓促离去,仿佛只是走个过场。
她这半生都错付给了江鹤岐。
我赶时间,所以要先走了。江鹤岐收回心绪,弯下腰,我们下次再聊,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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