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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免费阅读(59)

    骆炽超级惊讶:明先生也会一把抱着人站起来就跑?
    明危亭应了一声, 倾下肩膀,遮住从礁石背阴处来的风。
    昨晚, 骆炽睡着后握着他的衬衫。但骆炽的右手没有力气,稍微一动,衬衫就会从虚捻的手指间滑出来。
    明危亭坐在床边, 难得地做了一场梦。
    很短的梦, 他从坠入梦境到醒来, 似乎也不过只是几分钟的时间。
    梦里他又回到十年前的那艘船, 看到岸上的篝火。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危亭的确想过很多次,如果那时他从船上下来, 后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大多数这样的思考都只会无疾而终。他那时对吉他和绘画没有任何了解,也并不擅长描述自己所知的一切,冒昧去直接敲门, 说出的话多半会被任姨举着笤帚轰出去。
    所以那场梦里,他走下船, 抱了骆炽就跑。
    这种事明先生当然做不出,幸而他那时并不是什么明先生,况且那又只不过是一场梦。
    骆炽的适应能力非常强, 忽然被抱起来就跑应当也不会害怕。梦里的骆炽对他说的感兴趣, 挥着手和远处岸上的任姨大声请假,和他一起出海玩了一个星期。
    他教骆炽潜水, 把自己发现的海底秘境给他看。上千万年形成的钟乳石林立在幽深洞穴里,鱼群在他们身边穿行,栉水母逐水漂流,亮起柔和的紫罗兰光。
    骆炽被他牵着右手,看水底的世界,也看天上的星光。那些画面被描绘在画布上,变得更神奇和美妙,骆炽坐在船舷上弹吉他,有风、海浪和他做伴。
    这是种很难述说清楚的、也完全没有必要说清的情绪。
    明危亭醒来后坐了很久,他在梦里看着骆炽,只是在想,他的确应该早早就开始学习和训练这件事。
    他该抱着骆炽就跑。
    明危亭没有箍紧手臂。他用多少力气把手臂收紧,就用多少力气控制住不惊扰刚头痛发作过的骆炽,隔了许久才低下头。
    明危亭低下头,他拢住骆炽的头颈,认真看着骆炽。
    骆炽枕着他的手臂,显然完全不担心他的回答,等得已经快睡着了。
    明危亭轻声说:好。
    骆炽慢吞吞睁开一只眼睛,故意拖长声音:好什么?
    明危亭看着骆炽这样的动作,连笑也从眼底透出来,低头去碰他的额头:姓给你。
    骆炽只是想借一下,有心谦辞倒也不用这样大方,但随即就被明危亭收拢抱进怀里,控制着力道轻缓起身。
    到了这个时候,骆炽才意识到刚才的确该想。
    明危亭的动作已经放到最缓,但骆炽现在身心都太过放松,几乎忍不了疼,脑中那些刚刚平复下去的红烫铁浆跟着一搅,眼前就飘起几颗金色的星星。
    如果影子先生刚才真的直接抱起来他就跑,他大概会当场昏迷给影子先生看。
    骆炽想了想那种场景,又好笑又歉疚,慢慢扯住明危亭的衣袖:对不起,我快点好起来。
    在生病,怎么能对不起。明危亭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不是你自己想要生病的。
    骆炽怔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睛,敛去眼底不知为什么涌起来的一热。
    他彻底放松地靠下去,安静地伏在面前的肩膀上,格外轻、格外缓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明危亭抱着他,走到沙滩椅旁,放轻动作让骆炽舒服地躺下去。
    这里已经没有礁石的遮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光变得温柔,又放了遮阳伞。骆炽刚熬过一次头痛,在这里听着海潮声,安心地晒一晒太阳就会好很多。
    骆炽躺在沙滩椅上,阳光稍微有些晃眼,他本能地微微偏了下头,眼睛就被手掌覆住。
    明危亭覆着他的眼睛,单手替他整理好沙滩椅上的气垫枕:火苗。
    他们两个已经有了这种默契,骆炽不用等下文,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是任姨给我起的,算是小名。
    炽也是姨姨起的。任姨那时候在国外,听说我出生了就很开心,特地和他们商量了我的名字,又给我寄了很多礼物。
    骆炽慢慢说:我回来这件事,是姨姨回国后才知道的。
    他从不说起这些事,今天却忽然主动开口讲,明危亭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一旁专心地听。
    再周密详尽的手术方案,也总会有出现意外的几率,即使是最优秀的专家团队也无法保证,手术后骆炽还会记得多少。
    如果骆炽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明危亭就替他记住。
    骆炽对任姨事依然记得很牢,他想到哪个地方就讲到哪个地方。他记得自己刚被从医院带回来,总是喜欢闷在房间里不出门,后来被任姨拉出来,就在沙滩差不多这个位置陪任姨晒太阳。
    其实是姨姨陪我晒太阳。骆炽想起当时的事,抿起嘴角笑了下,我一躺下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姨姨抱着我,月亮出来了,海上很亮。
    骆炽轻声说:我那时候就在想,怎么会这么好,一定是梦。
    明危亭低下头。骆炽的眼睫在他掌心轻轻打颤,明危亭没有把手挪开,用另一只手慢慢拭净那些溢出来的水汽。
    他大致知道这件事的始末,远不像骆炽说的那样轻松。
    任夫人早些年基本都在国外,所以才会和那些跨国集团的负责人熟悉。她回国的时候骆炽已经长到五岁,一大一小立刻投缘,那些天任夫人都邀请骆炽去家里做客。
    后来骆炽失踪,任夫人也想尽办法找了三年。但这种事无异于大海捞针,能找到的几率微乎其微,丢了的孩子还能回来,原本就该是天大的幸运。
    可骆炽被找回来的事,那家人竟然也没有向外告知,甚至只是把骆炽扔在了医院。
    任夫人在国外,消息原本就不够通畅,等她回国知道这件事,骆炽已经一个人在医院住了多半个月。
    被任夫人领回家养病,骆炽在陌生的地方不敢睡觉,怕自己醒来的时候控制不住失控伤人,靠着藏在床底打盹熬了几个晚上,才被来给他盖被子的任夫人发现这件事。
    那天晚上,骆炽还是不小心弄伤了任姨。
    他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夜,第二天白天,任夫人在门口发现了伤药和信。
    十岁的骆炽被任姨从房间里挖出来的时候,其实正收拾行李,准备悄悄走掉。
    太多天都没睡好,骆炽被任姨拉到沙滩上的时候已经站不稳,几乎是一躺下就没了意识。
    沙滩不像房间,这里没有任何冰冷坚硬的地方,没有封闭的空间。附近没有人,只有风和浪涌声,骆炽终于睡了三年来的第一个好觉。
    他这一觉睡了一整天,醒过来的时候在任姨怀里。
    那层心事重重的稳重外壳毫无防备地风化剥落,骆炽被任姨拉着手教他说好疼。
    骆炽一遍一遍地磕磕绊绊重复,最后终于挣扎着拼命蜷起来,发着抖躲进姨姨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到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然后姨姨和我就都感冒了。
    骆炽在影子先生的手掌下痛痛快快发泄了一场,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扯起嘴角咳了两声。
    他继续回忆后面的剧情:我们两个一人一包纸抽,一人一碗板蓝根。姨姨把我放在她腿上,跟我碗碰碗说走一个。
    明危亭点了点头:我和禄叔时常好奇,姨姨这种教法,你竟然真的没长成海盗。
    骆炽笑得差一点从沙滩椅上掉下来。
    明危亭及时抱住他,索性也不扶那把轻飘飘栽倒的椅子,就让骆炽躺在自己身上:炽和火苗都好听。
    都是姨姨起的,骆炽当然得意仰头:那是。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头发,沉吟片刻,选好了词:明松鼠。
    骆炽睁圆了眼睛看他。
    两个人都没当真,明危亭笑意更浓,故意慢慢绕圈:明吉他,明流浪,明欠债。
    骆炽实在绷不住那点惊讶质问,一边咳嗽一边笑,笑得肚子疼:明黑心债主。
    他这边正义正辞严指控,却没想到居然真有一张欠条被放在自己眼前,连笔也递过来了。
    骆炽看着那张欠条,错愕地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抬起头。
    明禄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笑吟吟地放下一盘切好的水果,又把欠条放在托盘里,连签字笔一并放在骆炽面前。
    的确早准备了欠条。明危亭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一块西瓜放进他嘴里,想要哄你签。
    骆炽一要说话就先咬到了西瓜,冰凉沁甜的汁水瞬间润泽过干得冒烟的喉咙,叫他忍不住舒服得吸了口气。
    但骆炽还没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咕咚一声把西瓜咽下去:谢谢禄叔。
    明危亭多半是故意的,在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开口跟上:谢谢禄叔。
    明禄隐约知道这两个人在较什么劲,笑着摇头:不用谢,以后我们做一家人。
    他已经年近七旬,虽然依旧矍铄稳健,但这样不作为明家总管俯身弯腰,就又显出长辈特有的慈和。
    明禄弯下腰,轻轻摸骆炽的发顶:我也喜欢火苗。
    明危亭抱着骆炽,几乎感觉到绝不止五岁半的大火苗从头顶唰地烫熟,红通通僵着,忽然就乖得连手脚都不会放。
    明禄这两天已经被谢了十几次,打了不下十几个喷嚏,在骆炽反应过来要说谢谢、先生再跟着重复起哄之前,收拾好东西矫健地拔腿走了。
    骆炽缓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回神,发现禄叔已经不见了,后悔得用力揉脑袋。
    没关系。明危亭握住他的手,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骆炽超级懊恼,在浑身上下的口袋里埋头找糖,偏偏今天出来的时候换了衣服,竟然半颗糖也没有。
    明危亭变出颗桃子味的糖,放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沙滩上。
    骆炽一眼看透:有陷阱?
    有。明先生坦荡承认,哄你签欠条。
    骆炽原本就准备了要签,当即拿过笔。
    不要说是这张欠条要不是债务人主动提这个太不合理,他甚至还想哄影子先生不那么守规矩,趁这段时间让他多欠些债。
    这么好的时机,黑心债主就应该让他干脆先签个五十张欠条,让将来手术完的自己慢慢还。
    骆炽越想越有道理,打定了主意回头找机会,咬下笔帽,把签字笔握在左手里。
    上次给幸运粉丝签名后,他就一直在练习左手写火苗。考虑到现在市面上花样百出的狂草签名,如果不清楚详情只是看字,甚至还能欣赏出几分缥缈的艺术感。
    骆炽信心满满,正要一气呵成地签上去,攥着笔的左手却被明危亭握住。
    骆炽眨了下眼睛抬头。
    要问。
    明危亭慢慢教他:这就算哄了?
    这就算哄了?骆炽重复了一遍,自己先诧异,这还不算哄?
    在他看来,这分明就已经算是要把他哄上天了。
    昨天的骆炽还以为昨天是最开心的一天,今天就发现完全草率了,他今天比昨天还开心。
    也不知道影子先生最近这样功力深厚,是从哪里学的追星秘籍。
    明危亭仍然握着他的手,静看了他一阵,显出些无奈笑意,抬手在他额间轻敲:不能签火苗。
    这是欠条,有法律效力。
    明危亭说:要手写真实姓名。
    骆炽百密一疏,竟然完全没练真名,愕然抬头:糟了。
    糟了。明危亭点了点头,怎么办?
    骆炽握着笔,低下头去看那张欠条。
    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覆落下来的影子拢住,明危亭握着他的左手,陪他一起把笔尖落在纸上。
    这样的姿势和场景,其实都有些奇妙。
    力道恒稳的手臂从身后圈住他,既让他靠着坐稳,也扶住了他的手。
    暖意好像无处不在地渗过来。
    天色还没有暗透,蓝色开始转深,暖黄色的灯火星星点点,映在水里。
    影子先生握着他的手,影子叠着他的影子。
    火苗。明危亭轻声问,你想什么时候改名字?
    骆炽的耳朵不由自主红了下,定了定神,仔细想:手术手术吧,手术一结束,就都是新的了。
    名是任姨给的,姓从影子先生那里来。
    等手术后,和那些过往彻底一刀两断,他用全新的自己来迎接这个名字。
    神话原来也可能是真的。
    骆炽想,原来真有这种可能,他剔骨割肉,去新的世界。
    完全自由的、有无限叫人期待的未来的,他从没见过的新世界。
    明危亭点了点头:好。
    他握住骆炽的手,肩膀向下倾,在骆炽耳边解释:欠条也在那时候生效放松,跟着我。
    骆炽才发觉自己把笔攥得太紧,连忙默念着不紧张,反复深呼吸了几次,让整个肩膀连通左手都一点一点松下来。
    明危亭带着他落下第一笔。
    一切像是忽然在这个时候安静下来。
    或者是骆炽又听不见声音了。
    这次不是因为耳鸣,他只是好像忘了要去听因为所有的注意力,好像都完完全全放在了那只手里攥着的签字笔上。
    他们已经在外面聊了一下午,天色一寸一寸转暗,纸面上的字迹有些看不清。
    但没关系,有影子先生。
    他握笔的姿势其实很不标准,但没关系,有影子先生。
    他左手练字的时间不长,写火苗还可以用狂草掩盖过去,但一笔一划写其他的字就难免发飘但没关系,有影子先生。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几乎感觉不到身旁的一切,就只是全神贯注地、屏息凝神地看着手里的笔。
    明危亭握着他的手,和他一同把那个名字慢慢写下来,工工整整,写完最后一笔。
    他不知道看了这个名字多久,久到忽然觉得眼睛发痛,然后意识到是因为被水面折送过来的光,于是他下意识抬起头。
    那一瞬间太阳跳进水里,火光似的夺目炽红洒遍整个海面,天边的火烧云垂下来,世界都像是在烧。
    光那么亮,纸上的字清晰可辨。
    明炽。
    第58章 准备
    有些人嘴上说要等手术才改名, 私下里已经偷偷练起了签字。
    雨下透了,接下来一连几天的天气都非常好。
    下午不那么热,明危亭会把骆炽抱去沙滩上晒太阳, 每次帮他洗好画笔回来, 都看到画板下的沙滩上写着格外端正的明炽。
    沙滩上的字留不住, 不等被看清就火急火燎地被其他沙子填平,影子先生也配合地装作完全没看到, 蹲下来把画笔专心一支一支搭在画架旁边。
    骆炽耳朵还烫,把证据用沙子仔细埋上,确认过完全看不出, 终于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 摸了摸洗得干干净净的画笔, 下意识就要开口要道谢, 又把话咽回去:影子先生。
    明危亭这才把视线挪回来,笑着学他说话:火苗先生。
    骆炽显然喜欢被这么叫,整个人都跟着又精神地坐直了点, 背在身后的右手慢慢挪出来,示意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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