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声抽搭着，任由眼泪把本来就混乱不堪的妆容搞得更加凌乱：“明明可以花钱为我们宣传的！明明可以给我们更长的准备时间！明明可以挑选一个好的天气，明明……”
    杨丝灵哭得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化妆间只剩她的嘤咛哭声。
    姜宁出去看了眼观众席，原本坐着的一半观众，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又走了一半。
    “好了别哭了，把妆补一下准备下一个舞台。”姜宁回来说。
    明彩儿红着眼说：“还准备什么啊！都没人看了！”
    叶薇柔在一旁麻木地补着妆：“还有人看，还有的。”
    明彩儿不管不顾道：“底下这些人，肯定会发微博的！我们要成为整个娱乐圈的笑柄了！”
    因为一天没怎么吃饭，杨丝灵力气渐失，哭声逐渐减小，化妆室里渐渐静下来，在一片沉默中，姜宁说：“现在不回去，我们才是最大的笑话。”
    几人眼睛通红地看着她，最后不知向心里的哪个部分妥协，几分钟后齐齐上了台。
    雨还是没停，底下只剩了几十个人，几乎都是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或者熟知京州这几天多变天气的，打着伞或者披着雨披在底下坐着。
    在几人上台时给了几声捧场的欢呼声，但在空旷硕大的场馆里显得更加寂寥。
    第三首歌是首十分欢快元气的舞曲，可明彩儿带着怨气臭着脸，杨丝灵因为妆容被打湿加上心里委屈直接躲在后排划起了水。其余几人被现实接连打击加上雨水影响，也都没跳出来该有的效果。
    观众自然是不瞎的，这首歌还没结束就有人又起身离开了，还有个人临走时颇有些愤愤不平地冲着台上喊了句：“一手好牌打烂了！卿卿怎么会看重你们！”
    声音几乎要比她们被风雨影响的麦出来的声音要大了，几人听到都感觉仿佛四肢被卸了力。
    明彩儿咬着牙小声骂道：“关你屁事！”
    杨丝灵则直接连水都不划了，直愣愣站在原地，也就嘴巴还在唱着，不然看起来像是误入舞台的观众。
    底下稀稀落落传来几声抱怨，但也有几声微弱的“加油！”。可这些远远无法给她们带来足够的鼓舞。
    雨水混着泪水不停往嘴角流。
    “够了！”在昏昏沉沉的歌声中，个子最小的晏姝妮忽然爆发出最大的音量喊道，“没有人看，难道就不唱不跳了吗？况且还有观众在下面，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舞台！”
    台下的人和台上的人都愣住了，晏姝妮谁都没看，眼泪飚得更厉害：“我不想说其他的，但只想问一句，你们对于舞台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才去做的吗？”
    明彩儿闭上了嘴，杨丝灵看起来非常委屈，但嘴巴嗫喏了两下也没说话。
    “这个舞台这么好，就算只有几个人，我们也要完成！”
    “好！”底下不知是谁鼓掌起了个头，似乎是错觉，寥寥八人的观众席竟然发出了比方才数百人在时还要大的掌声附和声。
    “对！我们的初心是舞台，不是有多好的条件，也不是一定要被多少人赞同。”罗伊走过去，用手搭在晏姝妮已经湿了的肩膀上说。
    叶薇柔抽泣着：“我还想跳一辈子舞呢，这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个舞台，但却是第一个，我不想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是我放弃它的样子。”
    姜宁被变故冲得空洞的眼里总算慢慢回了些神色，良久后慢慢走过来：“对不起，我是队长，本来这些话应该是我来说的。我们好像因为突然到来的光彩忘掉了什么。”
    她看向明彩儿：“还记得三年前组合刚成立的时候我们说过什么吗？”
    明彩儿下意识躲避眼神，但只一瞬间又和她对视。
    姜宁：“‘lux，为舞台而存在’，不是为流量，也不是为了目光。”
    “打起精神来，这点挫折就被打倒了，那我们就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一手好牌打烂了！”罗伊又过去拍了下明彩儿的肩膀。
    叶薇柔还带着哭腔：“对！我们不能辜负卿卿姐的付出，这场地租起来一天也要好多钱呢！”
    这句话是为了活跃氛围的，但没人真正笑出来，明彩儿攥了攥拳头，缓慢抬头小声说：“对不起，我刚才态度又不好了……”
    杨丝灵也道了歉，几人重振旗鼓，示意灯光音响重新播放，在没有削减雨势的夜雨中重新跳了一遍。
    底下人这次是真诚地报以赞赏的目光看过去，鼓掌、欢呼……
    坐在最边上打着伞的一个男人埋在黑色口罩下的脸仍旧能看出俊俏的轮廓，他声音压得很低，分不清音色，在雨夜中更是模糊：“哭了？想到你的从前了吗？”
    他旁边缩在雨衣里的女生把帽檐向下遮了遮：“有病吧你柏川，我为什么要哭。”
    柏川没理会她的嘴硬，接着道：“我记得你那时候不也有自己的组合么，叫什么来着，两人乐队？你的另一位队友是叫秦墨吧。”
    “还是说，这么久过去了，你已经完全忘记那个世界的一切了。我看了你的那段视频，唱ktv的那段，我们无所不能的主唱，连“唱得难听”这件事都做得精妙绝伦啊。”
    卿卿没出声，黑漆漆的眼睛在舞台灯光的折射下闪着光。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隐瞒其他所有的能力，偏偏故意表现得自己不会唱歌……还是在回避这件事吗？”柏川目光看着舞台，“你那个被网暴害死的队友，和秦泠长得三分相似，又都姓秦，所以你才一直对她这么维护吗？”
    “柏川。”卿卿总算开口，平静地打断了他，“网暴秦墨的人里，有我的粉丝，也有你的粉丝，所以我们没有资格在这里讨论一个被我们间接害死的人。”
    她的目光看向远处被她特意支开的隐藏摄像头：“我会和节目组商议剪辑的事，但现场人太多，今晚过后，the lux中一定会有人经历一场盛大的网暴，我给她们的都是一样的，能拿到的是什么，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可是——”
    柏川知道她要说可是。
    “可是，如果有可能，我不希望再有一个秦墨。”
    大雨一直持续到六个女孩将她们所有的原创歌曲唱完，她们又兴致冲冲地唱了七八首卿卿曾经为她们买下版权的歌曲，一直到夜晚九点半，嗓子沙哑的几人才在总导演的提醒下结束了自己的第一场演唱会。
    她们在大雨中拥抱、哭泣、大笑、向台下鞠躬……底下的八名观众一直陪到最后。
    第49章 番茄咸鱼
    次日,the lux六人带着各自的名字在热搜排排坐。
    这次隐藏摄像的企划来自一个名气不大的地方台自制综艺，从前没有什么热度，也一直有剧本之说,但这次的节目路透出来以后，没有人再说剧本的事情。
    因为但凡当事人知道是剧本，都不会在那种环境下说出这种话。
    而且还有自称自己是八位留到最后的观众之一的网友说散场后有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并且晒出了自己当天收到的入场券以及一个礼盒。
    里面是价值近六位数的几个商场无门槛消费券,全部都是卿卿合作过的。
    以这个小地方台的资金,是给不出这种礼物的。
    或者说,除了卿卿，谁都做不出给观众送近十万块钱礼物这种事情。
    除此之外，这个事件本身戏剧性也颇为丰富,但最引起大众共鸣的是，在困难重重下被打击得几乎放弃又重拾信心站起来的那个过程。
    许多人在话题下留言,说看到他们在大雨中拥抱的时候仿佛看到了那个为梦想喜极而泣的自己。
    这么一场争议颇大的演唱会，让那个原本因为出道时起点太高而仿佛飘在空中与大众脱离的几人,缓缓走下神坛，与他们成了一类人。
    晏姝妮虽然被少许人诟病表现欲过强，但也因为坚韧强劲的形象给自己带来了最高的褒奖和前所未有的肯定。
    反之明彩儿和杨丝灵则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团队和私人账号下一大批人喊着让两人退团,说她们不配之类的言论。
    几日后,节目剪辑后上线,虽然添加了一些前置铺垫情节，但观众并不买账，相对于解释或者说粉饰后的情节,网友似乎更倾向于信任负面新闻。
    拉踩通稿铺天盖地,又是几日后,柏川和the lux的首次合作公益广告拍摄上线，柏川在拍摄后又特意发了从来没有过的长微博，挨个艾特并表扬了the lux的每一位成员。
    用意明显，柏川如今还能留下来的粉丝几乎都成了卿卿的路人粉，有的即使没到这种程度，对卿卿也抱着自家人的心态去看待。
    在柏川明显的态度下，后援会出动起来帮助不成一派的the lux粉丝反黑。
    喜欢卿卿的网友也像护不成器的崽子一样替她们平息戾气，大部分人也被一波盖过一波的话题卷走了注意力，多向加持下，风向慢慢趋于平和。
    明彩儿因为原本就是暴躁脾气所以粉丝波动不大，而杨丝灵则因为平常人设与现实表现反差太大失去了一大半的粉丝，剩下的一半战斗力几乎为零，社交平台底下几乎每天不是在骂她就是在骂她的路上。
    没过多久，感觉到人气明显跟不上其他人的杨丝灵在接到另一个说要帮她“东山再起”的公司的橄榄枝，离开了太禾。
    卿卿没有要她的违约金，也默许了她带走自己放在别墅里的价值不菲的礼服包包的行为，只在最后杨丝灵走的那天和她问了一句话：“想好了？”
    杨丝灵默声几秒，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带着她的十几个箱子离开了卿卿的别墅。
    杨丝灵离开组合后没多久，the lux收到卿卿的消息，在下一年的春末夏初，举办第二场演唱会，前提是她们要完成这个秋天第二张专辑比第一张至少翻倍的销量。
    已经坐好要做冷板凳一段时间准备的几人面对二次专辑和二次演唱会的惊喜，惊讶到失语。
    卿卿仍旧骑着自己的三轮车，偶尔在附近几百米的街上闲晃，偶尔在家里躺尸，一直到李唯西导演，秦泠主演的戏杀青，卿卿才出了趟远门，被凌风接着去剧组一起庆祝杀青。
    凌风是不问自来的，车里自然坐着裴游。
    “新律师怎么样？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从各大知名律所一个个给你挑选出来的。”裴游语气里透着得意。
    卿卿没有辞退萧黎，但萧黎在做好所有的善后工作后，自请离职了。
    卿卿给了他一笔不菲的散伙费，不管怎么样，萧黎在她对这个世界还不怎么熟悉的时候帮了她很多，她对萧黎始终是感激的。
    “不如萧黎。”卿卿故意轻描淡写说。
    裴游咧着的嘴瞬间垂下来：“不如那个毛头小子？卿卿你是不是没看我给你发的那个律师的履历？职业生涯三十年没有一次败诉，尤其擅长名誉侵权官司，帮娱乐圈很多明星——”
    “重点是职业生涯三十年吧。”卿卿戳穿他，“人家都快退休的年纪了，不知道你给了人家老先生什么好处，还是威胁……”
    “你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什么时候威胁过别人？”裴游仿佛忘了让人把萧黎带走的是自己，“我只是之前帮过王律一点小忙，他是自愿过来帮你的。”
    “那就谢裴总了。”卿卿虚虚施了一礼，“好了，我到剧组了，回去我会坐秦泠的车，你们就送到这儿吧，拜拜。”
    卿卿下了车，走了两步发现裴游跟在了他身后，不仅裴游，凌风也跟了上来，两只手里提着相当巨大的包。
    “干嘛？”卿卿疑惑道。
    “过去你就知道了。”裴游说，“放心，不会给你丢人的。”
    三人进了拍摄地，刚好在拍最后一场戏。
    是秦泠的独角戏，妆容将她化得更成熟了一些，她背对着镜头向殿上走去，背影凄冷。
    “卡。”李唯西拿着对讲机宣布，“杀青。”
    现场一片欢呼，秦泠从搭好的台子上下来，副导演献上花束，小推车推来杀青蛋糕，等候在旁的男主演走过来一起将蛋糕切开，庆祝一部新作品的阶段结束。
    一直到热闹散去了些，卿卿才从旁边走过来，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秦泠：“秦美人，杀青快乐。”
    秦泠分外惊喜：“还以为你今天忙，不会过来了呢！”
    “再忙，哪有你的事情重要。”卿卿笑说。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卿卿，你来了。”
    “嗯，拍得不错，很期待成品。”卿卿说。
    李唯西笑了下：“那我努力不让你失望。”
    “这就是李导吧。”被忽略许久的裴游从卿卿身后挤到前面，“久仰久仰，听说这是你的第一部 正式作品，哎，也就是我们卿卿大胆，敢用你这种没有名气的导演。现在影视不景气，赔钱的不要太多。”
    李唯西只笑不语。
    裴游又道：“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钱让我们卿卿浪费，拍砸了还可以再拍。”
    “这位……”李唯西一言难尽的样子，“不知道是谁的先生，在别人戏杀青的时候说拍砸这种话，似乎不太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