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队长!!!”见明清睁开了眼睛, 云苏抹了把哭出来的鼻涕,对着走在前面的人喊道,
“队长她醒了!队长醒了!!!”
突然上前来一个人,明清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是感觉那人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然后俯下身,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宽厚、温暖,有粗略的茧子,是女性手掌的线条却没有女性双手该保养的细腻娇嫩。
熟悉的温度。
“徐……徐音教练。”明清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吐出的音节都残破不堪,可由于耳朵听不到,字音都是不在调上的。
伴随而来,更是耳朵里的隆隆声音以及突然炸开了的耳鸣。
吱————————————
明清痛苦地一顿嗓子,膝盖上的疼痛紧接着压上下半身的神经。哪儿哪儿都在疼,哪儿哪儿似乎都断了。她终于知道了是自己受伤了,很严重,就要影响到她的奥运之梦!
奥运之梦……
“明清,”徐音抚摸着她的额头,脸上挂满了焦急,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没事的,你肯定没事的。”
“现在就送你进手术室,都还来得及,相信医生,你不会有事的!”
“……”
“教练!”明清忽然抓住了徐音的袖子,拼劲所有力气,睁圆了双眼,
冒着冷汗,喘着粗气,几乎是一个字停顿一下,咬牙说道,
“我还能、再去奥运么!”
“……”
“……”
“……”
徐音的手一僵。
场面实在是太混乱了,只有徐音一个人听到了明清的问话,云苏在哭,熊林林邓欣也在红着眼眶焦急。徐音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她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可明清却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这个问题更像是一个坚定的信念。问完问题,明清又抓紧了一下徐音教练的胳膊,一字一句,说道,
“能的。”
“教练,求求你,求求你们了。我还能再上赛场,2014sq冬奥会,我还能参加!”
“所以我摔伤这事儿求求了帮我瞒一下,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压下去。别告诉我爸妈、别对外说,求求了……我还能再上赛场,没事的,绝对能够好起来,很快就能好!”
“明清……”
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明清整个人都被打垮,刚刚说话带来的痛楚延迟了袭击着神经,眼前一阵眩晕。
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徐音一张一合的嘴唇,却听不见她在喊着什么。明清身子一沉,意识被疼痛穿破,再一次昏迷在了病床中。
手术室的大门“砰——!”关上。
红色的灯醒目亮起。
……
……
……
我还想,再一次站到赛场上。
*
小时候的野冰冰场上总是有很多大人在胡乱滑,拿着花滑的鞋子去滑长距离速滑,也有穿着速滑鞋子还能跳个花滑动作的鬼才。
丁成栋在每年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就会把体校的小孩子们全都拉到野冰上去,让他们在野冰这种阻碍力极为大的冰面上进行十公里训练。野冰坑坑洼洼,外面的温度也寒,七八岁大的小孩子们,连哭都不敢哭,生怕抹了把鼻涕的功夫,鼻子就给冻掉了。
每天都会有师兄师姐被丁教练拎出来骂的狗血淋头。
明清那个时候太小了,刚进体校时是全校年龄最小的学生,小小一只。明明连室内的冰场都踩不稳,却又被拉出来跟着师哥师姐们一起在野冰上训练。她才刚开始学滑冰,才把最基本的滑冰要领掌握,丁成栋就逼着她跟前辈们一起跑那十公里,腿上的加重沙袋一个都不少。
几乎回回都是倒数第一,明清滑不动了,也没人在旁边等她。师哥师姐们很快就训练完了,成群结队离开了野冰,只剩下小明清,还在屁股后面笨拙地往前滑着。
丁成栋没走,也不会走,每次他就站在野冰旁边的冻土土堆上,掐着秒表,冷冷看着明清吃力往前滑的身影。
扑倒,爬起来,再扑倒,再爬起来。
护膝护腕都是大了一号的,磕的坑坑洼洼。
“教练,”有看不下去的师兄特地跑到丁成栋面前,心疼明清,忐忑问丁教练,
“也不至于这么……训练小明吧?”
“她还那么小,十公里这种训练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吃力了……”
“……”
丁成栋不语,一眼扫了过去,凌厉又耐人寻味。
师兄惧怕丁教练的威严,堪堪退了出去。
冷风凌冽,是夕阳拉出好漫长的一道痕迹,晕染在冰面上,
以及那小小的身影。
噗通——
又是一次的扑倒。
小明清趴在冰面上好长一段时间,这次爬起来的时间有些迟钝。丁成栋一愣,往前倾了倾身,瞳孔底部似乎划过一丝的担忧。
被冻红了的小脸蛋,冒出一缕鲜血。
那鲜血被夕阳衬托着,格外红、格外晃眼,划过小酒窝,残留在那娇嫩的肌肤之中。丁成栋坐不住了,似乎想要冲上前去,腿都迈开了。
然而下一刻——
趴在冰面上的那团肉团子,
颤颤巍巍,忽然自己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动作依旧笨重、狼狈,甚至浑身都羽绒服都被弄脏了,雪水土碴子,七零八落沾在了她的胳膊上腿上。是脸蛋被磕破了,一个女孩子家,脸皮被刮伤,谁家女娃娃不会难过的哇哇大哭?
明清用脏兮兮的小手将脸上的血一抹,全然不在乎被磕破了脸,将防护镜重新戴好,
迈开小短腿,冰刀“嚓——”地下子,再一次在冰面上重新艰难滑了起来。
她的脸上没有磕破皮的痛苦,也没有在这魔鬼地方训练队抱怨,小酒窝往里面抿着,透露出来的却全都是坚定与倔强。
仿佛只要给她说好要滑多少公里,不管这个任务究竟是不是人能够完成的,她都能一直一直、不断地往前滑下去。
丁成栋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夕阳西下,那抹小小的身影,就这样,带着伤,坚持将那剩下的几公里,在寒风冷声中艰难滑跑完。
……
……
……
“因为,”
“我热爱短道速滑啊!”
“我真的还想再一次,再站在那光洁的赛场上!”
啪——!
红灯落。
*
消毒水的味道撞击着神经。
麻醉一过,疼痛都能将人从昏迷中给拉醒。明清躺在黑暗里,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夕阳坠落野冰场地平线下的最后一刻,终于结束十公里训练。丁成栋宽厚的手摸着她的脑袋,看着她红扑扑又兴奋的脸,用破旧的自行车带着她去门口的小摊街上买烤红薯吃。
下一刻,忽然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膝盖,温暖的幻境如同镜子般咔咔破裂,碎成无数块,热和的、温馨的、丁成栋很难得抿在嘴角里的笑、小小身子对着升起的明月呼喊着“我要天下第一——”……
“啪啦”一声,
全部破碎。
疼痛从膝盖席卷而来,耳朵在嗡嗡嗡响。人被用力撕扯,浮出水面。
睁开了双眼。
头顶,是白晃晃的天花板。
像是有电钻在膝盖骨上钻一个个洞,剧烈的疼痛让明清忍不住叫唤出了声。声音是干裂了的沙哑,嘴角都在疼痛。喊出一嗓子,咽鼓管就牵动着耳朵,又是一番炸裂了的痛。
轰隆隆的火车,从脑海中碾压过来,又轰隆隆飞驰向远方。
听到明清的呼喊,坐在最靠近病床边的云苏立刻起身。明清张着嘴,耳朵也在剧烈疼痛。云苏知道明清耳朵有伤,医生说病人刚醒来的时候可能什么都听不到,说话更是会牵动伤口的疼痛。云苏急急忙忙找了块纸板,捂了捂自己的嘴,对着队长示意。
然后弯腰,找了支提早准备好的马克笔,掰开笔帽,匆匆在纸板上写下三行字——
【队长!你没事!】
【但是医生说你的耳朵受了点儿伤,最好不要开口说话。】
【有什么事情,你写下来,我们帮你去做!!!】
后面还专门加了三个着重的感叹号。
云苏将纸板递到明清面前,帮她拿出来手,调整了最适合写字的姿势,她的胳膊没有受伤,动起来也没有那么疼。明清顿了片刻,忽然抬了抬手,将那纸板推开。
摆摆胳膊。
云苏:“队长?”
明清摇摇头,想了一下,又拿起笔,拉回来纸板,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字,
【我没事。】
【教练他们,人呢?】
纯欲的风 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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