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嫔病逝的消息还没传到她这来,而陈锦墨来之前已经嘱咐过不让别人提起了。这消息虽然瞒不了,但能拖一日是一日。至少不能让病中的陈锦林知道。
“夫人病好了被接出去不能进来,托我来看看你会不会乖乖吃药。”
拙劣的谎言,年幼的陈锦林信了,煞有介事地回答:“我喝了,一天三顿我都有喝,没有怕苦不肯喝。”
“林儿最乖了。”陈锦墨说罢想走到床边,御医推门而入。
“二公主莫要再靠近了,此疫极易感染。烦请退后些,臣好为四公主施针。”
只有系统知道她不会感染,未免惹麻烦,陈锦墨还是退到一边,却没离开陈锦林的视线。
见到那针头,陈锦林就打哆嗦,又怕陈锦墨走,哭道:“二姐姐,我怕,你别走。”
“林儿不怕,我不走,就在这陪着你。”嘴上安抚着陈锦林,她自己却不敢盯着细看。
有几处穴位的针格外粗,看着就很疼。虽然有她在,陈锦林多少安定些。可这么多针扎下去,小身体还是受不住,不安地挣扎着。跟进来的宫女看到了,连忙上去按住。
不忍再看,陈锦墨只能背过身去。对比陈锦林,她还是幸运的,至少小时候没有受过病痛的折磨,也没有离死亡这么接近。
施针完毕,宫女又给起疹处擦了药酒,陈锦林喝了药,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如此,陈锦墨才放下心先走出去。
御医一直在门外候着,见陈锦墨出来,作揖恭敬道:“疫情凶悍,还请二公主去外院暂居。”
封闭处分内外院,内院是诊治患病之人,而外院就是接触过病患的人的隔离暂居之所。陈锦墨进来就是为了陈锦林的,打定了主意除了晚间休息都不会去外院。
“你别劝我了,我决不会走。我在这,你们才能尽心为四公主医治。”不是进来看,陈锦墨还真没想到这些人能这么敷衍,药只送一回,让陈锦林自己分三次喝不说,一日三餐都不怎么去管。这情形,她怎么敢走。
三年之间,这二公主善武一事,宫中人都是知道的。也知道这人脾气越来越差,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自然忌惮陈锦墨。包括这看人行事的御医,也为这几次的偷懒悬着一颗心。
并不想在这时候与他们计较,陈锦墨也不怪这御医,毕竟敢为染上瘟疫的人治疗,这一点她就敬上几分。
“你也不用怕,尽心就是。几位皇子那边如何?”宋宜之负责照顾七皇子,他虽不会染上瘟疫,陈锦墨还是担心的。
御医神色凝重起来:“方才传来消息,八、九两位皇子没能撑过午时,殁了。”
一下死了两位皇子,贴身照顾的几人怕是都要降罪,而御医们也人人自危。毕竟有个前车之鉴,都担心会步卓家的后路。
“七皇子如何?”陈锦墨来不及想其他,就怕宋宜之那里出差错。
“与四公主情况相似,不过七皇子年纪大些,挨得住。只是,臣有一事,不知如何开口?”
听到七皇子那边无事,陈锦墨也心安了。也不觉得这御医说话拐弯抹角的烦,大方道:“但说无妨。”
“感染瘟疫的死者尸身也易传染他人,最好立即火化或埋入地底越深越好。寻常人倒无所谓,烧了便是,可接连两日殁了三位贵人,宫中不便埋尸,可若火化,我们也不敢做主。”
古人最重死后留全尸,容嫔还好,他们最怕的是两位皇子。尤其是皇帝下旨一定要保住的两人。
陈锦墨的到来,众人虽不愿,却也多了一个主心骨。
“让人搬到院里,我来点火,其他与你们无关。”陈锦墨不负众望地果断应下。
如此,有皇室成员担保,御医有了底气,连忙下去找人搬尸。
焚尸处选在最偏远的角落,三十来具尸体堆积在一处,连同他们用过的衣物枕衾,都被内侍撒上酒。
这世上,或许只有生与死的时刻才是最平等的。两位年幼的皇子与容嫔被单独放在了一边,只除了这一点,好像与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给太子送行那日才见过的两个小男孩,现在静静地躺在那。而与淑妃交好的容嫔,三年里虽见过次数不多,待陈锦墨却是不错。年年端午都会给她编五彩绳。
话说出口很简单,可火把抓在手里许久,陈锦墨突然有些下不了这狠心。
她并不怕焚毁皇子尸身,陈泰会治她的罪。情况危急,放着不管疫情只会更严重。她过不去的是心里那道坎,毕竟都是活生生她曾接触过的人。
面前的火焰似曾相识,记忆渐渐与很多年前重叠。那是段并不算好的回忆,似乎又出现在眼前,一个小女孩静静地坐在铁皮椅子上,有些呆滞地望着前方,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渐渐地小女孩的样貌变成了陈锦林。
母亲去了,陈泰这样的爹和没有并没什么区别。这境遇,和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周围的内侍等了她许久,都以为陈锦墨反悔,不会动手时。她举着火把走到了尸体旁,将四周的稻草一一点燃。
火势越来越旺,陈锦墨退回来,最后再看了容嫔一眼,深深鞠了三躬。
暗暗对着容嫔承诺,有她在,有淑妃在,陈锦林绝不会孤身一人。
皇宫之外,永安之中,浓烟四起。相似的情景,相似的人,不止宫内这一处。那么多人,陈锦墨或许帮不了,可陈锦林就在眼前,在她力所能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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