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说着,一边将偃具和机关等物一样样摆在地上,一边眯起眼打量了他几眼,看他外袍上仿佛染了一层淡淡的雾白色,狐疑道:“你衣服上那是霜?你该不会在外头站了一整夜吧?”
昆五郎笑笑没说话,怎么看怎么心虚。
长仪拿他没办法,也只有叹气了。按说偃甲是用不着休息,可总被他这么糟蹋这具身体也不是个事。她正想着怎么跟他说说,刚才拿在地上的一只木甲鸟两眼闪了闪,扑棱棱就扇起翅膀掠到了昆五郎跟前一截梅枝上,枝头白霜簌簌抖落。
昆五郎跟它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然后伸手把它抱了下来。木甲鸟在他怀里呱呱叫了两声,还想挣扎,被昆五郎反手擒住翅膀,举到眼前打量一番:“这好像是你在青羊山用过的那只?叫小黑还是什么的。”
“你小心些!翅膀上的机关很精细的,别用力捏坏了。”长仪急着先提醒了一句,然后才解释,“就是这只,小黑也是擅长侦察的类型,我用来当个参照。”
昆五郎松开手,木甲鸟就跟离弦之箭似的嗖一下扑进了长仪怀里,还探出脑袋冲昆五郎不满地叫了几声。长仪安抚地在木甲鸟背上轻轻拍了拍,把它往旁边一放,就接着摆弄手上的几具偃甲。
木鸟看主人不搭理自己反而来了劲,在院里呱唧呱唧叫着到处乱飞。这动静把屋里正在打坐的阮长婉都惊动了,打开房门的时候险些被扑过来的木鸟迎面撞上。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小心把周围人招来。”
她返身将撞进屋内的木甲鸟抱出来,没走两步就看见院子里扑腾着少说六七只机关鸟,呼啦啦从这个屋檐飞到另一个屋檐上,连昆五郎肩上都停着一只。自家妹妹正坐在台阶上专注观察着其中几只,手里拿了个册子写写画画,头也不回道:“这些都是用不同技法做成的,我想看看它们动作都有哪些不同,好接着改进么。”
但也太多了。
阮长婉把手上这只也放过去,木鸟脱离了她的控制立即撒了欢,扇着翅膀跟其中几只闹作一团,小小的院子热闹得跟百鸟园似的。
虞词和柳封川就在这时上门拜访来了。
昆五郎开门迎接两人时肩膀上还停着那只铁骨竹架的机关鸟,这家伙看见来了两个生人还兴奋地喳喳直叫。虞柳两人被它吓了一跳,等进门看清了院里的情况就更是意外,半晌不确定现在适不适合靠近。
长仪见状倒有些难为情了,连忙对着半空中招了招手,这一下就跟百鸟朝凤似的,一众机关鸟全都齐整整飞到了她脚边,温顺地簇着她围成了一圈。
虞柳二人过来不单是为了打声招呼的。
金乌那事传出来时他们也还暂住唐家园子里,自然听到些风声,这次就给长仪等人提到了事情的后续——金乌养的那只黑虎被找到了!
这事说来也巧,两人是比长仪他们早了一天赶往青原的,但实际抵达江源镇的时间却在他们之后。一是因为柳封川先要探望的师父家在隔壁玉湖镇,要走的路自然不同,为了混淆行踪还特意从梓城绕了一绕。另一个原因却是在小麒麟身上。
小麒麟如今的体型可不好藏在行囊里了,又变不回人形,柳封川只好向仲裁院借来了能装活物的锦囊法宝,暂时将它放在里头。谁知两人的马车才走到牛首山附近,锦囊里的小麒麟就消停不住了,拼命挣扎着要出来。到底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妹留下来的唯一念想,柳封川也担心是不是锦囊里头有问题,小麒麟还没挣扎几下,他就像个心疼外甥哭闹的舅舅一样,顺着它打开了锦囊。
然后小麒麟就跟个撒手没的熊孩子似的,一个飞扑蹿出了车外。
两人追去时,只见它撅在牛首山脚茂密的灌木丛中,似乎在用蹄子刨着什么。早前他们也都见过这座山的诡异之处,不欲久留,柳封川伸手捏住外甥的后颈皮就想把它带回马车上,可外甥不乐意,嗷嗷叫,咬着地上的灌木茎跟它舅舅角力。
后来虞词察觉不对,召出黑水雾把这块地皮一翻,发现泥土里赫然掩埋着一只气息奄奄的黑虎。黑虎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泥土和枯枝覆盖,胸腹几乎没有了起伏,身上好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泥和血混在一起粘在皮毛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两人都想到了最近失踪的金乌谷主和她的伴生黑虎,转身就通知了仲裁院的人,仲裁院再示意唐家过来处理,他们自然也多留了一会儿以便唐家询问情况,刚好和将要出发的长仪等人错开来。
“那黑虎后来如何了?”
长仪记得金乌姑娘很宝贝她那老虎,给起了和自己差不多的名字不说,还爱屋及乌地对她的偃甲虎也感兴趣。
虞词答道:“我二人离开时,兽谷弟子仍在勉力救治。辛乌姑娘说大抵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苏醒还需要些时日。”
昆五郎也记得这位驭兽一脉的后人,看长仪关心便也走过来道:“驭兽师可与百兽交谈,等到救醒了它,应该就能知道它主人的下落了。”
“不过那黑虎怎么会被埋在土里?”阮长婉面露疑惑,“先前金乌姑娘说牛首山中住着个什么……莫非是‘它’下的手?”
虞词对此不置可否,看那神情也有些不解:“辛乌姑娘说在那黑虎的伤处发现了些止血的草药碎,似是人为敷上去的。另有弟子推测,它身上的泥土或许也作止血、御寒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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