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过早些同我成亲么?”
他替她补完下一句,又见沈若筠困得脑袋点点,偏还要与周沉讲道理,忙让王赓去寻内侍抬软轿来。等看着竹云扶她上了软轿,往流云馆去了,才放心。
周沉咬牙,与王世勋道:“她是不会给你做侧妃的……沈家是不会同意的。”
王世勋闻言,只觉莫名其妙,理了理腕间束袖,“她是我父王亲定的世子妃,何来侧妃一说?”
周沉闻言,难以置信,“你不是要娶萧家女么?”
王世勋打定主意,等离了行宫就找人打他一顿,替沈若筠出气,便不愿再与他多说,只警告他:“她是夔州琅琊王府未来的世子妃,你若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08 海棠
因着酒醉,沈若筠这一觉睡得香酣绵长,直到落霞满天,才悠悠醒来。
“怎么这般闷呀。”她打了个哈欠,“好渴。”
竹云见她醒了,听她说闷,忙支了窗,又端了温水来。
“小姐,喝些水吧。”
沈若筠一气饮了整杯,才觉得那股灼烧感缓和了些。
“公主醒了么?”
“没呢。”竹云将两人酒醉回来后的事讲给她听,“小姐你是上了软轿就睡着了,公主与你不一样,她回来又闹了好一阵才睡下的。”
“这事得记牢了,若她去真定府,可不能给她喝酒。”
沈若筠听说赵玉屏耍酒疯,忍不住笑出声来。等她笑完了,觉得自己头还有些晕,又想赵玉屏还未醒呢,便又躺下了。
竹云见她如此,忍不住笑她:“二小姐,你还真别笑公主,你醉得比她还糊涂呢。”
“我怎么了?”
竹云憋着笑,努力想将此事说得可信些,“咱们回来时,遇见周家二郎了,他说了些无礼的话,你就与他说……”
沈若筠想了想,全无印象:“我说什么了?”
竹云深吸一口气,“你说自己喜欢琅琊王世子,还说想与他成亲。”
沈若筠眨眨眼睛,似是还在反应,半晌后才小声道,“……这怎么可能嘛。”
竹云没好气道:“二小姐若是不信,改日等见了世子,一问便知。”
“可我怎会……”沈若筠还是有些不信,可竹云往日并不喜说瞎话,“世子今日也来了行宫吗?”
竹云想到今日那混乱场景,心道回去还得跟夫人提一提,周家二郎的行为太无礼了,哪有他这般同未定亲的贵女说话的?便是在北地都少见这样的人呢。
两人正聊着,一个小内侍来叩门,竹云去瞧,见对方提着个食盒,恭敬道,“我是给沈二小姐送醒酒汤的。”
竹云心下叹赵玉屏身边的人做事真够妥帖,沈若筠刚醒就知道送醒酒汤来了,忙上前接过,“你给我吧。”
“没打扰到小姐吧?”小内侍道,“我瞧你支了窗,才来送的。”
“没有,小姐已经醒了。”竹云与他道谢,“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
小内侍将食篮小心递给她,“还热着呢,快拿去给小姐吧。”
竹云接了,又扶沈若筠起来。只见食篮里不仅有醒酒汤,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并一碗杭州风味的面川儿。沈若筠见是在外祖家常吃的,便尝了尝。那面清淡,滋味倒是不错,用完人也觉得舒服许多。
晚间,华阳公主遣了女官来请两人一道赴今日的晚宴。赵玉屏刚刚睡醒,难免头晕,沈若筠便陪着她一道留在了流云馆。
翌日,沈若筠离开行宫时,又见赵玉屏依依不舍,不愿她走,上前与她约定,“等公主成亲了,就去真定府寻我吧,可不要忘记了。”
赵玉屏连点好几下脑袋,两人又互换了佩戴的荷包作信物。
沈若筠回了沈家,听说吴姨母今日也在,换了衣衫去母亲住的院里见她。
“阿筠回来了。”吴舒窈见了她,笑容和蔼,“勋儿也去了行宫,你们在那可遇见了?”
沈若筠本来还一直疑心竹云是诳自己的,此时听吴姨母如此问,呆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没见过,吴姨母回去一问,世子说见过怎么办?可若说见过……昨日自己真见过他吗?
吴舒窈见她如此,自觉有些失言,不该如此问,忙与她道:“姨母家在汴京的园子里,也有一番好春景。尤其是园子里的海棠,这几日开了满树的花,后日请你祖母、你娘带你来玩。”
沈若筠觉得头疼,自己可能真编了瞎话堵周二郎,只是她编瞎话时……真就这么巧么?
“阿筠?”
苏子宓少见女儿如此扭捏,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等送走吴舒窈,就叫了竹云来,细细问她行宫里发生了何事。
竹云将行宫的事一一讲了,苏子宓听得脸色发白,忙去寻佘氏。
佘氏正在给沈钰写信,算算日子,差不多该回去了。
苏子宓神色慌张来寻她,“娘,坏事了。”
佘氏搁了笔,“坏什么事了?”
见苏子宓支吾,佘氏将屋里人都遣走了,“到底怎么了?”
“阿筠她……”苏子宓哎了声,“她与周家二郎,说自己喜欢世子。”
佘氏闻言,倒不觉得意外,又叫苏子宓将前因后果讲了,轻声笑道,“两个孩子才见过几面啊,估计是话赶话,说来堵周二郎的。”
苏子宓刚刚有些过度紧张,现下与佘氏在一处,人也冷静许多,“娘说得是。”
“不过……”佘氏话音一转,“这种情况,能编出世子来,想来阿筠对世子也有些好感。”
苏子宓想了想王世勋人品相貌,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娘,这……”
“孩子的事,不必干预。”佘氏道,“再说,都是未定亲的孩子,阿筠便是真喜欢世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
苏子宓想说这可不成,且不说世子的婚事是由琅琊王做主的,夔州可比汴京还远呢。
“你呀,”佘氏摇头,笑她道,“你娘当年还想将你嫁回江宁去呢,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吴王妃喜欢阿筠,王从骞我也见过。阿筠若嫁到琅琊王府,我虽不能常见她,却比旁人家放心呢。再说世子,算得人中龙凤,若阿筠也喜欢他,这桩婚事还有什么不好的?”
苏子宓以前从未想过女儿会外嫁,今日被佘氏一提,觉得这点倒是真的,舒窈很喜欢阿筠,比她这个娘还宠她。若是阿筠真要外嫁,有舒窈这个婆母,确实令人放心。
“可世子的亲事……舒窈也……”
“我瞧琅琊王府正有此意,才会来汴京的。”佘氏道,“后日去渝园,也是时候问问吴王妃,王从骞是什么意思了。”
见苏子宓眉头紧锁,佘氏叮嘱她,“行宫的事,你就当不知吧,也不必去问阿筠了。每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你娘以前也万般不愿你嫁到我家……当下也是一样,咱们做长辈的,只能替她考虑,不能替她做主。无论日后她与谁订了亲,她不愿嫁,也可不嫁。”
自行宫回来,沈若筠便总想着那日之事,期盼后日下雨算了,好不去姨母家。可她盼到后日,发现这日是个艳阳天,又见齐婆婆开了妆匣,还系了襻膊,只好将装病的念头抛了,任她打扮着。
去一趟渝园也好,若是前几日酒后真说了胡话叫世子听见了,还可与他解释一下。
因是去赏花,搭红绿衣裳皆显得不合宜。齐婆婆替她选了一件长度及膝的浅丁香色褙子,下配一条掺了金银丝的白绫裥裙,又给沈若筠梳了个汴京少女常梳的双鬟。
沈若筠往日多梳双髻,今日换了高鬟,自己对镜,也觉得新奇。
她照了照:“这样好像显得我高了些。”
齐婆婆挑了一只攒珠冠替她戴上,“是如此。”
她上次见王世勋比沈若筠高不少,今日给沈若筠梳高鬟,想来站在一处会更合衬呢。
吴舒窈已在府里准备了两日,连休息的地方都备了好几处,又亲自在门口迎接。她见沈若筠今日一改往日小女儿装束,教人移不开眼,又与王世勋道,“你爹虽往日眼光不行,但在选媳一事上,倒是没得说。”
王世勋想多看一会,又不好意思盯着她瞧。自行宫回来,他便总想起她说的那句喜欢,不过也知道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下面还接了一句从未想过要嫁他呢。
他想着此事,又想到怀化将军的夫婿在冀北待了六年才得沈家认可,自己要娶她,至少也得去真定府待六年。
吴舒窈迎着她们进园子,众人在花厅里吃过一盏茶,吴王妃就命王世勋带沈若筠去园子里赏花去。
沈若筠估计她们有话要聊,正好她也想与王世勋解释那日之事,便跟着王世勋一道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着,沈若筠见他神色如常,一时又怀疑是竹云诳自己,问他道:“前几日华阳公主在行宫设了春日宴,你也去了吗?”
“去看了看。”
沈若筠嗯了声,如释重负,心道回去就寻竹云算账。
“他总纠缠你么?”
“也不算,我疑心他认错人了……”沈若筠顺口答了,复又结巴起来,“你……真在场啊?”
王世勋观她反应,“你全不记得了?”
沈若筠已听竹云讲过那日事,此时被他如此问,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一时脸上窘得发烫,声音细弱蚊吟:“世子,那日的话,是我混说的。”
“没什么,不必在意。”王世勋道,“你小时候叫我一声世子哥哥,既当得你一声哥哥,替你挡这些也是分内之事。”
听他如此说,沈若筠长舒一口气,小声与他道谢。王世勋见她脸上的红意烧到了耳根,不再提行宫事,引她去花园:“园里西府海棠已有百年,开得极好,我带你去瞧。”
花园里,四棵海棠树围抱,树枝层层交叠,形成一个天然的花棚。花棚下还有石桌石凳,桌上还落了不少花瓣。
真定府少见海棠树,沈若筠一见就很喜欢,细细看了好一会。
两人赏了会花,就在树下坐了闲聊。王世勋讲夔州路的风土人情,沈若筠听得新鲜,也讲真定府的事。
“我与娘在真定府住,虽说不收任何东西,但那些百姓总偷偷送新鲜瓜果来,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王世勋数着沈家历代受封的将军,感慨道,“你家一代代护持冀北百姓,他们自是会念着你家的好。”
沈若筠笑道:“现在还多了个定远将军呢……我姐夫也很厉害,极擅探察消息,祖母都叫他‘诸葛先生’。”
“我听说定远将军在你家学了六年,想来于行兵事上,深得老太君真传。”
“这倒是,好久没回去了,还挺想他们的。”
“我听母妃说,你们不日就要回真定府了?”
提到离别,就总能勾起些离愁别绪,沈若筠点头,“我们是要回去了。”
“我和母妃也要回夔州了。”
此情此景,教沈若筠想到李商隐的那句“相见时难别亦难”,难免感伤,“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王世勋想着要去真定府一事,低声回答,“不会太久的。”
09 本心
花厅里,佘氏开门见山问吴舒窈:“不知琅琊王可给世子定了亲事?”
离南枝 第1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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