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低声笑道,“难不成你认识他?连大军不进城这样的诺言都许了。”
两个人默契地相视而笑。
“信与不信,无所谓的事。”
沈若筠点头,“是啊,便是许织不可信,还可借他麻痹耶律肻,一战真定府。”
两个人都觉得这出戏可以唱下去,等许织走后,夔州军副将王雷领了一队士兵,对着真定府又来了一波炮火演练。
真定府内,耶律肻见许织挨了夔州军一顿打,加上城外炮声齐鸣,心下更加害怕,估计自己是要战死在此地了。
许织被人架着,有气无力道:“三大王,依我所见,还是不能直接与夔州军打的……”
他这句话说到耶律肻心里了,耶律肻自不愿死在这里,便是狼狈逃回临潢府,也比死了强。
“臣冒死说一句不恰当的话,上谕叫大王死守此地,其实是在替二大王铺路。若是二大王来此接手残局,战功可都是他的……”
见耶律肻脸色难看,许织又贴心替他谋算,“若是上京有所变故,三大王手上有兵,会更好些……”
耶律肻觉得许织这番话无一不说到他心坎上:“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呢?”
许织环顾四下,屏退了人,才与他道,“我觉得,不若舍真定府而去。”
耶律肻不同意:“这若是叫父王知道,或是被我那两个哥哥知道……”
许织忙道:“我如何不知三大王在上京处境艰难?眼下夔州军在城外驻扎,大名府无大军守备,不如来个以城换城。”
耶律肻直摇头:“这样还是丢了真定府,且大名府打下来,夔州军必会反攻。”
“非也非也,大名府内有夔州军的火器工坊,王世勋率领的夔州军所用的攻城大炮,都是出自那里的。”许织压低了声,“我去夔州军营一趟,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们的火器都在大名府……若是三大王有了火器,何必害怕夔州军呢?”
耶律肻一想,若是掌握了火器工坊,那可真是奇功一件了,忙点头道,“好,那便依你所说,我们去攻打大名府。”
见耶律肻同意,许织却又深锁眉头,给他出主意,“不如派人先去打探一番,若能奇袭最好,不必负重行军,不易引起夔州军注意。”
时隔两日,正是个少见的大雾天。耶律肻派了一队人马伪作真定府百姓,自南侧城门溜出,小队人马小心探查半日,一路上果是畅通无阻,顺利摸到了大名府。
大名府府兵一听他们是来逃难的,立即放了行。
为首的兵丁得了耶律肻嘱咐,并不敢打草惊蛇,又见城里确实有许多大炮,忙回去将此事报给耶律肻。
耶律肻得了消息,心下大喜,想到自己能控制火器工坊,便越想越兴奋,打算自己去大名府立此奇功。
许织有些担忧:“三大王不在,军里还有不少有品阶的参领、军校……若是他们将此事泄露出去可怎么好?”
耶律肻一想也是,说不定其中还有耶律鸫的人呢。
“我带他们一起去,这样便是不成,他们也有责任,自不敢乱说。”
许织道:“这样极好,若非我身上有伤,也想和三大王一起去的。”
耶律肻打定主意,组织了辽兵守军中有品阶者,打算来个奇袭大名府。谁知还没走出真定府辖区,前后都杀出了骑兵围剿。耶律肻大呼有埋伏,可这些人都配置了会喷火的手铳,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耶律肻与一众辽军将领被俘,通通被缴械剥衣,都拿麻绳一个个捆了串在一起,押到军营里。
他们被俘后,许织拿了收缴来的虎符,调辽军出了真定府,由夔州军在埋伏了猛火油罐的东侧峡谷将其歼灭。有些只被烧伤的散兵也未追击,任凭他们逃回辽国去了。
至此,真定府被王世勋收复,此战算得上兵不血刃。王世勋也遵守了与许织的承诺,大军不进城驻扎,不打扰真定府民众。
虽是不进城,但沈若筠与王世勋从真定府路过时,还是有好多百姓夹道拜迎,箪食壶浆。
耶律肻及一众辽将都裸露上身,捆缚手足,关在露天的牢房里。正冻得瑟瑟发抖时,忽见一对璧人站在近处,男子指了指他,便有兵丁将他拖到两人面前。
耶律肻见那女子好容色,不由多看了两眼,就听那女子淡淡道,“将他眼睛挖了吧。”
第一百零二章 通知
沈若筠说完,就有士兵拿了匕首上前,两个牢牢摁住耶律肻手足,另一个要剜他眼睛。
耶律肻挣扎不已,不停用契丹语辱骂。
“他太吵了,还是先将他舌头拔了吧。”
王世勋也点头:“确实吵得很。”
士兵换了铁钳子来,一人卸了他下巴,将钳子塞进去,耶律肻含糊求饶道:“我是辽国的三皇子……我是三皇子……”
他又拼了力气大喊一声,“你们若是杀我……”
“我们若杀了你,你两个哥哥还要谢我们。”沈若筠将他的话堵死,“你若不信,我们就杀了你试试。”
耶律肻哑口无言,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那钳子已经捏住他的舌头往外拔,耶律肻挣扎不停,吓得裤子都湿了。
沈若筠被他这副丑态恶心到了,王世勋挡住她视线,又对士兵道:“别拔了,先将此处收拾干净。”
士兵这才松开耶律肻,四下收拾一通,又提了冷水将耶律肻刷洗干净,才再丢到两人面前。
“杀人也没意思,怪血腥的。”沈若筠喝茶,与王世勋闲话,“要不咱们拿他换些人回来吧。”
耶律肻一听,希望顿生,立即道:“你们要拿我换大昱被俘的人么?”
“我还没想到换谁,不如你将这些人都讲讲,我听听想换谁。”
耶律肻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赵家的人都在临潢府下的五色堡,你想换谁都能换的。”
“你可知道濮王家的和安郡姬如何了?”
“那女人有何特征?”耶律肻对不上沈若筠问的是哪个,只将知道的都说了:“赵殊老儿有四个女儿,我们只抓过来两个,一个在路上就死了,还有个女儿入了宫,正在侍奉我父王……”
沈若筠知道赵月娘是被王寿绑到辽军军营的,比后面被俘的人更惨些,入了辽宫的是赵淑和。
“我问的是濮王的女儿,你想清楚再回答。”
沈若筠想问姐姐,却又没有开口。于她而言,知道沈听澜在辽国遭遇,比接受旁人结局都要难。
王世勋一直在看她,见她几次话到嘴边,又问了旁人,小声询问,“你还好么?”
“无事。”
沈若筠深吸一口气,有些事非自己不问就不存在,问耶律肻道:“之前入辽的怀化将军,现下如何了?”
耶律肻一听她问沈听澜,咬着牙,“那个女人……”
王赓上前踹了他一脚,“说话注意些。”
耶律肻被他踹得狠了,缩抱成一团,抽着气道,“你们换不了她了。”
“为何?”
“她差点要了我父皇的命!”耶律肻道,“后来就再没人见过她了,听说是已经生殉了。”
“你们……”沈若筠站起身,耳边嗡然一片,只能咬着唇强自定神。
王世勋扶着她,小声道,“你别信他的鬼话。”
沈若筠点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一些。
耶律肻见她面露悲色,开始胡编:“……听说是与父王的一匹爱马一道烧了,提前殉葬了。”
沈若筠将茶水泼他脸上,冷笑道:“既如此,我也将你烧了,给她陪葬。”
王世勋见沈若筠双手都忍不住发抖,知道她是担心沈听澜。故想着先不提此事,又问耶律肻:“你再好好想想,南边登基的濮王,他的女儿如何了?”
“反正身份贵重些的女子,都是父王的姬妾……不愿的都死透了。”
沈若筠想到赵玉屏,连杯子也握不住了。
王世勋从未见过沈若筠如此,吩咐人将耶律肻带回去关了。
等耶律肻离开,王世勋见她双手握拳都止不住颤意,劝她道,“咱们也回去吧。”
“耶律璇这个无耻之徒!”沈若筠掐着自己虎口,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不要去信耶律肻所说之事,“如此折辱……”
“说不得亦遭人如此夷灭也。”
两个人离开牢房,王世勋见她郁郁,想说些别的,让她不困在耶律肻编造的可能里单打独斗,“我听母妃说过,你与和安郡姬关系极好,两个人在女学里焦孟不离。”
“玉屏与我投契,我们年年一处看灯。”
“那汴京的灯好看吗?”
“……好看。”想起昔年旧事,沈若筠强忍泪意,“若是耶律肻换不回我姐姐……也别杀他,拿他换玉屏吧。她那个性子,我想想就担心。”
“那先把和安郡姬接回来,等咱们到了临潢府,再叫耶律璇送归将军。”
赵殆迟迟不肯表态,也是因为两个女儿在辽人手上有所顾虑。且自来北伐,王世勋一路都在打听沈听澜的消息,无人知其明细。想来今日耶律肻所说之事也有几分可信,不过耶律璇既封闭了消息,估计确实是被沈听澜所伤,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沈若筠哑声道,“好。”
王世勋写了一封信遣人送去下京的大同府,本想割点耶律肻身上的东西送去,又怕投鼠忌器,反激怒了耶律璇。
休息半日,沈若筠情绪稳定许多,看了王世勋写的信,叹气道,“我猜耶律璇是不肯归还我姐姐的。”
王世勋见帐外飘了雪,往火盆里添了炭火:“他不还,咱们就打到临潢府去。”
沈若筠与王世勋自真定府军营回大名府,才想起来五日前是沈蓟生辰。
冀北冬日严寒,十月飘雪,寒风侵肌。两个孩子都住在后衙有地龙的院子。沈若筠去见女儿,沈蓟见了娘,就往她怀里扑。
沈若筠将她抱起,听到女儿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娘。”
她有些意外,菡毓笑着道:“小小姐这些日子跟着小世子一道玩,也会说几个词了。”
“是娘不好,娘都不知道。”
“小小姐的生辰要过么?”菡毓问,“好歹是周岁……”
“算了,明年再给她过吧。”
沈若筠抱着软乎乎的女儿,却没有给孩子庆祝生辰的心情。
自见了耶律肻,她就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姐姐不在了这件事。又暗下决定,若真如他所说,那炸平整个临潢府给她陪葬。
想要她殉,耶律璇也配。
王世勋也许久未见王珩,晚间四个人一道用了饭。
沈若筠没什么精神,在案前给苏家写信报平安。她封了信,又见王世勋在教王珩背《三字经》,坐在他怀里的沈蓟不知在听他讲书,还是在看哥哥背书,直点小脑袋,十分有趣。
因着与辽人谈判在即,沈若筠便没有回青州去。许是被两城的战绩震慑,一向好战的辽人竟也有想与大昱议和之意,提出退出冀北四路,以此让夔州军退兵。
离南枝 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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