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采意回到明夷宗时, 崔鸣剑正指点她两个师弟习剑。以周采意的眼光看,这两位师弟剑招幼稚程度堪比她十二岁的日课,然而他们已经快二十了。崔鸣剑为了给徒弟喂招, 将实力压制得与这两个徒弟相当, 周采意不需要思索便能做出最好应对。这么简单的拆解竟然使周采意心情放松下来,和慧空当面对质的震惊和愤懑情绪短暂被压制下去。
但它们并没有消失。
“终于知道要回来了?”崔鸣剑头也不回。
对招的师弟同时收剑, 恭敬地向周采意行礼。他们的大师姐踩着草地走来,只是点一点头。
“师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两个师弟对视一眼, 便要行礼告退。崔鸣剑止住他们:“课还没上完, 一个个就想跑了?先把这七剑练熟了再说。你们师姐在你们这个年纪, 早就学会全部三十六剑了。”
嘱咐完两个徒弟, 崔鸣剑才转过身。周采意为了燕月生房景延二人奔波数日, 眼里疲惫如尘灰。
“慧空方丈告诉我, 他其实是我亲生父亲。我不能杀他, 更不能杀房景延。”
“他确实是你的父亲。我想, 你应该有做过一点心理准备?”
“我以为师父你认识我的父母, 但想不到我爹竟然会是个和尚。周采意,多好的名字。”周采意摇头,“但我怎么能猜到,我的父亲根本不姓周?”
慧空出家前俗名姓李,周采意偶然听九龙寺住持说起过。何况她和慧空方丈长得一点都不像,周采意想破了头, 也不会意识到她与慧空有血缘之亲。
“我从你娘那里将你抱过来,自然是按照你母亲的姓氏给你起名字。”崔鸣剑斟酌字句, “我以为你不会想要和抛弃你的父母再有瓜葛, 所以才和慧空约定, 他永远不能向你透露你的身世。他之前一直做得很好。”
“那他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周采意忽然激动起来,“我早就知道我没有爹娘,已经这样过了二十五年,他以为我还会像三岁孩童一样,整天做着爹娘从天而降的白日梦吗?”
“明夷宗就是你的家,你并不是没有家的孩子。”崔鸣剑打断她的话,“慧空方丈前日之举并不是为了向你示好,而是为了保护他的徒弟,你不必有心理负担。他用这个身份逼你对房景延放手,日后他不会也不能再干涉你的生活。”
周采意沉默片刻:“我恨他。”
“可以恨他一段时间,毕竟他无论是作为爱人还是作为父亲都不算称职。”崔鸣剑揉了揉周采意的脑袋,“但不要恨一个人太久,恨一个人时间越长,你情绪被消耗得也越多。周采意是慧空放弃的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你也可以把慧空当成过客。你可以把恨他们的时间用来做其他事。”
“……他们?”周采意皱起眉,“师父想说的到底是慧空还是房景延?”
“如果你不再在意他们,是慧空还是房景延还重要吗?”
周采意默然片刻:“师父,我想见一见我娘。”
“她不一定想见你。”
“我不和她打招呼,只是远远看一眼也行。”周采意抬起下颌,“我知道,我是她不想要的孩子。但既然我已经见过了亲生父亲,不去见她未免有些厚此薄彼。”
村头私塾,正在为第二天卖油准备的周氏娘子若有所感抬起头。远远的灌木丛中站了人,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她挑起帘子,撞进一双秋水般的剪瞳。青年女子按剑立于树荫下,朝她笑一笑。
“你是……”
周氏娘子心头隐隐涌上一个猜测,但是不能确信。忽然一阵地风刮过,吹起无数灰尘。周氏娘子被吹迷了眼。待她揉开眼睛再看,树荫下的青年女子已经不见了。师徒二人的对话被卷在风中吹远,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她真的是我娘?我觉得我和她长得不太像。世上真的会有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的孩子吗?”
“也许你是上天赐给你爹娘的孩子,但他们不珍惜你,所以天道收回了这份礼物,让你长得谁也不像。”
离开九龙寺后,燕月生一路北上。她还记得在明夷宗被刺杀的事,每到一处必得乔装打扮。然而穿上锦霞裳,燕月生无法使出半点幻术,只得用乾坤笔在脸上画出明渊的模样。好在比起算力,她丹青功夫也不遑多让,花不了多少墨水。她又将锦霞裳扎在腿上,外面罩一件宽大的紫袖圆领袍,脚底塞了七八层鞋垫。幸得燕月生体形偏瘦,多穿一件也看不出来,还得在咽喉处画出喉结,另在脊背肩膀处塞些棉花,将身形垫得厚实些,才能勉强看起来像个男子。
等她赶到京城,已是二月光景。距离摄政王谋逆一事已过去数月,京中守卫比先前宽松许多,城门看守也不再到处盘问来人底细。燕月生在京城中央的宴福楼点了一桌菜,却不急着吃。隔壁雅间的交谈声汇入她的耳中,其中许多都是她曾认识的人。
“前儿大将军顶撞陛下,陛下脸都气白了。我还寻思着这位当真不怕死,结果林将军回去便大病一场,几日不能上朝,焉知不是心病?看来君威莫测,他也是怕得很呢。”
“谁不这么说?大家都以为陛下必定会恼了大将军。毕竟摄政王一倒,这半年来不听陛下话还能教训陛下的也只剩下他了。”说话的人“啧啧”有声,“没想到陛下不但不生气,还赏了大将军许多宝物。药材也就罢了,偏有一件贴身小袄,是用神族凤凰脱落的尾羽织就。据说宫中也只得这一件,能挡住修士的全力一击,寻常护心甲都比不上。”
“说来也奇怪,陛下如此爱重大将军,为什么当初就容不下一个摄政王呢?”
“嘘——不要命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面说?小心隔墙有耳,若是被人听了去,你的脑袋可就不保。”
“是我嘴快,不说了。喝酒喝酒。小弟自罚一杯。”
宫中能抵挡修士攻击的宝物不多,燕月生当郡主的时候摸了个遍,从没听说过这领凤羽袄,一时间有些疑惑。隔壁续道:“大将军虽曾为陛下心腹,但如今再论,陛下最信任的大约还是薛统领吧。摄政王一死,燕家大半军权被陛下夺回,剩下的油水都给了薛家。朝中眼馋的人可多得很哪。”
燕月生心中一动,琢磨着要不要易容成薛稚的模样混进宫廷。但接下来的谈话很快打消了她的想法。“这个月来薛稚日日随值,几乎睡在了宫里。陛下爱他爱得跟什么似的,他兄弟也狐假虎威在外面逞威风,我就不爱看他们这幅狗仗人势的模样。”
“国师出京,陛下也是有顾虑的吧。宁道长虽为国师师妹,却比陛下还要年轻,看着就不太可靠。陛下为了自身安全,自然是要薛稚随身侍奉的。我看国师什么时候回京,薛稚便什么时候能出宫。”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议论还未结束,隔壁的燕月生已经结账走人。身形单薄的青年没入大街人群,一转便不见了踪影。
宁又青从没见过比姜佚君更怕死的皇帝,当然,这也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皇帝。程素问刚离开京城去了西南九龙寺,姜佚君便将宁又青召入宫中随侍。其他人不明就里,以为陛下是看上了这位天机阁门下,想要纳这位宁姑娘充实后宫。而宁又青却清楚得很,姜佚君只是害怕摄政王残党的刺杀。如果姜佚君有一天要娶她为后,也绝对是因为这样更方便宁又青保护他。
她先前劝说过姜佚君,摄政王残党早就被他杀光了,剩下的也不在京城。姜佚君坐在龙椅上,大可高枕无忧,何必惧怕那些成不了气候的家伙。
而姜佚君只是摇了摇头。
“还有一个人。燕月生,她还没死。”
宁又青想起雪夜客栈的匆匆一面:“睿郡主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陛下是真龙天子,自有天道护持,何必惧怕一个弱女子?”
“天子?”姜佚君重复一遍,轻轻笑起来,“不,我不是凡人,但她也不是。宁姑娘,你还不够了解她。燕月生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回来杀掉我。我不能给她这口气。”
想到这里,宁又青摇摇头。她见过贸然从三楼跳下来结果把腿摔断的燕月生,很难将那个柔弱的少女和姜佚君忌惮的睿郡主看做一个人。那一夜若不是程素问执意插手,燕月生或许早就死在妖族手里。睿郡主能活下去已属侥幸,怎么还能凭一己之力谋逆?
眼下姜佚君又传召,命宁又青去书房随侍。宁又青转过宫墙,正要去见姜佚君。忽然间她停下步伐,倒着退出门槛。
“师兄?”
待要离去的背影僵硬片刻,随后程素问转过身:“是我。”
“真的是你!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宁又青大喜,在程素问背上猛拍一下,“我前天才收到师父来信,说那魔胎十分棘手,你还得在宗门待几日,怎么忽然回来了?”
这一拍,宁又青忽然觉出不对。程素问看起来瘦,身躯却是结实的。而眼前的“程素问”被她一巴掌拍在肩上,衣料竟微微塌陷下去,抽手后很快恢复如常。宁又青细细揣度那份手感,竟有些像棉花?
“程素问”挑眉时眉毛的角度和往日分无二致:“师父重新封印了魔胎,虽然它有时还会暴动,但不妨事。我先回来看看你,这几日在宫中可拘束?陛下可有为难你?”
宁又青巧笑嫣然,目光却在“程素问”脸上来回逡巡:“我没事,陛下待我——很好,还教了我许多事。”
话犹未了,宁又青闪电般出手,掐显形诀后捏住“程素问”的脸往旁边狠狠一扯。燕月生不防,险些惊呼出女声。好在她控制住了自己:“什么时候染上的怪毛病,这也是陛下教你的?”
宁又青没看出不对,只得悻悻放下手:“恶作剧而已,师兄何必在意。”
正在此时,一位满脸惊慌的宫女从二人身后疾奔而过。她看见程素问,眼睛骤然一亮:“国师回来了!请国师随我来,太后有请!”
燕月生借机想要脱身,宁又青反应也不慢,翻手便要去抓“程素问”的胳膊。但燕月生动作更快,从宁又青手中顺利抽出袖子后随宫人离去。只仓皇一眼,宁又青无意间瞥见“程素问”翻卷的衣袍之下,竟是一件五彩斑斓的女裙!
“……这绝对不可能是四师兄!”
太皇太后年前病重,不完全是姜佚君的谎言。太医院原以为熬过冬便会好些。然而眼看春日将至,太后的身子却渐渐虚亏下去,一月中倒有一多半时间昏迷不醒,眼看今日情况急转而下,宫女忙着去叫太医,没想到半路抓到一个精通岐黄的程素问。
顶着“程素问”面容的燕月生被宫人簇拥到床前,宫女掀起帐子请他为太后看诊。室内檀香极重,压住了将死之人的腐败气息。太后合目睡着,脸已经半青黑了。燕月生完全不通医术,眼下也只得打肿脸充胖子。她装模作样为太后把了一会脉,又掀开这位姑奶奶的眼皮看了看,太后的瞳孔已然开始涣散。
“太后已经数日水米不进,宫中太医都说太后娘娘大限将至。”宫里乌压压跪了一地宫女,“还请国师救救太后!”
燕月生以前来太后宫里侍疾,从来没被这么跪过。她正寻思着要怎么脱身,屋外忽然响起太监尖利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第53章 、逢场作戏
几乎在听到姜佚君呼吸声的同一瞬, 燕月生浑身汗毛奓起,下意识去衣袖中摸匕首。待摸了个空后,燕月生才想起, 父亲送给她的短刀已经被黄朝暮夺走了。
姜佚君刚迈入门中, 便看见一地满面泪痕的宫女。他心中一突,知道太皇太后情况不好, 匆忙赶入内室。青年国师正坐在太后床边,手脚轻柔地为太后掖被子。
这个动作很眼熟,姜佚君恍惚看见了表妹燕月生。然而青年抬起头, 却是程素问的模样。姜佚君晃了晃头, 将幻象从脑海中赶出去:“国师总算回来了。皇祖母现下如何?可还能救?”
燕月生目光从薛稚等侍卫身上一扫而过, 心中估量着此时下手能有几成把握, 不无遗憾地发现几乎为零:“我很抱歉。但太后旧疾缠身已非一日, 如今……”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 语气十分遗憾。这份遗憾货真价实, 姜佚君以为程素问是在惋惜他不能救下太后, 没有多想。燕月生起身给姜佚君让出位置, 姜佚君坐在床边握着太皇太后的手,神情难掩痛苦。燕月生冷眼旁观,只觉心头大快,恨不得姜佚君再痛一些,和太后黄泉路上作伴才好。
“疼,疼……”昏迷的太皇太后梦呓。
“皇祖母, 朕来了,”姜佚君紧紧握着太后的手, “你睁开眼睛看看孙儿。”
太皇太后浑浊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 她好像认出了姜佚君, 又好像没有:“我的儿,你儿子杀了你弟弟,你知不知道?”
太后气若游丝,这话没多少人听见,姜佚君却听清了。他动作凝固一瞬,握着太后的手也僵硬了。燕月生站成一具木雕,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太皇太后姓燕,是燕霁云的亲姑姑,燕月生的姑奶奶。为了母族满门荣耀,太皇太后常叫燕月生进宫玩,便于燕月生和姜佚君培养感情。她希望燕月生能成为燕家第二位皇后,光耀燕家门楣。没想到姜佚君反手屠了燕霁云满门,燕家血脉由此断绝。
“皇祖母,是摄政王谋反,朕才杀了他的。”姜佚君反反复复地说,仿佛谎言说一百遍便能成为真实,“你不能向父皇告状,对我来说太不公平。”
语气竟有几分委屈。燕月生忍着恶心提醒他:“太后此时应是回光返照,还能再撑些时候。陛下忧思太过,哭声反而要叫太后不得安宁。”
姜佚君如梦初醒,回头怒视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宫女:“参汤在哪里?”
太皇太后贴身宫女哭得眼睛肿成桃子,捧了一小碗参汤上前,姜佚君接过手。燕月生扶起太后上半身,看姜佚君一口一口地为太后喂参汤。太后喝了小半碗,又昏昏沉沉睡去。燕月生扶太后睡下,姜佚君将碗搁在托盘上,自有宫女捧下去。整个过程寂然无声。随后姜佚君出了内室,燕月生跟出来,薛稚等禁军不远不近地站在檐下。
姜佚君满腹气闷,站在树下出了一回神,忽然道:“国师此番去九龙寺封印魔胎,一路可还顺利?”
燕月生谨慎地措辞:“遇到些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算不得十分棘手。”
“国师出马,自然无往不利。可朕没了国师的帮助,这个月来处处掣肘。林图南前几日上了奏折,问燕霁云已死,朕究竟属意谁去镇守西北。怎么,他有西南六万兵权还不满足,还看上了西北的军权吗?”
“我想,林大将军应该不是这个意思。”燕月生不咸不淡地劝几句。
“他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姜佚君骤然回身看向燕月生,“他从前和燕霁云一直不对付,朕才饶了他一命,没有将他从前做的恶事一同清算。现在他倒以为朕对他有所忌惮,渐渐得意过了头,忘记谁是君谁是臣了!”
“陛下息怒。大将军日后会想明白陛下一番苦心的。”
姜佚君冷静下来:“前段时间西南斥候送了消息回来,说是一月间在明夷宗附近发现了燕月生的踪迹,国师以为如何?”
燕月生眼皮一跳:“竟有这种事?”
“国师难道不知道?明夷宗二长老丁义山是先燕王妃的叔叔。朕早就料到,燕月生离了京城无处可去,一定会去投奔明夷宗。”姜佚君忽然转身向燕月生行礼,“若没了天机阁相助,皇室断断没有力量与明夷宗敌对,还请先生助我!”
燕月生坦然受了姜佚君的礼:“陛下请起。素问此番去九龙寺,恰好从西南路过,听九龙寺方丈说起一事。原来在素问到九龙寺前,另有一少年女子去九龙寺进香,求慧空方丈为她前途卜算一卦。那女子长了一头卷发,眉心有一颗红色小痣。陛下听着可觉熟悉?”
“燕月生,一定是她!她在哪里?”
“这个,素问也不知道。”燕月生慢悠悠地说,“但师父既将山河社稷图送到京城,又授我乾坤心法。素问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为陛下查出这位睿郡主的所在。”
“山河社稷图?”姜佚君有些困惑,“那不是国师为朕展示魔胎入世的幻境图吗?怎么能凭借它找到燕月生?”
“若是山河社稷图只能创造幻境,它也不能成为我天机阁的神器。”燕月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此物乃是初代天道化身绘制,只要现实中存在的人与物,都能够在图中找到并一一对应。睿郡主只要活在这世上,她所在的方位便会被此图忠实地记录其中。”
“既有如此神物,国师为何不早些拿出来?”姜佚君语气中暗含责怪之意,“偏要等到如今?”
“陛下勿怪,此物乃是天机阁至宝,轻易下不得天山,所以我从前未曾说过。但如今师父将神器送来京城,也教会了我使用此图的方法,问题便迎刃而解。”燕月生歉然,“陛下请出山河社稷图,我自然会为陛下展示如何使用此图寻找睿郡主的下落。”
姜佚君疑心稍去:“原来如此,只是此图被我挂在了书房。国师如不介意,可随我去书房去取。”
宁又青在书房里等得心焦。明明是姜佚君传令召她来书房,可她到了书房,姜佚君却不见了。宁又青一时无法走脱,又惦记着那个胆敢冒充师兄的大胆匪徒,不知那个贼要顶着程素问的脸在宫中做出什么事。她无心喝茶,几度坐下去又站起来。终于,宁又青按捺不住,便要出书房去寻姜佚君。远远传来太监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你可算来了,”宁又青急得忘了尊卑,一步跨出去,“我和你说——”
话未出口,宁又青看见姜佚君身后的“程素问”,未说完的话卡在脖子里,噎得她险些喘不上气。姜佚君瞥宁又青一眼:“宁姑娘这是见到国师回来,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
“只是没想到师兄和陛下一起回来,有些惊喜罢了。”
情劫制造指南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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