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想起顾绾先前并不愿进宫一事,只怕睡迷糊也是无法接受这突来的事实,她又再笑不出来,心里只剩下心疼。
沉默一瞬,溪月才小声的提醒顾绾道:
娘娘,您睡忘啦,咱们现在已经在宫里了,下晌才见完嫔妃。
宫里,嫔妃
顾绾下意识皱紧了黛眉,像是想到什么,她猛地抬眼环顾向四周。
这一次,她看得仔细,也终于注意到,屋内的陈设她都有印象。
墙上悬挂着大红绞纱下的那副紫檀框漆地百宝嵌花鸟挂屏图是她曾经极为钟爱的墨宝,近处缠绕红纱的紫檀浮雕玉屏似乎她先前用过,还有边上那座挂满金玉红穗的紫檀挑杆灯,隐隐也有印象。
顾绾有些恍然。
这似乎是她刚进宫第一日接受贵妃敕封时,云栖宫里的布设。
她还记得,是因为这是皇帝为掩人耳目布设他和沈柔的婚房揽月殿,打着他爱重的名义,派人破格违制弄出来的。
上一世朝臣弹劾她荧媚的罪行里,也有这一桩。
垂眸看一眼身上穿着的海棠红织金百凤云纹吉服,也在印证着她的猜测。
但,她不是死了吗?
面前的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顾绾正疑惑,忽然,又瞥眼注意到她正牢牢握着溪月的手。
电光石火间,顾绾像是意识到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接着,她手一动,松开溪月,借着寝被的掩藏,她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肉。
一股揪扯的痛瞬间袭向她。
痛!
时隔一个多月,她竟然再次感觉到了痛。
她这是死而复生了?
还复生到了她刚进宫的第一日。
霎时,顾绾眼里湛起光亮,心头一阵激颤,连紧攥着的手都隐隐带颤。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她竟然重生回来了。
这时候,溪月,澜清都还好好的。
溪月还没为证她清白撞柱而死,澜清也还没因为自大火中救她出来毁了嗓子。
还有,哥哥
想到哥哥,顾绾鼻尖又止不住泛酸,心似被根根尖针刺下,细密的疼绵延开。
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护好哥哥,还有溪月她们,再不让她们受她所累了。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溪月在一旁看着顾绾仓惶扫视完屋内,就一会儿似笑一会儿似哭的反应,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她焦急的问道顾绾,怕她有事,她转头就要朝外喊人。
来
我没事。顾绾伸手拦住了她。
只是梦魇住了。
顾绾才醒来,喉咙本来就有些干,加上她刚才止不住想哭,这会儿出声便带有重重的鼻音,听着便让人不放心,顾绾也意识到这点,她顿了顿,又说:
我有些渴,嗓子也有点难受,溪月,你帮我倒杯水吧。
哎,好,婢子这就去。
溪月赶紧去倒了热茶过来。
娘娘,您真没事?婢子还是去请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一杯热茶下喉,温热润过心间,顾绾激昂的心绪也终于平复下来些许,嗓子也好了很多。
再听到溪月掩不住焦急与担心的话,她心头暖融融,不禁眼带柔色的看向溪月笑道:
哪有人刚进宫第一日便请太医的。
我真没事,方才就是梦魇住没缓过神,这会儿已经好了。
顾绾这会儿神色如常,刚睡醒的缘故,她瓷白的脸颊还微晕薄红,声音也没有先前那么哑了,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有不适,想着先前顾绾歇息,有关窗,也有盖好寝被,着凉的可能性并不大,溪月渐渐信了顾绾的说辞。
加上这时候请太医确实不合适,她也没再坚持。
好吧,那娘娘有不舒服的要说。
嗯,我知道。
顾绾好脾气的应道,不想溪月再多想担心,她又转而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
溪月看一眼外面又暗下几分的天色答了话,忽然想起乾清宫那边传来的讯,担心时间来不及,她心里急起来,犹豫片刻,她瞧着顾绾脸色小心提议道:
热水已经备好了,娘娘要不先去梳洗,等会儿陛下该过来了,还得准备准备。
准备?
她需要准备什么。
沈柔刚以对皇帝有救命之恩的孤女身份进宫。
她宁王世子妃的身份还没发丧,太后和淑妃又在一旁盯得紧,正是需要她这个挡箭牌的时候。
她便是什么都不做,狗皇帝也会在她面前演好痴情人,将她安抚好。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想想之后她该怎么对付那对狗男女。
顾绾暗自冷笑一声,就要和溪月摆手让她先下去,却忽然瞥见了一侧玉案上那装有合卺酒的银质鸳鸯酒壶。
想起沈柔当初和她炫耀她是如何算计皇帝为她守身,并在她进宫第一晚和狗皇帝颠龙倒凤时那张扬得意的嘴脸,顾绾又改变了主意。
准备一下倒也无妨。
能破坏了那对狗男女的洞房花烛夜最好。
不能,也得给他们添点堵才行。
总不能再似上一世,最后白担一场弹劾,枯背一身骂名呀。
凝着面前摇曳的烛火,顾绾唇角微不可见的向上勾了勾。
好啊,便先梳洗吧。
欸!
听她应了,溪月面上一喜,赶紧上前为她拉开了寝被,要扶她起身。
方才您歇息的时候,婢子让人在园中采了些新鲜花瓣回来,您别说,这宫里的花就是比咱们先前与院子里那些要鲜艳也香得多,您待会儿试试,看看泡澡是不是也要舒服些。
这话溪月前世同样也说过。
顾绾自小就讨厌有三妻四妾的家庭,更从来就没想过要进宫为妃,接到皇帝宣她入宫为贵妃的圣旨,哪怕她知道皇帝是和她有过几段偶遇缘分,她心里也有几分好感的男子,她还是无法接受的病了一场。
她病好过后,溪月就总想方设法的宽慰她,包括拐着弯的夸进宫的好处。
合着一园子的花儿就将你给收俘了。
忍着心头繁复的思绪,顾绾打趣溪月一句,顺着她的手起身下了榻。垂头汲鞋的时候,几缕青丝顺着秀肩滑落到了眼前。
顾绾抬手撩去身后,忽然,她眼眸微闪,转头看向了溪月。
溪月,你先去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顾绾想了想,凑近溪月耳边低声和她说了。
娘娘,您是想
顾绾刚说完,溪月便神色骇然的望向了她,眼里满是惊怕和焦灼。
顾绾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溪月想岔了,她心里感到好笑,抬手轻轻拍了溪月下。
乱想些什么?你家娘娘我惜命的狠,还要好好享这荣华富贵呢,可干不出这种硬碰硬的事。
就算要弑君,也该不动声色悄无声息的不是。
这辈子,她时间足,可以慢慢筹划。
溪月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自己突然天马行空的想法生出了几分郝然。
婢子的脑袋大概是豆腐做的。
自我调侃一句,溪月又说:倒是不用特意去准备,婢子入宫的时候带了,先前拿去掌事嬷嬷那儿报了备,晚些婢子便去取来。
嗯,那先去梳洗吧,等会儿陛下该来了。
听到溪月说东西有,顾绾也就放下这事,进了湢室。
溪月跟随顾绾多年,对她的习惯一向了解,准备的水温适宜,顾绾踏进浴桶后,又给她洒上花瓣,滴了香露进去。
泡进去没多久,顾绾就感觉到周身的乏沉褪去不少。
等泡完澡出来,她再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寝屋,和镜中那张还没有彻底长开,尚余几分青稚的脸,她才终于感受到她重新活了过来的真实感。
这时,澜清自外面匆匆进了殿。
娘娘,外殿的宫人来禀,陛下正往这边过来。
已经过来了?这么快!
溪月正给顾绾绞发,闻言脸上露出慌乱,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
顾绾却没什么反应,见溪月紧张,她轻声安抚她道:别急,来得及。
此时,外面天色暗下,云栖宫上下已经点满了灯,院内各类花树也渐渐凝起露珠。
殿门口,江寄一身玉色龙纹常服立于石阶前,盯着顶上蓝底烫金的匾额,却是迟迟没动。
这个地方,五年里,他来过无数回,常常在这殿门外枯站到天明。
但那年他闯进云栖殿里,她倒在妆奁前青白冰冷的模样给他的震颤太深,以至于他对这里流连却又痛恨,畏惧.....始终不曾往内多踏一步。
似乎也只有这样,他还能欺骗下自己,给自己一种她还在的错觉。
只是这一次.....
江寄脑子再次闪过方才他在乾清宫皇历上看到的信息,乾元四年,三月初八。
她的敕封日。
她初进宫的第一晚。
踏入这道门,他就能见到她还好生生活着的她。
但也可能这又只是一场织成的幻,等他一踏进握住她人,一切便会似风散了。
苏文海微躬着背站在他身后,缓了半晌,总算匀息好不再喘得厉害,见皇帝迟迟不动,他眼里不禁又露出几分不解和诧异。
陛下这是怎么了。
从浴中小憩醒来就变得怪怪的,瞧人的眼神叫人莫名胆寒不说,摸着皇历看过后就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赶,可到了宫门口了却又迟迟不进去了。
莫不是还没做好哄这位挡箭牌的准备?
还是担心那位吃醋闹呀?
想到揽月殿那位闹腾起来不罢休的动静,苏文海就感到头皮发麻。
这恐怕还真是担心揽月殿那位又使性儿不好哄了。
不过一个爱闹一个愿哄,都是自己招的,这犹豫迟疑的,又做给谁看呢。
陛下,先进去吧,娘娘该等了一会儿了。
担心误了时辰过去那边,他会无辜被牵累,苏文海硬着头皮上了前。
思及这是在云栖宫门口,他机智的将下意识挂在嘴边的称谓改了个。
都是娘娘,总不会出错。
江寄闻言终于有了些微反应,他眉梢轻动,手指紧了紧指节,终是抬脚往里走去。
苏文海见状不由暗松下一口气,又赶紧跟了进去。
一路走进,院中宫人跪了一地,江寄视若无睹,直至绕过重重假山奇石,穿行至正殿,突然,他停下了脚。
两排琉璃灯照耀着的回廊下,顾绾一身藕荷紫轻纱寝裙站在那儿,满头青丝用一根紫玉簪挽起顺披于身后,再素净不过的装扮,却更衬得她肌肤玉雪,眸光盈盈,一张芙蓉面灼华明粲,美得不似人间真人。
见他走近,她唇角轻掀,微微屈膝行礼道:陛下。
轻语婉转的一声轻唤,若清泉流响,娓娓动听,撩人心弦。
第3章 心愿
夜色如漆,院中在排排琉璃灯盏照耀下却通明如晨昼,满院花树上的露珠折射着晶莹的光,枝头那各类艳丽的花绽得正灿,迎着晚露娇艳欲滴的霎是夺目。
此时,万般景致皆化作虚影,苍茫天地间,似乎只能容下那么两道身影。
江寄一瞬不瞬盯着前方的人儿,一步一步朝前走着,步履缓而轻,走得小心,生怕一个不经意的动静便叫一切消失在眼前。
娘娘
大手握住那双玉白带着些微凉意的纤手,鼻息间萦绕少女幽幽淡香,江寄双眼止不住的发涩,喉咙也哽得厉害。
那和尚没骗他。
这不是幻。
陛下,先进去吧。
盯着被皇帝握在掌心的手,顾绾眼皮微不可见的跳了跳。
经历过一世,顾绾知道皇帝在演戏方面很有一套。
她上辈子傻乎乎的,吃了很长一段时间亏才懂得刚过易折,在这深宫里学会虚与委蛇的重要。
重来一次,她不想再走老路,也打算好好陪狗皇帝演一场让他自食恶果的戏。
倒没想到,这一次她不似上辈子迎接皇帝时那般局促不安了,皇帝在她面前演的竟比上辈子还要痴情。
意识到江寄用力不重,却将她握得牢牢的,想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显然不可能,再加上他这会儿一双深眸深情注视着她似想将人烫化的视线,顾绾抿了抿唇,干脆卸去手上带起挣扎的力道,敛下眸和他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句:夜里,外面凉。
她嗓音轻柔,透出一抹女子特有的娇羞,似带有薄温的春水拂过心间,漾起阵阵涟漪。
江寄下意识就应了声好,旋即才反应过来他正紧握着她手。
她穿着单薄,大概在院子里站了有一会儿,纤细的一双玉手带着些微凉意,却又软若无骨,叫人握着便不舍得松开。
除了那几次陷入妖道织成的幻中,他从未靠她如此近过,更惶提这般冒昧的握着她。
就似被触电般,他猛地松开了她。
霎时,心空落下。
他不由得收紧了手。
走吧,先进去。
嗯,陛下请。
就似初进宫什么都不知,无措又懵懂的少女,顾绾乖顺的应了他,随后往后退两步,示意他先行。
江寄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守礼,他下意识抬手想去牵她,告诉她不必这样,但不知想到什么,他犹豫着又收回了手,看一眼几步远的正殿门口,他终是抬了脚。
他走得慢,步子也不大,有意的等着顾绾。
顾绾落在他身后,注意到他这动作,也没在意,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皇帝贯会演戏,他这次没再握住她手,拥她进殿已经是不夸张的做法了。
进入殿中,满殿的红映入人眼瞭,不知想到什么,江寄脑中一嗡,如被惊雷炸醒,他猛地转眸看向身旁的人。
陛下怎么了?这般看着臣妾,可是臣妾仪容有失?
见皇帝进来后又似先前在院中的时候盯着她不吭声,顾绾险些要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她沉了沉息,主动打破沉默,出声问道。
没!没有。
江寄骤然回神,他慌忙出声回,又赶紧移开眼,紧了紧突然泛起热意的手心。
他只是走进屋了,看着这满目喜奢的红,才忽然意识到,今日是个什么日子,他换的身份又意味着什么。
他可以正大光明出现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保护她守着她了。
但他同时要面对的,还有他该怎么去与她相处。
如今的他,成了她名义上的夫,她怀着彷徨憧憬进宫要相守一生的人
他会与她共寝一室,同榻而眠。
皇帝怪怪的。
似乎格外紧张。
他紧张什么,担心露出异样被她发现?
顾绾已经不太记得上辈子她初进宫那晚和皇帝相处的具体细节。
只记得那晚她很紧张,大都是皇帝在说话和下决定,之后她喝下那杯加了料的合卺酒就沉沉睡了去。
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身边也已经不见皇帝身影,只是一大堆和她说祝福请安的人。
却没想到,原来当初皇帝和她相处也是心虚和紧张的。
倒是新鲜。
顾绾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体贴的问道:
时辰不早了,陛下可要先传膳?
可是饿了?那咱们先传膳。
江寄忽然想起今日顾绾初进宫,恐怕没有好好用过吃食,一时也顾不得旁的,赶紧朝外唤了人:苏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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