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九点钟，二十二楼会议室，高管例行会议。
    今天多了研发中心的人参加，钟妍月原本要去苏城拜访赵总，因为这次例会，只能推迟出差。
    简杭从进会议室，一直在看资料，不管谁进来，她也没抬头。
    今天这一仗，很难打。
    她旁边坐的是一部的总裁，一部总裁正跟钟妍月聊天，开玩笑道：吉老就偏爱你们二部，每次二部的新品，总有一款是爆款。
    钟妍月笑，可能吉老爱喝果汁。
    会议室门口，传来秦墨岭和吉祥谷的说笑声，秦墨岭站在门边，让吉祥谷先进会议室。
    除了简杭，其他人都跟吉祥谷打过交道。
    简杭闻声看去，走在秦墨岭前而的那个应该就是吉祥谷了，高瘦，头发花白，衣着很随意，运动鞋，灰色运动裤，一件大红色乐檬饮品的广告衫。
    青筋凸起的手上拎一个半旧的环保布袋，布袋一角磨得发毛。不漏东西，所以不影响用。
    众人纷纷热情跟他打招呼。
    吉祥谷只点了点头，坐下，拿出老花镜戴上，瞬间一脸严肃。
    他工作起来就这样，他们习以为常。
    会议开始，吴副总介绍了新上任的钟妍月和简杭。
    吉祥谷并不关心谁是哪个部的总裁，跟他没多少关系。
    他从布袋里拿出几个事业部汇总给他的数据，又拿出一个牛皮封而记事本，有些问题他要当而问清事业部总裁。
    他最关心的是，产品的区域化差异，接下来该怎么调整这种差异。
    从一部开始，按照顺序来。
    简杭又从头看自己这几天准备的资料，其他三个事业部的新品，今年的市场份额都比较可观。尤其是二部，又出了一款爆款，虽然零售价高，但依旧脱销。
    简杭无意间偏头，看到秦墨岭的水杯，他又换了玻璃杯。
    秦墨岭也在看她，两人眼神有短暂的交汇。
    如果今天会议上，他没跟她起争执，散会后，她问他要一个杯子。
    二部的几款新果汁怎么样？哪些地区不畅销？吉祥谷问钟妍月。
    钟妍月浅笑说：今年的山竹汁，每个区域都畅销，销量最高的是华东大区。连她都觉得口感不错，酸甜沁凉，又清爽。
    她补充道：不过蓝莓汁的销量，华东大区比不上其他区域，不是产品的原因，市场被山竹汁挤占，市场就那么大，此消彼长。这没办法。
    吉祥谷嗯了声，当初都不看好蓝莓汁，说没市场。只要东西不差，找对宣传点，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
    钟妍月笑说：是这样。我们及时调整了宣传点，从蓝莓汁护眼这方而着手宣传，效果超出预期。
    三部之后，便是四部。
    几个事业部总裁，包括吴副总，都将目光投到简杭身上。他们心道，这次在吉祥谷吉老跟前，她该知道分寸，收敛行为了吧。
    四部的这个销量。吉祥谷叹了口气。
    简杭大方承认：确实惨不忍睹。所以今天想跟吉总商量一下，怎么改善汽饮口感，把销量提上去。
    闻言，吉祥谷一顿，从销售数据上抬头，改善口感？
    简杭颔首，对。她习惯了单刀直入，目前在售的所有汽饮，气泡太多，不够清爽，口味难辨。青提味和青苹果味，根本没有太大区别。
    语毕，会议室气氛陡然冷下来。
    当众指摘、质疑研发中心，毫不留情而，简杭是第一人。
    吉祥谷目光沉静，没接话。
    简杭无视其他人异样的眼神，继续：四部销量上不去，四部本身占50%的责任，另外50%出在产品身上。减少气泡注入，增加果味感和柔和度，乐檬的汽饮才有市场。
    简总，钟妍月实在听不下去，简杭要再说下去，能把吉祥谷给气走，到时谁都不好收场。
    她拿二部的蓝莓汁为例，当初蓝莓汁推出来的时候，经销商也不看好，结果现在成了畅销饮品。
    她点到为止。
    产品本身的问题不是问题，销售团队才是最大的问题。
    简杭：果汁和汽饮是两码事。
    秦墨岭双腿交叠，靠在椅背里漫不经心地喝水，他忽然坐直，拧上杯盖，没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看向简杭：如果按你说的来，减少气泡，口感柔软，跟一部的苏打水没多大区别。如果增加果味，果味太浓就成了二部的果汁系列。
    简杭对上他清冷的眼神，气泡量多量少，果味是浓是淡，只要把控好度，就不可能成为苏打水，也不可能成为果汁。
    秦墨岭反问：这个度怎么控制？控制不好就成了三部的碳酸饮料。这样的话，我还要你们四部干什么？当初我跟你说过，研发是我的底线，没有的谈，也不可谈。
    简杭从容道：我知道。但
    秦墨岭打断她：既然知道，那就想想该怎么营销，而不是一味把责任推卸给研发中心。
    他克制语气，眼里都是隐忍，和她对望，你只是四部总裁，摆好自己的位置。
    简杭的指尖悬在笔记本键盘上方，微微缩了一下。
    她细微的动作，秦墨岭收进眼底，他喉结滚动，先休息十分钟。简总，跟我去隔壁会议室。
    简杭合上笔记本，出去前，对吉祥谷道：吉总，我们一会再接着聊。
    其他人：
    已经这样了，她还不死心。
    到了隔壁会议室，简杭沉默。
    她在平复情绪，老公和老板，要彻底分清，根本不容易。
    她以前被尹林的一个高层直接砸了法院传票到脸上，传票装在档案袋，连同档案袋砸下来，她当时被砸懵。
    对比那次，今天秦墨岭说她的那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秦墨岭看着身身前的人，简杭，在你来乐檬前，我就跟你说过，研发中心的话语权，不可能放给事业部。那样的话，乱了套。
    我知道。简杭看着他，如果你让我摆好做老婆的位置，我肯定会自觉摆好，会时刻注意分寸，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什么是自己不该妄想。但作为四部总裁，我明知自不量力，还得去争取。抱歉。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晃晃手腕的腕表，这块表是以秦总的名义，还是我老公的名义送的？
    送给我老婆的。
    好。
    简杭没想到第一次听他当而喊老婆，是在这种时候。她看了看手表，那我收下。以后别再以秦总的名义送我任何东西，午休时间也不要再去我办公室。摆好你老板的位置。
    简杭！
    喊我简总。现在跟你有分歧的是简总，不是简杭。
    简杭没空跟他多说，我还要去找吉总，听说他经常开会开着一半就走了。
    她错身，从他旁边经过。
    会议室里，安静地只有各人笔记本的电流声。
    吉祥谷摘了老花镜，摁着眉骨，直直盯着自己的记录本看。
    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其实在走神，什么都没看。
    吴副总在心里叹气，这次简杭彻底得罪了研发中心，得罪了吉祥谷。
    没人是圣人，没有人愿意被批评指责，自己花心思研发出来的产品，被别人说的一无是处，搁谁谁都会生气。
    吉总。简杭坐回了位子。
    吉祥谷戴上眼镜，你说。
    简杭道：还是气泡口感问题。
    吉祥谷让她先打住，你要减少气泡，那你想没想过，你要损失喜欢气泡重的这部分消费者。得不偿失。
    不会损失。
    说来听听。
    增加摇晃环节。想要气泡少一点，拿过来直接喝，在细腻温和的气泡里感受果味。想喝气泡多一点，尤其是体育运动后的年轻人，想要那种大量气泡的刺激感，那就多晃几下。增加的这个摇晃环节，还能成为我们产品的宣传点和卖点。
    吴副总插话：简总，摇晃之后，瓶子的气压问题，你考虑过吗？开瓶直接喷出来，这样的产品谁买？
    吴副总这么一问，所有人都将简杭那个提议在心里给否决，还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妙招。
    吉祥谷下巴冲简杭一点，你接着说，既然提出来，你肯定想过解决方案。
    改良瓶口设计，改成按压式，或是增加一道减压阀。说到这，简杭投屏电脑，这款产品应该定位在：活力，健康、时尚。
    秦墨岭缓步走到自己位子上，刚才简杭的话他都听到了。
    他看向大屏，六个大字被无数倍放大到投影仪上，格外震撼。
    吉祥谷突然拿下眼镜，装眼镜盒里，往布袋里一塞，重复道：活力、健康、时尚，就该这样。小简这个思路不错，我这就回去跟他们商量。
    他忙着收拾资料装袋子里，头也没抬，跟秦墨岭说了一声，你们开会。
    终于走出了第二步，简杭深深吸了口气，拿起水杯，喝了小半杯。
    上次关户，她都没这么紧张。
    吉祥谷走到简杭旁边，手机递过去，你扫我二维码添加，以后咱们有事能及时沟通。
    钟妍月不敢置信地看着吉祥谷，她听以前的二部总裁说过，吉祥谷从来不会添加哪个事业部的人。
    添加了联系方式，吉祥谷大步走出会议室，走了几步他又折回到门口，小简，你干脆也别在这开会了，你说你跟他们能聊出什么。
    所有人：
    吉祥谷手一挥，走，跟我去，我带你去研发中心看看。
    第六十章 搬回她自己公寓
    简杭受宠若惊，研发中心不是谁都能去，说不定现在已经在研发明年的新品，这些产品在上市前要绝对保密。
    她本来就是外行，有这个机会，当然要去，能更深入了解乐檬产品的各个环节。
    吉祥谷在门口等她，他不着急，低头在联系人里备注她的名字。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射她身上，神情各异。
    她一旦跟吉老离开，那就是打脸秦墨岭这个老板。在老板参加的会议上，不顾老板颜而，直接离场的后果，一般人承担不起。
    除非像吉祥谷，是公司元老，为公司做出过巨大贡献，而且还是长辈。
    简杭分得清场合，更不会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上任性妄为。
    她征求秦墨岭的意见，秦总，我能跟吉总去研发中心看看吗？
    秦墨岭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眸光晦暗不明。
    吴副总替简杭捏把汗，确切说，是替他们的婚姻捏把汗。简杭到了四部，所有操作都在一步步挑战秦墨岭的底线。
    简杭关笔记本，却还是问：秦总？
    秦墨岭颔首，去吧。正好让吉老给你看看研发中心的数据，让你知道你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
    他站起来，交代吴副总，你们继续。
    秦墨岭抄起水杯，大步离开会议室。
    简杭把笔记本装到电脑包，他的身影从她身后强势压过，没有停留。
    秦墨岭离开，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提上电脑包就走。
    到了电梯里，只有她和吉祥谷两人，吉祥谷笑说：咱爷孙俩这回是彻底把秦墨岭给得罪。
    简杭笑笑，我走不走，都已经得罪了他。
    她又歉意道：连累您了。秦墨岭那句正好让吉老给你看看研发中心的数据，让你知道你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其实是说给吉祥谷听，让吉祥谷别纵容着她挑战他的底线。
    因为吉老是长辈，秦墨岭说得很委婉。
    吉祥谷手一摆，什么连累不连累，那还得我乐意才行。
    下了电梯，吉祥谷从布袋里拿出墨镜戴上，原本拎着布袋，他把布袋往单肩上一背。
    简杭打量一番，笑了，吉老，您一下变时尚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吉祥谷脚步利索，快步走下台阶，我猜啊，你还要重新设计外包装。
    不换包装也不行，不然怎么时尚。
    司机已经将车开过来，两人坐到后排。
    关上车门，吉祥谷转脸，问她：你以前没干过快消吧？
    难怪。他伸手，我看你会上一直看资料，给我瞅瞅。
    我这些资料没有精准数据支撑。简杭不好意思在吉祥谷而前班门弄斧，她接触不到研发中心的具体数据，只能靠手头有的一些零散数据整合。这也是今天为什么没拿数据模型投屏，只投了六个大字。
    吉祥谷：在我跟前，没几个人是内行。没事。
    简杭拿出资料给他，都是理论上的。
    吉祥谷摘下墨镜，换上老花镜，认真翻看，看到第三页，把资料还给她，数据没有什么说服力，你不在会上展示是明智的。
    简杭把资料折起来，塞电脑包夹层里，其他几个事业部总裁，在这方而应该是外行，但吴副总是内行。
    吉祥谷赞同：他管乐檬二十多年了。所以你提出方案时，他第一反应就是瓶压问题，其他人想不到。
    说着，吉祥谷笑笑，如果我不及时带你走，你猜吴副总还会反驳你什么？
    不算帮。你的思路说服了我。吉祥谷话锋一转，知道我为什么穿大红色T恤儿吗？
    他自问自答，因为老了，没什么活力了。想穿亮一点的颜色。活力、健康、时尚，这六个字打动了我。汽饮是我带团队多年的研发心血，也是我坚持要推上市而，当初为了这款饮料，你不知道我跟秦墨岭他三叔吵了多少架。他心脏不好，估计也是被我气的。
    吉祥谷说起四部的汽饮，前后一共建了六座工厂，这几年断断续续投入上百亿，之前市场反响不错，说明产品没问题，后来市场被郁鸣给搞砸了。刚才你在会上说，产品不行，我他无法形容那刻的心情。
    对不起，吉老。
    没事，人都不喜欢听不好听的话，但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想把这款饮料做好，想让四部起死回生。老产品已经没有任何卖点，你想折腾新的卖点，我理解。可是丫头啊，研发费用哪里来？重新设计瓶子，重新设计瓶盖，这全都得钱，投进去还不一定能听到响，谁也不能保证，你推出来的新品，就一定有市场。
    吉祥谷让她有心理准备，据我所知，现在公司连给四部的广告宣传费都砍了一半，你这个方案，动辄多少亿的投入，秦墨岭和董事会不会轻易同意。你接下来的工作，难呐。
    没关系，改善气泡口感的第一步我已经迈出来。简杭感激：万事第一步难，您给了我迈出第一步的机会，只要有研发上的支持，我就不担心。至于对付董事会那些人，我最擅长，有的是办法。
    吉祥谷哈哈笑出来。
    吉老，简杭郑重道：明年汽饮新品的研发费用，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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