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出他语气中的畏惧, 一时无声地笑了一下。
后来住入洞府,随口和落月雪提起此事,落月雪不甚赞同地白我一眼:
“你在凭风秘境里杀太狠了,传出去别人自然畏惧……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贺天南左手一根麻辣烤兽尾,右手一根酸辣烤兽尾,正在犹豫先吃哪个,闻言便插嘴道:“别人畏惧还不好吗?要不是这点畏惧,跟着的那帮人早出手了。”
“……说起这个我更有意见了。”落月雪把手上罗盘一扔,严肃道,“叶微,你太纵容南宫玉。为了她和全修仙界结仇,又算什么意思。”
“有什么关系呢?”我却说,伸手拂过挽春剑,“让他们来就是了。”
落月雪深吸口气,要说什么。贺天南见势不对赶紧打断,把两根烤兽尾一手一个塞我俩嘴里,顿时一股怪异的辛辣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我和落月雪表情都变得万分痛苦。
反手把贺天南揍了一顿,我起身去看住在另外四个洞府的师弟师妹们。落月雪快步跟上来,同我一道走过长长的悬空走廊:
“何必为南宫玉得罪所有人?你本该和他们打成一片。闹成这样……你是没想过以后吗?”
“没有。”
“……你真是!”落月雪无奈笑笑,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叹道,“挽春剑是不是还差几颗上品妖晶石才能最终淬炼?”
“是,怎么?”
“好兄弟,这次一定给你搞来。”
“别生气啊……无论是为了南宫玉的事,还是为了绯霞金珠,都不值得。”
“我没有生气啊。”我顿了顿笑道。
“是吗……”落月雪闻言却骤然停下脚步,转到我身前打量我,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忽然看我做什么?”
而落月雪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知不觉,我家有人初长成……”
她揶揄笑着看我,而我愕然侧头看长廊边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他比起四年前鲲鹏秘境时长高了许多,年岁增长锋锐内敛,显得颓废又随意。
他从镜中,略微沉默地、微微笑着看着我。
而我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来,困惑对落月雪挑眉。
她见我茫然,出言提醒:“你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我想了想问:“长高了变强了?”
“不是,”落月雪叹气摇头,“你变忧郁了,话变少了。”
“长安就这么腐蚀人?去了几趟花楼就变这样。”
“还是说年纪到了思/春呢?啧啧,叶微你可不要不好意思。看上谁了?说,我和贺天南绑也把人绑过来。”
我心跳都漏了一拍,带出几分恼怒道:“闭嘴吧落月雪!”
而落月雪在后面道:“害羞什么呀?我们都知道你喜欢男人——”
声音略大,惹得长廊上无数人看过来。
我蹙着眉头,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手搭在剑柄上,匆匆走了。
直到入夜我才回来,手上提着买到的酒,站在高处一边喝,一边居高临下而又沉默地看着下方。
我和贺天南住一个洞府,落月雪住一个,剩下四个都给了跟过来历练的师弟师妹们。
我一眼看到其中的楚昭临南宫玉。十八岁的楚昭临和十七岁的南宫玉,都是最好的年纪,他们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楚昭临平静的神情中透着万分的专注。
可惜被外面嘈杂声打断了。住洞府的有钱修士晚上找乐子,聚在外面兴奋地呼喝:
“五魁首啊六六六——开!赢了赢了!你喝!”
一群人玩得兴奋至极满脸通红,师弟师妹都好奇看过去。偏偏贺天南无知无觉,乐呵呵地跟着探头探脑。
我这才终于忍不了,下去一巴掌拍开他狗头,小心而紧密地把那四个洞府门关上了。
倏忽百年时光过去,我从回忆中回神,看向窗外。
窗外的长平派从废墟中复苏过来。不仅长平弟子,三门六派也来了很多人,下至筑基金丹,上至元婴化神,有长老也有年轻修士,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全都从天南海北聚在长平山上。
他们所求为何,我心中清楚,却终究没有开口答应去见他们。
云蓼殊为不解,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问:
“大家千里迢迢,都是专程来看师父的,中原的掌门们也都注视着这里。”
“……师父真的不见吗?”
他困惑又带点慌张地望着我。而我实在是冷极了,披着毛裘抱着手炉都缓不过来,许久才问:“云蓼,你恨吗?”
云蓼年轻的脸上霎时一片空白。片刻之间我也不知他想起些什么,然而他回过神来后,颤抖着开口:
“……我不恨。我能从云家旁支走到现在,是小姑姑拉了我一把。”
“小姑姑对我真的很好。她从祖宅接我走的那日,一把火把我曾住的那座草屋烧了个干净,亲自教我法术,教我做人的道理。后来她实在忙,把我送去重华半日,而我就这样和九玄通幽有了微妙的感应……”
“后来才有拜师一事。”
“贺、贺仙尊也对我很好,他虽然不爱和我说话,但也从不许别人怠慢我。都说刀修剑修是天生死对头,然而我一个剑修在满地刀修的云阳宗长大,照样被保护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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