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左右两边是穿着官服的衙役, 后排则是穿甲戴盔的禁军, 一个个面色如铁、森然凛冽, 苏云杪挥了挥手,身边的四个衙役就直直冲了上来,铁链的一端耷拉在地上, 发出刺耳的声响, 令人汗毛直竖。
卫南寻没有动, 甚至在唇角还嗪了几分玩味,无尘院房顶上,有一张小弓已经拉满,只要他们的狗爪敢碰到卫南寻的衣角,那弓箭便会毫不客气的将那人穿心。
衙役步步逼近,眼见着就要走到了身边。
千钧一发,庭院里响起了苏扬舲的声音:“到我身后去。”
光亮和理智又重新回到苏扬舲的身上,铁链拽地发出的刺耳声响,把他惊醒过来。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听不出平日里带着的半点虚弱,这却让苏云杪眉心紧皱,甚是不安。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不安来自对人对事无法掌控的心慌。
见着卫南寻没有动,苏扬舲自己错开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
他的声音一出,刚才只敢在旁边暗暗握拳的宋阳,便率先跳了出来,抽出自己的佩剑,狠狠地盯着那几个手上只有锁链的府衙。
允乐也紧随其后,将佩剑指向几人。
这边眼见此情景,向后退了一步。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就算四皇子被陛下罚了禁足、风光不再,也不是他们几个小角色能开罪的起的人。
苏云杪看着这一幕,心潮起伏难平。他喝止了衙役的靠近,自己走上几步,对着苏扬舲道:“四弟,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是这是父皇的旨意,为兄也不愿为难你们,但是若你不让我带走他,下次来的怕就不知道是谁了。”
苏扬舲却突然对着苏云杪躬身一拜,许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更加坚定了,“二哥,扬舲感谢你曾经对我的照顾,但,今日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卫南寻。”
他忽而抽走了宋阳手中的佩剑,对着那剑刃毫无征兆的笑,“若是你想带走他,便也将我的尸体也一起带走。”
除非他死了,否则绝不会退让半分。
苏云杪抬起头,一步步朝着他走进,不得不说,被权势浸润多年的二皇子,那一身滔天的贵气,即便是在微笑,也有一种让人心生敬畏的气势。
他步步逼近,允乐和宋阳面对衙役时还能表现强势,但是苏云杪的靠近还是让他们心底震荡,不敢造次。
“四弟,今日是我带走卫质子,我可现下就承诺你,定不会委屈了他,他日父皇心意转圜时,我必会奉还一个全须全尾的人给你。但是,你若不从,以父皇此刻的怒意,定不会放过卫质子,孰轻孰重你心中应该有了考量。”
卫南寻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缓缓从身后搭上了苏扬舲的肩膀,掌心炙热,一如往昔。
他贴耳于苏扬舲,慢慢吐出两个字:“放心。”
四周寂寥无声,只有微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苏扬舲心口的跳动声无限放大,他伸手回握住那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我陪你一起去,有我在没人敢对你不敬。”
“你在外面,才能救我出来。”卫南寻将自己的手指滑进苏扬舲的指缝里,向旁边错了一步,站在了苏扬舲的前面,他侧开眼,唇角微微噙笑,“二皇子要的是卫某,与桦雾府上下无关。”
他仰着头转身向后对着无尘院的方向,微微摇头。
尹川咬着牙放下了手里的弓箭,恨恨的用手指使劲扣着箭矢微端的羽翎。
苏云杪眼眸微眯,他从身边的衙役手中取过条锁链,拎着走到卫南寻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将锁链缓慢的捆上卫南寻雪白的手腕上。
有意无意间,他的手指在手腕上划过。
卫南寻浓眉紧蹙,嫌恶的向后退了半步。
苏云杪并不在意那些,嘴角含着温润笑意,视线停留的地方依旧是卫南寻被锁链捆住有些发红的手腕。
不管他逃到哪里,始终是在自己的掌握中。
“四弟,若是想早日让质子出来,便要早日应允父皇的要求。”
苏云杪将铜锁扣上,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条黑色宽布条,他将布条反折几次后拿着盖上卫南寻的眼睛,就在他踮起脚想要将双臂绕到卫南寻脑后,给他系上黑布条时,他却听到苏扬舲冷冽的声音:“住手!”
苏云杪手停在那里,没再动。
语气如此寒冷,让他确然止步,不好再妄动。
苏扬舲走上前来,从背后伸手抓住布条轻柔的绕到他的脑后,系上。
卫南寻手握住他的手心,将自己指间的那枚玉戒指褪下,塞进苏扬舲的手里,他重重的按了按,转头将唇瓣贴于苏扬舲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嘱咐:“记得要解毒,你的药瘾要找甄荀来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即将身陷囹圄,跟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担心他的毒。
望着挺拔如玉的身影,苏扬舲没忍住红了眼眶。
苏云杪握着另一端,转身向外走,他挑高眉梢,嘴角露出几分想掩藏却怎么都藏不住的笑意。
苏扬舲捏紧了自己的掌心,他看见他的二哥一边走双肩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栗着。
苏云杪在笑?
入夜,苏扬舲捏着玉笛坐在庭院里,微风徐徐而来。
大橘猫仰腹躺在草间,与旁边的几棵鸢尾花嬉闹玩耍。
苏扬舲只觉得心神不宁,虽然卫南寻跟他说放心,可他却知道那不过是宽慰他的话术。
苏云杪的背影以及那颤抖笑着的肩头,如鲠在喉卡着他难受异常。
他大胆猜测了几种可能,仔细想想又仿佛不太可能,便紧蹙着眉头否决了那些可怕的猜想。
玉笛放在唇下,清脆带着点忧伤的曲调响起。
笛音穿透力很强,将一直守在院外的允乐引了过来。
再次听到苏扬舲的笛声,允乐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惊异,但仍是会震撼。
他默默的站在苏扬舲身后,悄然的望着主人的背影,心里猛地一酸,没忍住眼角涌上一汪泪。
只是短短四个月,他的主子竟然瘦了如此多。
曾经能空手打熊、力大如牛的人,如今却消瘦至此,那细腰怕只有自己的一半了,月光之下,仿佛柔弱不堪。
忽然屋顶上传来轻微的动静,允乐抬袖赶紧抹去眼泪,警觉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只见尹川一身夜行衣手里还拎着个人,从屋顶上飞跃而下。
苏扬舲停下笛声,转头去看。
甄荀脸色惨白的抖着腿,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能糊在地上的一滩烂泥,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到最后终于撑不下去,瘫坐在石凳上。
知道肯定是尹川拎着人衣领跳了半个盛京城的屋顶,定是将人吓得不轻,苏扬舲将石桌上泡好的一壶春沫茶倒了一杯递到甄荀面前。
甄荀抖着手接过茶杯,晃晃悠悠的喝了下去,又缓了半天才长长吐了口气:“吓死人了……”
还是乌墨机灵,撸起袖子抬手就给甄荀顺气,久久,终于脸上颜色缓和了一些,他才说:“四皇子,微臣来给您诊脉。”
苏扬舲抬起手腕,放在脉枕上,他面色阴沉,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看得出心绪沉重。
甄荀盯着他的看了一会,手指才压到手腕上,他紧蹙的眉头,久久没有松开。
“四皇子,你最近服用了詹女梦?”
别人倒还好,只有乌墨听见詹女梦三个字时,吓得唇色惨白,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允乐抄起他的后脖领,将他扶正。
“何为詹女梦?”苏扬舲眸色深深。
“医书上曾有记载,詹山帝女,死焉化为詹草,其叶郁茂,其花黄实如豆,二者研碎混美人泪,服之可媚于人,久服则成瘾,难戒之。”甄荀松开放在手腕上的手,解释道。
“可有解决办法?”
苏扬舲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表情,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从前那个冷冰冰的人。
甄荀捏着下颌上的胡须,凝眉深思,许久他才说:“微臣在少时曾在宫中的藏书阁看过一本古书,上面记载了许多已经失传的解毒之法,若是微臣能有机会再去一趟藏书阁,看一看那本书,或许……”他再次抬起眼眸的时候,多了一些坚定,“或许有解决之道。”
苏扬舲道:“甄大夫可还记得那本书的名字,我可以想办法从藏书阁中带出来。”
甄荀点点头,说:“这样更好,还是四皇子想得周到,那本书名曰《士林纪实》,是前朝所著。”
苏扬舲忽然好像意识到什么,毫无起伏的脸上,也终于生出了几丝波澜。
“甄大夫,这书中可有解质子中毒的方法?”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
水牢
一阵风拂过, 吹乱了鬓间散发。
“四皇子,这我不能确定,但是家父日前手书传给我,确有提到卫质子所中兼灰水之毒的解毒方法, 微臣此次前来也带了近期所研制的两颗药丸, 想交予卫质子服用。”
两颗棕红色的蜜丸安静的躺在檀木盒里。
看着那两颗药丸, 苏扬舲心尖仿佛被电了一下, 麻麻的有什么情绪又想向外涌。
乌墨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两个药丸, 偷偷瞄了瞄主子的表情, 又赶紧收好那个檀木盒子。
“四皇子,所幸你中这药瘾并不深, 只要保持心情平静, 并不会频繁发作。”
毕竟是难言的症状, 甄荀也说的十分隐晦, 他眉头仍然皱着, 带着疑惑问:“微臣刚才为您诊脉时, 发现您所中之毒似是被什么力量压抑住了, 不知四皇子今日可服用过什么药物, 拿来让微臣一观。”
苏扬舲摇摇头:“我所服用的都是甄大夫开的药,再无其他。但是……”
他从贴身的荷包中掏出个什么物件, 握在手心里。
缓缓摊开手心, 一枚形状古怪的黑色戒指露出来。
戒指上有淡淡的香气散出。
皎洁星光里, 苏扬舲第一次脸上有了波动,他觉得脸上有些烧的难受,只好低头错开目光, 看向旁边。
甄荀盯着那戒指看了许久, 他抬手向他的掌心靠近, 似乎想将那枚戒指拿起来查看。
但就在他的指腹即将触碰到苏扬舲手心时,戛然而止。
手掌收紧,握成一个拳头。
“甄大夫,这戒指是黑面石所制成,可有解毒功效?”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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