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疏雨走了。
所有的一切都与从前他刚出长留山那会一样,除了他自己更加歇里斯底,什么都没有改变。
粥撒了一地,已经凉透了。
下雨了,混着点雪花,打到身上“沙沙”作响,江疏雨抬头看了眼,恰好看到冀如仇骑马与他相对而望。
他疲惫地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会找过来。”
冀如仇看着他,沉默片刻,忽地叹了口气。
当他们回到白玉殿时,前来讨要说法的人将前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据冀如仇说,自从阿旁暴露身份,许多家里出了点事或是忽生病痛的人都认为是魔界在自己家里安插了奸细,纷纷要四大仙门派修士前去除魔。
“让开。”冀如仇往前面一战,大喝一声,为江疏雨开路。
这时,人群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就是江疏雨吧?”
“就是他,那个背叛了修界的人。”
“我怎么听说他是杀了魔头的大英雄?”
“什么英雄?呸!他就是谢长留那魔头的奸细,在凇鸣城潜伏了二三十年了,就为了同那魔界之人理应外合!吓!说不定啊,这凇鸣城也不对劲!”
“我说呢,你瞧那双眼睛,多吓人。”
眼睛?
江疏雨下意识抬手,却在碰到之前停了下来。
也是,这么久了,那障眼法早就没用了。
他也不打算加固了。
突然,一颗鸡蛋从人群中凌空飞来,在接触到江疏雨的前夕炸成了碎片。
他侧目而视,那丢东西的小人吓得半死,缩着脑袋不敢探头,然而这却彻底激怒了人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就差指着江疏雨的鼻子开骂了,“江疏雨!你还敢回来!”
冀如仇的背影顿了顿,并未停止,反而在下一刻里,从白玉殿中窜出个小小的人影,边跑边喊,“我爹爹行得正坐的端,为何不敢回来!”
“你的好爹爹他放走了谢长留!”
“那他也是对的!你们这些凡人,你们懂什么,我爹爹他可是……”
温余眠紧跟其后,打断了江淼淼接下来的话,他看着江疏雨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一丝悔意,可直到最后也一无所获,只能按照规矩,平复民心,“江疏雨复活魔君,大逆不道!与魔君叛逃,罪加一等!来人,压上凤凰域,听从域主发落!”
这话一出,几乎就是给江疏雨将来的命运一锤定音。
谁人都知道那凤凰域位于仙人交界之地,奉天命专管半仙是非,而从古至今,进去过的修士就没一个出来过,换句话说——江疏雨他死定了。
于此同时,凤凰域中那个宣称无人见过其面目的域主秋辞安却正摆酒坐在水牢旁,与受缚与寒潭之中,如今被称为千古罪人的江疏雨显得格外相熟。
“你说说你,到底还是进来了,早就跟你说了那个谢长留执念太深,封印令封不住他的记忆。”
水牢之中,江疏雨被锁链束缚,困于寒潭之中,他的脸苍白的毫无生气,连嘴唇都失了颜色,像是从来没有活过的一具雕像。
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就是这点声响,“说好买定离手,我的事就跟你没关系了。”
这水牢是专门用来关押犯了大错的半仙的,因而里面的泉水较之寻常的更加寒冷,因而即使江疏雨这种已经在这大雪纷飞的凇鸣城中生活过三十多年的,仍能觉得骨头如车撵针扎一般,疼痛难忍。
可他不想让这么一个只跟他做过一次交易的陌生人看出来,只好攥紧拳头,故作镇定。
“呵……”秋辞安轻笑一声,倒也没戳穿他,只是拿起酒壶送到他的嘴边问道,“喝吗?暖暖身子。”
酒味突然冲进鼻腔,江疏雨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必,一会该听不到你说话了。”
秋辞安被他真诚过头的模样给逗笑了。
片刻之后,他收敛了笑意,严肃道:“你的事,几位散仙和四大仙门昨日做了定夺,我想你应该清楚——现在外面的人,保你的不多,恐怕你真要受那十二根金刚钉,永远留在我凤凰域了。”
“我知道,”江疏雨道,“我不后悔。”
留在这里也好,起码还留在修界。等人间有难之时,又会派上用场。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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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辞安贴近他,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认真的?你可知上了金刚钉就等于抛弃了自己的灵魂,从今以后,除了凤凰域的傀儡,你什么都不是。”
“嗯。”江疏雨淡淡道。
“你做这些,与修界为敌,他也不知道,到头来就落个两头不受待见,值得吗?”
“值得。”
江疏雨的态度很决绝。
秋辞安终于坐正了身子。
许是牢里太过寒凉,他先替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想了想,忽然笑说:“反正咱你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买卖了,不然再做一次,我救你出去?”
江疏雨勾了勾唇角,依稀想起了当年他升仙之时,初次见到秋辞安的景象。
凤凰域的掌管者并不如传闻中的那么神秘伟大,反而跟人间的随便一个极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一样,穿着并不起眼的衣袍,但笑容亲切。
江疏雨还记得他是怎样拉住站在天阶之前徘徊不去的自己,然后笑盈盈的问,“小友,愿不愿意跟在下做个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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