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与他师兄极为相似的结局,哪怕不会有人为他歌功颂德,哪怕岁月流逝,无人记得他也为临渊燃尽了最后一丝心血。
薛闻笛在一块田埂上醒来。
上一刻,他还在魔都深处,在聚魔池边,下一刻,他就身处田野,金色麦浪如云涌,那仿佛自天边而来的燥热夏风几乎将他团团包围。
“是幻术?”
薛闻笛谨慎思考着,不太像,也于理不合。若是幻术,他应当可以看破,而且,谁会给他下这种幻术?难不成还要劝他卸甲归田?那他的糟糠之夫呢?
薛闻笛摇摇头,一摸腰上,横雁还在,他还是熟悉的打扮。他举目望去,一片金黄,只有田野那边,似乎隐隐冒着炊烟。他便朝那边而去。
天上云低,像是要下雨。薛闻笛知道,盛夏的雨下起来真得恼人,来势汹汹,去得也慢,黏腻的汗水与雨水交织,实在太过难受。
他往那低矮茅檐走去。
那院落像极了很多年前,他与小鱼、小雪和阿青待过的小村庄,薛闻笛有点恍惚,好像他现在去敲门,里边还会出来一个大汉,床边还坐着怀孕的病恹恹的小婶婶。
薛闻笛悬在门上手始终没有敲下去。他踌躇一会儿,门却自己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挽着发髻的年轻妇人。
她见到薛闻笛,很是诧异,而后又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很明显的酒窝。可薛闻笛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甚至紧张到难以开口。
这个人,长得有几分像薛思。
难不成,难不成?薛闻笛整个人愣在原地,对方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你是不是听不见?”那位妇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声音大了许多,她好心地以为这是个聋子。可惜了,长这么俊,却是有残疾的。
薛闻笛这才回过神,连连解释:“不不不,我不是听不见,我是,有点惊讶。”
他艰难地说完最后四个字,内心还在挣扎,直到背后又传来一声呼唤:“阿娘,我回来了。”
薛闻笛往后一看,一个背着竹篓,还没他腰高的小萝卜头正仰着脸看他:“你是谁呀?怎么站在我家门口?”
薛闻笛心跳如鼓。
这张脸,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是年幼的小鱼。
是他十三岁那年,从临渊清江里,借着月色捞上来的一条向往自由的鱼儿。
作者有话要说:
薛闻笛第一次见婆婆,只能在他糟糠之夫的回忆里了……
第95章
“你是谁呀?”
见人没反应, 小鱼又问了一遍,满脸稚气。
薛闻笛莞尔:“我路过, 想来讨杯水喝,不知道方不方便?”
小鱼点点头:“方便的,你稍微等等。”
他没有怀疑这个陌生人的来历,与母亲说了几句,放下背篓,就进了屋。
薛闻笛又与那位年轻的妇人商量:“这位夫人,我连夜赶路实在有些累了,今晚可否借个地方让我歇歇脚?”
对方竟也笑着应了,不曾迟疑。
薛闻笛在这一刻明白过来,他身处聚魔池,准确来说,是在薛思编织的“网”里。与其说是“小鱼的母亲”接纳了他, 不如说是薛思接纳了他。因为他们结了契, 所以“网”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否则这孤儿寡母的, 收留一个陌生男人,怎么想都不合理。
薛闻笛没有进屋, 而是在屋外转悠。这是个不大的村落, 小鱼的家在最里面。
“网”和“梦境”或是“幻术”不同,构成“网”的每一根“线”都与编织者的亲身经历相关, 但会随着编织者的欲念发生部分改变。
所以这个地方, 就是薛思照着他们年少时见过的村庄搭建的。那么, 困住他的“锁”又在哪里呢?
薛闻笛还在琢磨, 就觉得腰那边被谁戳了下, 他一个激灵, 径直转身后退半步。小鱼捧着一碗清水, 定定地看着他,似乎不理解他这个举动。
薛闻笛无奈,他对薛思会放松戒备,都没有注意到这人靠近,可眼下哪是他可以放松的时候?他微微勾起嘴角,蹲了下去,和小鱼齐平。
“谢谢你。”
他轻笑着,接过对方手里的碗。
小鱼问他:“你要住在我家?”
“嗯,借住一晚。”
我需要点时间。
薛闻笛敛了笑意,像是真得渴了,将碗中清水一饮而尽。
小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忽然开口问道:“你多大?”
“二十一。”薛闻笛说着,眨眨眼,“不过你要说我五六十岁,也说得通。”
“骗人。”小鱼嘀咕着,薛闻笛哑然失笑:“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
一点都不禁逗。
他将空碗还回去,手搭在膝上,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孩。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差不多要忘记年少时小鱼的样子了。可这会儿见了,又觉得很不同。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时候的小鱼几乎瘦到脱相,看人的眼神都是怯怯的。但面前的小孩,脸上有点肉,眼神也清亮,并不怕他。
薛闻笛越是细看,越给他看出个端倪来。
小鱼的脖子和手腕上,似乎缠了一圈很细很细的黑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就像在临渊时,老掌门给他扣上的隐踪锁。
薛闻笛微微蹙眉,一时拿不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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