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怏怏不乐,文恪狐疑着,向他确认了一遍:“薛谷主说要强行打开明枢阁?”
“嗯。”
“那随他去吧。”
文恪没有追究,曹若愚问道:“文长老,那地方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东西?怎么魔都的人一定要去抢?”
“因为他们要打开夜城封魔大阵,顾青师姐又很擅长这个,他们也许是认为那里有解开封印的关键物品。”文恪说着,露出一丝苦笑,曹若愚虽然懵懵懂懂,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此刻也觉得事情重大,问道:“那要是被抢去了,封印是不是就会被打开?那些邪魔会不会再出来?”
“什么抢不抢去的?明枢阁里根本没有东西。”
几人皆是一惊。
“你们不了解顾师姐,她一向重视承诺,如若大师兄将守卫封魔大阵一事托付给她,那么她绝不可能离开临渊。”
“万一,她是怕被魔都的人抓到,所以提前离开了呢?”
曹若愚问着,文恪脸色微变,施未又拍了一下自家师弟:“你这话说的,难道顾长老是贪生怕死的人?”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曹若愚急了,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文恪轻声道:“没关系。”
施未见他愁容未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密室里一阵静默。
最终,还是文恪拿了主意,道:“现在外头不安全,你们暂且待在这里,我去一趟至阳殿,找掌门。”
曹若愚咬了下嘴唇,左看右看,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文长老。”
“我一个人能行,你就留在这儿照顾你几个师兄弟,还有小年。”
文恪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往外走,曹若愚看向施未,对方嘴唇微动,轻声催促:“去吧,这里有我。”
曹若愚点点头:“谢谢师兄。”
“你注意点啊,说话委婉些。”
施未不大放心,但还是由着他去了。
文恪出了密室,外头仍是乌云漫天,不见天光。雪色浑浊,不复清明。
他走向那片雪色深处,踏过思辨馆的残骸,踏过红蕊白梅碎枝,缓缓往前走。他原本就看得不是很清楚,这会儿更是严重,眼前像是蒙了一层薄纱,迷迷茫茫,有些晕眩。
倏地,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在要摔倒的时候,一双手拎住了他的腰带,将他拉了回来。
“多谢。”
文恪知道来人是谁。
曹若愚攥住他的胳膊,轻声道:“文长老,要不你随我回去吧?”
“为什么?”
他问。
曹若愚沉默了。
他该如何委婉地告诉文恪,孙重浪已经死了,至阳殿想必已经尸骸遍地,成了人间炼狱。可这些话,要怎么委婉?只要说出来,那就是剜心的刀,透骨的剑,刀刀见血,剑剑凌迟,血流如注。
“我随你一道去。”
曹若愚不敢了,他紧紧拉着文恪,但是转而又蹲下,“我背你吧,雪地不好走。”
文恪望着少年挺拔的背,有些怔然。
他看不太清,模模糊糊觉着这片雪地像是汪洋大海,而他深一脚浅一脚,就是在海中浮沉,随时都会有溺毙的风险。这时候曹若愚出现了,他说我背你吧,我背你吧。
文恪忽地倒在他身上,曹若愚将他稳稳背了起来,道:“文长老,你是不是特别累?”
“嗯。”
文恪眼皮很重,击杀苏怜鉴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他撑着给傅及处理完伤口,就已经走不动了。
但他还是要去,还是要往至阳殿去,那个地方,是临渊的象征,哪怕无人生还,他都得在那儿。只要他在那儿,临渊就还是临渊,而不是魔都恶爪下的侵占地。
“我没有办法御剑了。”
文恪趴在曹若愚背上,低声与他说话,“其实我很弱的,我没有大师兄那样磅礴的内息,出一次剑,我就会很累,我根本上不了前线,根本打不了架。”
“文长老你很厉害了,换成是我,估计早成苏怜鉴剑下亡魂了。”
曹若愚在雪地里奔跑,耳畔风声烈烈,刮得文恪脸颊都有点痛,他苦笑:“你跑得真快。”
“那当然了,逃命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曹若愚总是在不合时宜地开着玩笑,文恪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便选择了沉默。
“路上没人。”
曹若愚说着,不由地担心起师父,他究竟要去做什么呢?会不会被魔都发现,陷入危险?
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猜,只是拼命地奔跑,试图将这些不安的情绪抛在身后。
至阳殿近在眼前。
但是路上,开始有了人。
死人。
曹若愚深吸一口气,强壮镇定地往前走。文恪扫了眼,轻声道:“十年前,比这惨烈多了。”
少年一怔,没有接话。
文恪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负责收治伤患。山不是山,路不是路,尸山血海,断剑折刀,我背回来三百四十一个人,只活了六十七个,后来隐退三十五个,病逝十七个,离开临渊的,十四个。”
曹若愚光是听他说话,就觉着喉咙发苦,他问:“那,最后剩下那个人呢?”
“最后剩下那个,就是苏怜鉴。”
曹若愚被脚下一根大腿绊了一下,踉跄着,但没有倒下去,他仍是稳稳背着文恪,往至阳殿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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