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仅是如此，李夜或许不会记恨这么久。
    真正让他愤懑的，是这一人一鬼将他撵出了黎家，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过问，根本没有给他尊重。
    这怎么能让他不恨呢？尤其是黎书重，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许多年后，他找准时机，出现在了永夜城。那里大多是黎书重的后人，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鬼。
    书重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的迁怒太过了！宋无忧虽然平时没什么正行，本质上还是要比李夜好太多。
    你得了他那么多好处，自然为他说话！李夜根本不买账，几句简短的对话重燃了他心头怒火，双手分别拍出一道攻击，同时瞄准了黎穆和宋无忧。
    黎穆还好，一鞭子驱散了对方的法术，宋无忧就比较惨了，这边刚躲开李夜的攻击，一条胳膊就被粥儿死死抓住，几乎直接被撕断了，发出一声哀嚎。
    见宋无忧吃亏受伤，文晞赶紧让洛一悟带自己飞过去帮忙。她轻轻挥动了魔杖，从天而降的洋娃娃和布偶砸中了粥儿，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宋无忧得以逃脱。
    两个实力顶尖的人过招，不需要太多试探，黎穆就明白捆仙绳制服不了李夜。
    他把绳子抛给路过的宋无忧，宋无忧没接。那可是捆仙绳，神仙都能捆住，何况他一个小鬼乎？
    宋无忧不接，李夜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东西，当即飞身过去。文晞一看，好东西落入敌手怎么行？也加入了争抢。结果是绳子的一端落在了文晞手中，另一端被李夜牢牢攥在了手里。
    比拔河文晞可不怕，李夜那瘦弱的模样，看着就没什么力气，文晞轻轻松松就连绳子带人都拽到了自己面前。
    其实李夜只是看着瘦，这是他修习恶鬼道的症状，力气并不小，只是见文晞是个女子，没拿她当回事，一时疏忽，才着了道。
    尽管如此，他的手却没有松开，两人距离不过方寸间，暗自较上了劲。
    文晞跳出来跟李夜抢绳子，这让黎穆抓住了机会。他点了一张符纸，雨水熄不灭燃着的火，符纸飘飘然到了李夜抓住绳子的手背上，在白净的手背留下了一道烫伤，李夜吃痛，松开了手。
    李夜现在非常暴躁，文晞看得到他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的火光。打了三天都没有受过伤，这两个废柴帮手一出现，就打乱了他的节奏，还害得他手背被烧，偏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鬼东西，没有办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李夜恨恨地抛下这边，重新把目标调转回黎穆。
    符纸的烧伤和普通的烧伤不一样，只会对身上携带妖鬼气息的人起作用，而且这种作用会对其之后的施术造成一定的限制，这也是李夜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大怒气的原因。
    本来黎穆堪堪与他打个平手，到今天他几乎已经开始占上风，这一下子局势又回到了三天前，两个人都是残血状态。
    而局面比他预想得要更糟糕，因为对方有了帮手，他的那些帮不上的只能执行机械命令的僵尸在这样的战局中，完全派不上用场。
    文晞和洛一悟没再去帮黎穆，他们现在正甩着捆仙绳追宋无忧，追得宋无忧边躲粥儿还有边小心别被绳子碰到自己身上。
    黎穆刚才那张符纸不只是为了逼得李夜松手，还给文晞他们传了话，让他们带着捆仙绳去帮宋无忧，把粥儿控制起来。一旦他们成功了，李夜就会失去粥儿这个助力，而宋无忧则可以腾出手来，帮黎穆一起对付李夜。
    只不过粥儿跟宋无忧离得太近了，文晞出手又没个准头，宋无忧一直骂骂咧咧，文晞不断地出言反击，场面一度有些失控，还有点搞笑。
    你瞄准一点！
    你脑袋别晃来晃去！
    我不晃就被那小姑娘啃掉了！
    信不信我把你们俩捆一起？
    姑奶奶你快点吧，我快跑不动了！
    宋无忧纯属在胡扯，他脸不红气不喘，再跑两天也没问题。但是不耐烦了是真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只想每天蹲在雅可家（本来是他家）的墙角等着跟可爱小狐狸贴贴。
    谁要在这里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玩追逐战啊！
    文晞发誓自己尽全力瞄准了，然而捆仙绳还是同时擦到了宋无忧和粥儿，将两只鬼结结实实捆在了一起。
    宋无忧十分无奈，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是背对背捆的，那小丫头没办法攻击他，他总算能歇一歇了。
    他们二鬼被捆住的一霎那，宋无忧感觉到自己所有法力尽失，从空中坠落，他没忘记继续骂文晞，然而这并不能缓解他屁股与地面撞击产生的痛。
    还有身后背着的小姑娘，依旧在乱动，像是想要转过身来，继续对他撕咬。
    喂，小丫头，你感觉不到痛吗？
    粥儿是被李夜用恶鬼道强行圈禁供自己驱使的鬼，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无法沟通，只知道执行主人的命令。
    能不能感觉到疼痛不好说，反正肯定听不懂宋无忧的话，自然不可能回答。
    算了，宋无忧觉得这样也好，这样他歪歪扭扭站起来，躲开群魔乱舞的僵尸，钻到一个坍塌了一半，门也倒了一半的屋子，身后的小姑娘就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她一直在挣扎，可能一直都在抗议。谁知道呢，她又不会说话，不用管她。
    这地方躲僵尸不赖，就是失去了视野，看不到外面的进展了。
    战况如何了，宋无忧不太担心。并不是说他对黎穆有信心，实则是黎穆的死活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或许黎穆死了他会更开心，那样他就能恢复自由，不用再当他的腰间挂件了。
    正在畅想自己不久之后自由生活的宋无忧没能准确预料，这场持续了三天的对决，黎穆终于渐渐取得了一点优势。
    他有了两个帮手和仿佛取之不尽的法器库，而对方失去了半只手的控制力。
    文晞这回摸出来的是一根可以伸缩的棍子，构造有点像折叠伞的伞柄，拇指粗细，材质很奇怪，只能摸出来不是木制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黎穆抄起棍子集中攻击李夜受伤的那只手，他的目标太过明显，李夜把手背到了身后，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去抵挡猛烈的击打。
    他原本可以一边防守一边攻击，但他把受伤的手藏起来就完全处于了被动，很快他就意识到不能这样，还是忍痛将伤手五指并拢，虚空划出一道线，明明没有任何接触，黎穆手中的棍子却出现了裂痕。
    李夜出手很快，黎穆察觉到棍子的裂缝但来不及收手，在下一次棍子击中李夜的同时，一声脆响，变成了两段。
    文晞刚要拿下一样法器给黎穆，只见两段棍子中间由一条细细的链子连接着，简直就是双节棍啊！甩起来很帅的，就是不知道黎大叔会不会用啊？
    还是赶紧准备下一个吧。
    双节棍的确不太好掌控，在用力甩出去之后，不管是否击中目标，它都会弹回来，很容易打到自己。黎穆倒是不至于会打到自己，但他仍觉得这东西用着不顺手，喊文晞再换一样来。
    这次文晞扔过去的是那把有符咒加持的桃木剑。
    桃木的材质，剑身又不宽大，按说不会有多重，但不知道是不是上面贴了许多符咒，文晞每次拿起它来都感觉这不是一把木剑该有的重量。
    第61章 天亮了
    黎穆的手一握住剑柄，就忍不住笑了，朝着洛一悟喊：你们洛家的传家之宝，你就这么带出来啦？
    他喊完就继续去追李夜，李夜见势不好，已经有了要逃的迹象。
    这边听到传家宝三个字的文晞有点惊，她和洛一悟的距离很近，对方还紧紧抱着她，她这么一抬头，冷不防来了个对视，还，还怪不好意思的，刚才想问什么都忘了。
    银乐爬到了洛一悟的肩膀上，几乎是在他们俩中间的位置，往背篓里看了一眼，觉得老黎头大惊小怪：什么传家宝，我们这一篮子呢。
    文晞眨眨眼问银乐：这些都是传家宝？
    银乐：差不多吧。
    文晞：这洛家的传家宝，还真不少哈？
    黎穆在李夜即将逃出织城边界时把人逮了回来，现在织城已经是这副模样，他不能再放任这小子去祸害其他地方，也不可能再给他机会养好伤势卷土重来，一定要在这里把他拿下。
    桃木剑有符咒的加持本就是非常厉害的法器，在黎穆手中更是发挥出了非同寻常的力量。他每一次出手都会有一道金光划破黑暗，而金光的落点就是李夜，速度之快，波及的面积之广，让李夜几乎无可遁逃。
    这让文晞彻底开了眼，知道了这个时代是有真正厉害的人的，并不都是洛一悟这种啥都不会的菜鸡。
    局面对李夜越来越不利，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身上已经留下了几处伤痕，种类繁多。其中最重的一处是被桃木剑砍中的左胳膊，现在已经抬不起来了，只能那样低垂着，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黎穆越来越淡定，相反李夜的攻势却越来越凶狠，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桃木剑的性质决定了它无法伤害普通人，而对于李夜这样的恶鬼来说，伤害是难以承受的。哪怕是他几乎要修成恶鬼道，毕竟还没真正修成。也就是刚才他躲得快，不然李夜那胳膊应该彻底消散了。
    他的反抗支撑了最后两刻钟，还是败下阵来，被黎穆用桃木剑刺中了要害，勉强还能喘气儿，手指都没法再动一动了。
    这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争斗，终于结束了。
    不过宋无忧觉得，要不是黎穆坚持不让洛一悟帮忙，非说这是他黎家的事，要自己清理门户，可能很快就能结束了。
    天上的雨渐渐小了，黎穆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突然念起了咒语。
    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生，但至少，织城留下的这些百姓死去的时间不长，黎穆有幸了解过一些恶鬼道的逆行法门，能做到让这些饱受摧残的灵魂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也算是为他们黎家这一代不开眼，把李夜当徒弟招进来，酿成这么大的祸端，做那么一丁点的弥补。
    木溪村的那些人死去太久，他已经毫无办法，唯一能救的就是被李夜驯化的粥儿。
    只是粥儿化身厉鬼之后杀孽太重，就算是这样去了地府也入不了轮回。关于她的将来，等她恢复了意识，还可以好好打算一下。
    恶鬼道的道术师与其驱使的恶鬼是相辅相成的，李夜落败之后，粥儿也耷拉着脑袋，不像刚才那样有精神，放弃了挣扎。
    黎穆扬了扬手，把捆仙绳解开，还给了洛一悟。把想要趁机溜走的宋无忧，和一动不动的粥儿一边一个挂在了自己腰上。
    这三天三夜对黎穆来说真是非常大的消耗，他的身体已然是在勉力支撑。又帮着解放超度了织城被害的百姓，这会儿走路已经有些踉跄。
    洛一悟见状忙上去搀扶，他喊来了黑龙，让它不管黎穆要去哪儿，都送他一程。
    黑龙带来了熊仔，和粥儿一样，熊仔现在不再像之前那样冲动，但仍然没有恢复神智。
    文晞牵着他走到李夜身边，轻轻推了推对方，问道：你还记得熊仔吗？不是她对敌人仁慈，她是怕力气使大了再一不小心把人弄死，就悲剧了。
    李夜躺在泥水中，和一滩烂泥融为一体，眼睛都没有睁开，却还有力气讥讽：你还给那只熊起了名字？幼稚。
    你都有名字，他怎么不能有名字？
    李夜轻笑了一声，没反驳，也没再搭理文晞。
    文晞又推了他一下，这次比刚才用力，因为她发现这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还真真是讨厌极了。
    喂，你别装死，你用熊仔做实验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追究，前提是你先把他复原。
    李夜这回睁了眼，碍于眼睛肿了，只能睁开一道缝儿，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喜感，但不妨碍他说出来的话伤人：一入恶鬼道，终生不得出，哪有什么复原的方法。
    文晞被他的态度气到了，挥拳就要揍过去，洛一悟及时拉住了。
    他把不断挣扎想要把李夜拍死的文晞带到稍远的地方，轻声道：我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文晞一听立马立正站好，等着洛一悟说他的办法。
    洛一悟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要这么做，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不希望为熊仔做出这样的抉择。
    我可以毁去他所有靠恶鬼道修行得来的东西，用妖王的力量，但这样一来，他这一生都不再有可能修成妖乃至人形，只能当一只普通的熊。
    这文晞想过，让熊仔回到正常的成长轨迹的话，或许他就会变成一只普通的熊。但阿克还给他吃了那么多仙草，他没准很快就能重新修成妖，与他们一起生活了。
    如果是洛一悟说的这种情况，文晞一时有点无法接受。
    最终她决定等熊仔清醒过来，问问他自己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小孩子也挺好的，黎穆大叔把李夜搞定之后，熊仔的状态应该会比之前稳定，没准再过上几年，还能找到其他更好的方法呢？
    黎穆走过来拍她的肩，文晞才从自己的情绪中跳出来。
    黎穆过来是想问问，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带着李夜回黎家了，这小子作为黎家的渣滓，得回去接受审判。
    反正李夜也说不出怎么解决熊仔的问题，文晞便让他把人带走了。
    临走之前，黎穆告诉他们，他之前在织城见到了洛一悟的师父洛姜和六叔洛祥璧。但李夜的魔爪伸到这里之前，洛祥璧起了一卦，非要带洛姜离开这里，两人就往北边走了。
    谢谢您，知道他们是安全的太好了，我们休息一下就出发去找他们的。
    黎穆哈哈笑着：要谢也该是我谢你们，帮了我的忙，还借我黑龙，我这一辈子还没这么有排场过，哈哈哈！
    对了，前辈刚才说的那个，洛家的秘密竟然是真的，您知道洛家和妖王的事？
    黎穆愣了愣：洛家还跟妖王有关系呢？
    您说的不是这件事？
    不是有传言说，洛祥峻娶了只凰为妻嘛，看这小子这双翅膀，我就知道是真的了。
    文晞：！感情洛一悟还是个混血儿？这古代是不讲究生殖隔离啥的吗？也对，妖化成人形之后构造和人应该是一样的。
    洛一悟：？什么？我不仅继承了洛家的妖王，我母亲还不是人类？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旁的黑龙笑得若有所思，文晞一看就知道它八成是早就清楚这些内情了。
    你们，你和深先生还有古树先生，是不是都知道？文晞凑到黑龙耳边悄悄地问。
    黑龙也神神秘秘地小声回答她：大部分超过千岁的妖都知道，妖王的母亲可是我们妖界最出名的美人。
    文晞回忆起她见到洛一悟之后，遇到的几只大妖，还有不时出现的跟着他们的小妖，这一切好像有点迹象，但谁又能往那上面去想呢？
    宋无忧被拴着无聊，嘴欠地想啃洛一悟一下，被弹回来才记起，他现在好像不会受到伤害。
    洛一悟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黑龙身边问：这个水球是个什么原理啊？为什么她还能打我？他记得刚才文晞那两巴掌抽的，现在想起来脸还隐隐作痛。
    对啊，而且他还能用刀伤害自己？文晞也觉得很困惑。
    黑龙歪着脑袋，有点滑稽：这个啊，主要看你们对于伤害的定义。
    定义？文子仍然不太理解。
    洛一悟的瞳孔变化，道：我好像读到这段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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