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除了迷药，文晞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可能性了。搞不好是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但是会对吸血鬼致命的东西。她带着疑问问侍从：你们在一楼布置的迷药有没有问题？
    侍从弯腰答：哦我尊贵的小姐，城堡里的一切机关都是由主人亲自布置的，身位下人的我无权知晓具体设置。
    文晞眼睛转了转，提出了建议：那你跟我们去看看，总能闻出来点什么吧？
    侍从没有反对：好的，我这就随你们同去。他把夜用柔软的被子包上，又用绳子绑好，以防止他乱抓乱挠在自己身上留下更多伤。
    我们可以出发了。
    为了能尽快到达一楼不走弯路，由侍从带路，文晞和洛一悟紧跟着。
    文晞对侍从这么配合自己感到有些意外，问：我把你家主人害成这样，你不恨我？
    侍从每次说话之前都一定要先弯腰致意，因为他现在在带路，还特意转了身鞠躬，又继续边走边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主人活了太久了，他很寂寞，他期待死亡。
    文晞不太相信侍从的说法：他刚才还跟我说，他肯定不会死在我之前。
    侍从没有因为被文晞戳穿而恼羞成怒，他依旧彬彬有礼：主人的心思瞬息万变，他偶尔也会想活着。
    文晞小声问洛一悟能不能看出侍从的身份，洛一悟很自然地告诉文晞，他是一只蝙蝠妖化为的人，成为妖的时间大约在七八百年，是无力与夜抗衡的。
    窥探他的内心，他是自愿留在这里为夜服务的，他享受这里的生活。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由的，夜很多年才会回来一次，夜不回来的时候，他就相当于这里的主人。
    三人来到了之前文晞中了迷药的地方，洛一悟曾在这里闻到过奇异的香气，他觉得那就是害文晞陷入幻觉的元凶。
    可不知道他们这次是因为来的路线不一样，还是没能触动什么机关，他们没有再闻到那股香气，侍从自然也无法判断，是不是因为这种奇怪的药物导致了夜的病情。
    真遗憾，这里什么都没有呢。侍从稍微有些失落，却没有太多苦恼。他没继续再等在这里，而是迈步就往刚才来的方向走，回到了夜被安置的房间。
    夜的状态比刚才更差了。
    他白皙的脸庞精致的五官都已经消失不见，面皮紧紧贴着骨头，眼窝深深凹陷，嘴唇干裂脱皮，再也不喊痛了，只是进气多出气少地喘息着，已然不像是一个活着的吸血鬼了。
    夜已经不再具有威胁，文晞想要到他床边去看看，听一听他有什么想说的。洛一悟拦了她一下，怕她遇到危险。文晞还是坚持要过去，洛一悟只好跟着他。
    夜的目光涣散，在他们二人接近的时候，艰难聚焦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洛一悟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能感觉得到，体内的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正如侍从所说，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他那已经难辨表情的脸还是能看出平静的。
    他并不如侍从所说期待死亡，同样的，他对死亡也没有太多的恐惧。
    夜在当天夜里就死去了。
    文晞要求侍从把之前关押的江花和小水放了，侍从听话照做了，只是脸上出现了些奇怪的表情。
    侍从在城堡的后花园里为夜挖了一块墓地，立了墓碑。文晞和洛一悟也跟着帮忙，将这个生前作恶多端，也曾救人性命的家伙埋葬在了他喜欢的地方。
    应侍从的要求，他们还为夜举办了一个葬礼。
    那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阿克和刘伯都来了，还带来了那些花妖。所有人的手上都拿了一支白花，他们是为了祭奠这位永远生活在暗夜中的朋友而来。
    阿克念了悼词，刘伯听得一知半解，唯一能理解他意思的洛一悟没有继续做翻译。
    所有的话语都是阿克对友人的怀念，而夜对于其他人来说，算不上朋友。其他人更像是为了凑数，还有刚巧在这里的。
    随着夜的死亡，永夜城失去了庇护，阳光又重新出现在了人们头顶。而脆弱的永夜城中人，在窗外耀眼的阳光中，脆弱的身体破碎，烧落成灰，消散在了风中。
    文晞才明白，侍从打开关着江花和小水的我监牢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想说什么。
    他当时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人都将会死亡。
    夜并没有说实话。被他吸过血的人类会随着他的死亡而一同消亡。至于文晞为什么成为了那个例外，暂时没有人说得清。
    文晞和洛一悟站在不再阴云密布的山脚下，一人一边牵着熊仔，沉默着穿过了永夜城，继续上路。
    第49章 黄家安
    文晞一行人穿过永夜城，又赶了两天的路，没在沿途停留，本是想着尽快到织城，找到洛一悟的师父解决熊仔身上的恶鬼道法术，可事情往往都是不能按照你的意愿发展的。
    在经过小尔城的时候他们买了辆马车，接下来到织城的路都比较平坦，这样就可以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能赶路。马儿实在累了就沿途随意休息一下，比他们步行要快得多。
    但马车也为他们带来了麻烦。
    路过大尔城的时候，文晞清楚地感觉到，马车颠簸了一下，一侧的轮子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洛一悟也听到了妖在呼痛。
    文晞赶紧挥动魔杖勒停了马车，让洛一悟抱着熊仔呆在车里，她下车去看看情况。
    下车之前她晃了晃手上的铃铛，把银乐叫了出来。这家伙自从永夜城出来之后就特别嗜睡，好几次有妖怪都没提示。
    银乐打着哈欠，不大情愿地爬到文晞肩膀上，双手撑着身体，仍然昏昏欲睡。
    你别睡啦，我们压到妖怪啦！文晞伸出一根手指戳他，力气用大了，差点把他推下去。银乐双手勾着文晞的衣襟，摇摇晃晃，失重感让他一下子就精神了。
    什么？什么妖怪？银乐猛地往左转了头，只听脖子咔的一声，直把他痛出眼泪来。
    马车里的洛一悟撩开帘子问：怎么了？
    银乐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歪着脖子，视线对不到洛一悟那边，愤愤地道：落枕掰到了！
    文晞嫌他们吵，一人头上敲了一下：安静点！
    他们停车的地方是在一条辅路，虽然不如主街那么热闹，路边每隔一段路也有些小摊，往来百姓的脚步声，交谈声，摊主的叫卖声，让这座小城显得很是热闹。
    文晞蹲下身，在马车前后转了转，发现左侧车轮后面，躺着一只小东西。
    这是只黄鼠狼，个头很大，毛色棕黄，油光发亮，文晞没忍住撸了一把，手感超好。
    小家伙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肚子上有一道车辙印，毫无疑问，他就是刚才被压到的小妖怪。
    文晞小心翼翼地双手把它捧起来，这才发现它身上还斜挎着一个土黄色的背包，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她捧着黄鼠狼回了马车里，洛一悟看到一团黄色毛绒的瞬间就炸毛了，奋力把自己藏在了熊仔身后。
    或许是他弄出的动静太大，黄鼠狼也被吓到，放了一个屁。
    文晞瞪了不争气的洛一悟一眼，心说这下好了，谁都别想好。
    马车里是不能再呆了，洛一悟试过，打开所有的门窗，用力扇风，都不能让这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儿散干净，大家只好都下了车，离马车尽量远一点，才敢大口呼吸。
    他们把黄鼠狼留在了车里，一方面是担心它的伤势不适合移动，另一方面也是怕它再来一次，这可受不住啊！准能让所有人的嗅觉两天内都无法恢复。
    文晞远远地盯着马车，问洛一悟：是黄鼠狼妖吧？
    洛一悟接连遭受了毛茸茸的惊吓、臭气的袭击，整个人非常萎靡，说话时连嘴都不愿意张开了：嗯。
    文晞也觉得那气味不知是没有散尽，还是粘在了他们身上，如影随形，咳了两声问：咱们把它轧了，还有救吗？
    银乐以一副这女人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看着文晞，十分嫌弃地说道：那是妖，你以为都跟你那么脆弱？
    那就是没事咯？文晞抬脚就要回马车，她准备把大黄鼠狼搬出来，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几个继续上路。
    洛一悟及时拽住了她：他受伤了，不能随便扔在路边。
    文晞：那你说要怎么办？
    洛一悟在脑子里想了一下黄毛茸茸的样子，硬着头皮道：先，先治好它吧。
    行，文晞推了一把洛一悟，你是捉妖师，你来。
    我试试吧。
    文晞把马车牵到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闭气从马车里把黄鼠狼搬出来，在地上铺了件洛一悟的外袍，把它轻轻地放了上去。
    小家伙现在已经不发出声音了，像是昏迷了，但银乐坚持它只是睡着了。
    文晞跟他吵，认为身上有伤剧痛的人是无法睡着的；但银乐的理由还是之前那个，它不是人，它是妖。
    洛一悟在二人的争吵声中施展法术，还要努力对抗自己对毛茸茸的恐惧。结果可以预料，没什么效果。不怪环境太嘈杂，是他本来就不太行。
    又失败了？架吵完了，文晞凑过去看，洛一悟再次把他背篓里的东西尽数翻腾出来，而地上躺着的小家伙却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面对文晞的询问，洛一悟沮丧地点头。
    文晞撸起袖子掏出魔杖，把洛一悟挤走：我试试。
    她回忆了一下在现代时候学过的那些疗愈系魔法，那是一门专门开设的课程，适合治愈系魔法师，可惜了文晞并不是。说来惭愧，她是一个没什么攻击性的攻击系魔女。
    值得庆幸的是，她曾偷偷溜去听过大部分课程，魔法使得不怎么样，但咒语她大半都记得。
    她现在有了新魔杖，能将她的魔力最大程度激发，还是值得一试的。
    带着极大的期许，文晞前前后后使用了三个不同派系的治愈魔法，遗憾的是，黄鼠狼还是没什么变化。
    银乐也想帮忙，他的妖术是几个人里最强的，可惜他不会治疗，爱莫能助了。
    要不然，文晞抽出了魔杖，跟洛一悟说，你把你们的那个什么法术的口诀告诉我，我试试？
    好。洛一悟也觉得文晞的提议可行，他这一路上看着文晞，总觉得在捉妖师这条道路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要比自己更有天赋。
    这个操作效果显著，文晞只重复了两次，那黄色的毛茸茸头上，一双小眼睛像黑豆一样睁开，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唔。
    它醒了！文晞兴奋得用力拍洛一悟的胳膊，直把人拍出了两米远。
    文晞没用那么大力气，实际上是洛一悟怕醒过来的黄鼠狼跑过来，顺势先自己移动到远处。
    醒过来的黄鼠狼没敢乱动，它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两只小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腰，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咦？
    文晞凑到它身边，为了能更近距离地接触，更清楚地看这个小家伙，她几乎要趴在地上。
    会说话吗？文晞问。
    会，黄鼠狼的小豆眼眨巴眨，两只小爪子在脸上蹭，想擦掉脸上的灰，俏皮得很。他像人一样靠后肢支撑站立着。我叫黄家安。
    是公的？不对，应该说是男的。我叫文晞，文晞的手由远及近依次指着身边的人，洛一悟，熊仔，银乐。
    黄家安长长的脖子弯曲，有点像低头但实际上是在鞠躬：谢谢你们。
    文晞听着这声谢，怎么想怎么怪：别谢了，本来就是我们的马车轧到了你，才害你受伤的。
    可你们还是救了我呀。黄家安执着道，还邀请文晞他们一同到它家去做客。
    文晞有点犹豫。按说他们不应该在路上耽搁时间，熊仔上次生病，也是因为他身上的法术越来越严重，身体压不住才会生病。虽然阿克暂时治好了他，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不会再出问题。
    可对方如此盛情邀请，文晞又觉得难以拒绝。她看向洛一悟，希望他能给个意见。洛一悟装作没听见，他不敢做文晞的决定，这女子疯起来真打人。
    最后做出抉择的是熊仔。他摇着文晞的手撒娇：姐姐，它说可以给我们做好吃的面。
    文晞摸着熊仔的头，弯下腰温柔地问：你想吃面？
    嗯。熊仔重重地点头，还吸溜了一下口水。
    文晞顿时有些心疼。他们虽然并不差钱，奈何这一路赶得太急，吃的都是方便携带的食物，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了。
    那就走吧。不差这一晚。
    黄家安走在前面带路，那个斜挎的包随着它的动作发出咚、咚的响声。文晞好奇里面装了什么，黄家安把包打开，里面是一面很小的鼓。
    为什么要带一面鼓在身上？文晞不解地问。
    我本来是住在一个做鼓的人家里的，后来那家男人被征兵，再没回来。做完的没做完的鼓全都堆在我的供桌前，突然有一天，我醒过来就这样了。黄家安愉快地用爪子敲了两下鼓面，鼓声比刚才响，透着主人的心情。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这意外的变化很满意。
    文晞捅了捅洛一悟小声问：你们这儿还流行供奉家仙呐？
    洛一悟没听懂：什么家仙？
    文晞指着前面摇摇晃晃的小小身影：五家仙，狐狸、蛇、刺猬、老鼠，还有黄家安这种黄鼠狼。供奉它的人管它叫黄大仙，可以附身到人身上，据说能保家宅平安？
    洛一悟回想了一下道：我没见过，不过一些描写乡间奇谈的书里有提及，应该是有的。
    第50章 求个愿
    黄家安住的地方比起先前文晞他们遇到的妖类居所，要低调正常很多。
    它仍住在之前供奉它的人家里。这家人已经家破人亡了，年久失修的屋子完全属于黄家安。
    可能是因为身形太小，收拾屋子这种事对他来说有些难，加上它又不在屋里睡觉，院子角落有它专门的小祠堂，所以前厅卧房都收拾得很潦草。
    它平时常用的就是这家的厨房，刀具碗筷锅灶都擦得很干净。
    它还在院子里圈养了几只鸡，这次要招待文晞他们，它准备大显身手，做一道麻辣鸡丝面给他们尝尝。
    尽管黄家安的身形在黄鼠狼里属于偏大，面对人类常用的器具时，还是暴露了他因为身材原因行动不便的缺点。
    文晞帮忙引燃了灶，洛一悟负责添水，按照黄家安的指示，看准时机下面。
    面是黄家安从柜子里拿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他上次吃剩下的，很大一份，足够他们吃了。
    你靠什么生活啊？文晞很好奇，若说黄家安之前是受这家人供奉，那这家人死之后它应该换一户人家护佑，可它仍旧留在这里，还有米有面有鸡的，日子过得不错。
    有人来求我办事，会留下报酬。黄家安用特制的小勺子舀了一勺鸡汤尝味道，不甚满意，又加了一点盐。
    黄家安非常快乐，一边用比自己身体还长的勺子搅动鸡汤，一边哼着一首轻快的小调。它快乐得让文晞总是忘记它其实是一只黄鼠狼。
    它又加了点不知名的调料，搅了搅，尝了尝汤的味道。洛一悟有些担忧：它不会把毛掉进锅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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