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了之后，他饿得不行了，一路走一路捡别人吃剩的东西，有时候也会顺两个馒头，那得是在有人的地方。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的，兜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这座山脚下。这次他没路过之前的村子，是从另一边进山的。进山没多久，他就又失去了意识。
    直到刚才，文晞摸它的耳朵，他才重新恢复了意识。
    熊仔说到这里非常沮丧地垂下了头，文晞摸了摸他的头顶，安慰他，还没起什么作用，玄清突然说话了。
    他是那个灭了半个村子的熊妖。他双眼微红，说得笃定且悲痛，一副隐忍的样子，抓着自己的膝盖。
    清梅悄悄靠近他，想要用自己周围的冷空气让玄清安静下来。
    玄清从小在庙里长大，受佛家礼法熏陶，哪怕再气愤也不可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佛家不杀生，而且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犯了错误的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诚心悔过，他们都是要接纳的。
    哪怕这个熊仔不是人，是个妖，佛法讲究普渡众生，无论是人是妖，都是众生。
    然而玄清不甘心，因为他路过了那个被熊仔屠戮的村庄，那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他相信，不管换了是谁，只要看过，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化成站起来走到玄清身边，把自己的念珠交给玄清，拍拍他的肩当他放松，不要沉溺旧事。
    听了半天，洛一悟歪着头看熊仔，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可是这不对啊。
    文晞瞧着玄清的情绪稳定了，才转回来问洛一悟：什么不对？
    这小家伙做多才活了不到十年，怎么可能修炼出人身？
    文晞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要多久？
    根据物种的不同，成妖成神都需要机遇。动物需要的时间虽然可能比植物短，怎么也需要一半的时间，还得遇到好机缘。他说的这些都是书上看来的，现在就是在背书，真正的妖怪他其实没见过太多。觉得自己解释的不是太明白，他想起了这里还有一个妖怪，于是说，不如问问清梅。
    清梅能听懂多少年三个字，这就像是问她多少岁。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在玄清鼓励的目光中说了出来：一千零一岁。
    她可以变换成人的那一年，刚好九百岁。因为被天雷劈中，她修炼的时间比其他树妖要少上一百年，已经是很快的了。
    按照这个时间来推断，熊仔要修炼成人形，怎么也得要五百年。
    熊仔，你今年几岁呀？文晞拉过熊仔问。
    熊仔能感觉到玄清对他的敌意，既害怕又慌张，文晞拉着他他便顺势往文晞身侧躲，用稚嫩的声音答：七岁了。
    文晞和洛一悟对视一眼，洛一悟说的没错，这小熊才七岁，在熊里是个成年熊了，但根本不可能化成人形。
    你怎么看？
    洛一悟傻是傻了点，好歹是个捉妖师，对妖怪的事情比较上心，把熊仔刚才说的话又细细想了一遍得出了一个结论：养他的那个人有问题吧
    没想到这脑子看着不太够用的家伙能与自己想到一处去，文晞顿觉十分欣慰。
    她猜测问：他是不是喂了熊仔什么奇怪的东西？
    也可能会些法术、妖术之类的。洛一悟道，是有一些禁术可以帮助妖魔走捷径，尽快修炼成人成仙的，但因为不符合天道，都被掌握的世家压在箱底，不许后人修习，时间一久，就没什么人会了。
    你懂的不少嘛。文晞夸了洛一悟一嘴，这得算是两人相识以来，她在洛一悟身上发现的不多的闪光点了。
    我能跟妖怪沟通的事，爹娘不让我说。别的我什么都不会，就只能靠背书从家里的私塾老师那儿得到几句夸奖。
    文晞看着这个少年，想起了自己在魔法科读书的时候。
    她又何尝不是，只有背书的科目才能拿到优秀呢？
    这样来看，她和洛一悟还真是有缘。
    作者有话要说：
    洛一悟：明明都是一样的话，怎么他说就行，我说就不行！
    文晞：撒娇之前先看看自己的年龄好吗？
    第9章 今生缘
    单凭他们几个人，一时间是分析不出来熊仔会这样的原因了。为了防止熊仔像之前那样突然暴走，洛一悟从自己的背篓里翻出了一个项圈给他戴上。
    这个可以控制住他的力量，让他维持现在的状态。我师父说没用，我还从家里带出来了。你看，这不就用上了。他说话的时候言语间有几许得意，觉得自己在未雨绸缪上很有天赋。
    洛一悟围着熊仔左看看右看看，很满意。
    这个项圈其实是让妖怪维持人形用的，而捉妖师一般都是要让妖怪现原形，方便将它们除掉，所以洛一悟的师父认为这是个没有用的道具。
    洛一悟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当时离开家，没带多少东西，偏就是看这个项圈特别顺眼，就想要带着，这不用上了。
    文晞心说，看来你师父说你是幸运max这个事儿是不是空穴来风。她更坚定了要抱牢洛一悟这个大腿的想法。
    熊仔是个小孩子，昨天闹了一夜，本就很累了，因为太饿了想吃东西才没睡，现在吃饱了，躺在客房就睡着了。
    文晞看他睡得踏实，有时间瞄洛一悟，发现他一直再从窗子望院子里的情况，便问他在看什么。
    洛一悟神神秘秘地说：清梅跟我说，她想嫁给玄清，让我帮帮忙。
    你答应了？在文晞惊诧的目光中，洛一悟点了头。
    古往今来，文晞记忆中最有名的人与妖相恋的故事就是白娘子，结局可不怎么样。难道这里与她想象中不一样，人与妖可以自由恋爱的？
    洛一悟脸上也有愁容，嘴里喃喃着：可是人都不喜欢妖，这要怎么办呢？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他抬头找文晞，姐姐，你知道吗？
    好胜心突起让文晞没能承认自己还是个母胎单身的事实，她硬着头皮说了句：我们先侧面问问玄清对清梅的看法吧？
    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文晞和洛一悟在大殿找到了打坐的化成，和忙着大扫除的玄明和玄安。他们在那茅草屋生活了一个月，这里就一个月没人打扫了，处处都积了灰。
    怕打扰化成，文晞冲离门最近的玄安招招手，把他喊了过来问：你玄清师兄呢？
    玄清立着一只手掌在胸前，答道：师兄他去给梅树浇水了。
    梅树在哪儿？文晞又问。昨天夜里她是穿过一个山洞找到的梅树，正常路线她反而不知道梅树在哪儿。
    从厨房后面绕出去，就能看到。
    谢啦。文晞摸了摸小和尚光溜溜的头，表达自己的谢意。
    梅树的位置不算难找，路两旁的景色正和文晞前两天夜里看到清梅走过的那段路一模一样，而且她还在附近发现了自己走出来的山洞。
    她在山洞门口站了一会儿，洛一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奇怪地问：怎么了？
    那天晚上你突然消失了，我想抓住你，就被带到了这个山洞。
    哦，这里是清梅的家，她住在山洞最里面。我被抓走之后，就被关在那里。
    文晞脑袋里一连冒出好几个小问号。
    清梅一个树妖不睡在树上，在山洞里给自己造了个家吗？还有，洛一悟一个捉妖师，说起自己被妖怪抓走的经历怎么半点都不羞耻呢？这人是脸皮厚吗？还是太单纯？
    看见文晞发愣不说话了，洛一悟问：怎么了？
    没什么，吐槽归吐槽，没必要都说出来，文晞顺手一指前面，玄清在那儿。
    玄清一个人提了两大桶水来。他不光浇这棵梅树，周围其他的松柏，近一点的庙里的菜园，都归他管。
    他也没想过，自己就是做做园丁的工作，浇水还能浇出个姑娘来。之前没觉得如何，但他这次回来，清梅明显比以前热情太多，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玄清对此感到有些苦恼。
    师父虽然没有教导过他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可也没交到他怎么和女人相处。说到女人，他的记忆里只有有残存的母亲的影子，再无旁的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跟捉妖大师一起来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做饭很好吃的女人。
    不能怪玄清没把文晞当女人看。
    文晞现在还穿着洛一悟那套肥肥大大的衣服。不合身的男装穿在身上，半点女性魅力都流露不出来，别说跟清梅这个千年树妖比美了，她觉得自己现在都比不过洛一悟那货。
    玄清浇水的时候，清梅就站在他身后看，他走哪儿她跟哪儿，活脱脱一个人形监视器。
    文晞让洛一悟把清梅喊过来，她想先了解一下，这千年树妖打的是个什么算盘。
    清梅非常直接，简单一句话，清梅就是看上玄清了。他是这千年来对她最好的人类，她一定要以身相许。若是对方实在不情愿，她也愿意默默守护这小小的寺庙，寒来暑往，冬尽春来。
    其实听到这里的时候文晞又在心里吐槽了，你这小树妖，真不是看脸决定的吗？你们古代社会以身相许是不是太容易了？动不动就以身相许，那洛一悟帮她困住了自己的身体，让她能成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是不是也得以身相许？
    她瞟了一眼认真听清梅心声的洛一悟，不行，坚决不行，年下，打咩！
    放下胡思乱想，文晞带着清梅又回到了玄清身边。做红娘这事儿她跟洛一悟一样毫无经验，仗着一身莽，对玄清说道：要不，玄清还俗，你们在一起嘛。
    清梅没太听懂她在说什么，洛一悟靠心有灵犀般的技能给她翻译了一下，她那张清冷的脸晕出了淡淡的红。还没等她高兴两分钟，玄清连连摆手：这，这不行，人和妖怪怎么能在一起？
    洛一悟认真做起了翻译，连玄清的意思也告诉了清梅，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幽怨地盯着玄清，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她。
    文晞一听，这玄清纠结的不是自己的僧人身份，而是清梅是妖不是人，她顿时觉得这事儿可能还有的商量。
    她拍洛一悟的背：你说说，你跟妖怪打交道多。
    洛一悟也显得很为难：确实人妖殊途啊！
    感情你们这儿也有这个说法啊？难题出现，文晞开始有了摆烂的想法，指挥洛一悟：你想想办法。
    试问，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哪个女人没有一个红娘梦呢？文晞能否朝着金牌红娘稳稳踏出这一步，就看洛一悟的了。
    洛一悟在家里时不太遭人待见，除了父母和后来的师父，没什么同辈的人愿意跟他玩，他不知道要怎么劝文晞打消这个念头。
    书上说人妖殊途不是物种歧视，是因为妖怪的寿命很长，人类的寿命却只有百年。
    以前发生过人与妖在一起，人本来应该寿终正寝，妖怪不干了，用尽各种妖术帮人续命的事。此事惹怒了天庭和地府，最后那人和那妖都没落得好下场。
    或者转个方向，劝玄清答应下来？
    他感觉得出来，清梅是个很亲近人类的好姑娘，不只是对玄清，她对每一个出现的人类都充满善意。只是她还没学会表达，容易让人误会。
    明明两种选择的结局应该都还不错，洛一悟就是迟迟开不了口，场面一时僵住了。
    最终来打破僵局的，是化成主持。两个小的没跟着，只他自己来了。
    不知是不是被庙里的环境熏陶的，他长得慈眉善目，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让人不想拒绝的亲和：既然清梅姑娘与你有缘，你又何必苦苦坚持呢？
    玄清也没想到自己的师父能说出这种话，登时就急了：师父，我是出家人啊！
    比起他的师父，玄清真真是个急性子，从刚才听了熊仔的事，就差点冲上来揍熊孩子就看得出来。同样都是修行，他的心性还不如两个小的稳定。
    化成捻须微笑道：出家，就不能还俗了吗？
    文晞顿时觉得化成这个主持真是看得很开，一点都不像她想象中那些顽固的老和尚，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师父玄清望着化成，除了这一声师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你的佛缘不深，可你与这姑娘的缘分匪浅，为什么不顺应天意呢？他说得非常顺畅且真诚，连文晞这种向来不信神佛的人都感觉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可她是妖啊玄清还在苦苦挣扎，甚至慌不择言地说出了伤人的话。他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偷看了清梅一眼，看她的表情，似乎没有不高兴。
    佛家讲，普度众生，妖便不是众生了吗？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只要没有害过人，妖也可以是好妖。没给玄清喘息的时间，化成继续说，你会因为她是妖，就对她持有偏见吗？
    文晞对化成的崇拜又上了一个等级，到底是主持，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这番话说得玄清一愣一愣的。师父常给他们将佛法，他总是听不懂，这会儿明显是用了比较浅显易懂的说法来劝他。
    师父肯定早就知道了，他对清梅是有意的。
    他明白师父是好心，可他舍不得，他不忍心抛下师父和两个还没成年的师弟，这一老两少的组合，要是有人找上门来，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洛一悟的话就来得很及时。他转述的是清梅的意思。
    清梅说，你可以和她一起住在山洞里，这里离寺庙不远，你还可以照顾师父，帮着师弟们种菜浇园。等你百年之后，她仍旧会守护这方土地。
    文晞也及时添油加醋道：如此，你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玄清心怀感激地望了清梅一眼，然后走到化成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化成磕了三个头。
    化成把他扶起来，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你我师徒缘分虽尽了，老僧还是很愿意有你这样一个小友的嘛。说完哈哈笑着捋着自己的胡须回大殿方向了。
    清梅和玄清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他们在梅树下摆了一桌素宴招待文晞和洛一悟，表达感谢之情。清梅还想让他们留下来，参加两人简单的婚礼。
    不过文晞和洛一悟婉拒了。
    他们想抓紧时间下山，去熊仔以前生活的村子看看到底那个人对熊仔做了什么。如果洛一悟对熊仔的情况毫无办法，他们就得赶紧前往织城，去寻找洛一悟的师父解决这个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得知这周只休一天，伤心不已，悲痛欲绝。
    第10章 下山路
    第二天清晨，告别了庙里的众人，文晞和洛一悟带着熊仔下山了。
    化成询问过文晞的意见，是不是要把熊仔留在庙里。
    一来他身染杀孽，虽非他本意，但造成这个结果的毕竟是他，这个因果溯源他是应该忏悔的；二来这山上还有个妖怪清梅，同为妖类，知道妖应该如何走正途修炼，可以给他指引。
    其实化成说的很有道理，文晞还真动摇了两秒钟，很快她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找到那个圈养熊仔，对他揠苗助长，导致他发疯闯下祸事的罪魁祸首，帮熊仔讨个公道。
    化成没再劝阻，他明白文晞是为熊仔考虑了更多，才做出这样选择的。他把随身的念珠送给了熊仔，希望能帮他渡过难关。作用谈不上，不过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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