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豫行若有所思地看着盛雪重，忽然倒了一杯酒，端起杯子起身：我们过去和她们聊一会儿。
    盛雪重心里一沉，猜到翁豫行的目标之一肯定是比较她和宋梦圆孰优孰劣。她故作镇定地也给自己倒一杯洒，心念电转，权衡利弊，是拒绝还是答应？
    刚才同事还透露，宋梦圆今年春天才到Somnium集团工作，没几天就跟着齐冶去参加峰会了。那么宋梦圆之前又是在哪里工作？翁豫行是不是想到了去年段东铭的言行？
    时间转瞬即逝，盛雪重感到了无比沉重的压力，偏偏又必须立即做出决断。
    她缓缓起身。
    小翁今天也来了，一个业内知名大佬路过，看到翁豫行，停下脚步，你爸病好点了没？
    跟着业内大佬的还有两名合作商，他们热络地跟翁豫行打招呼：翁公子，许久不见。
    翁豫行淡然一笑，先回答长辈的话：托您的福，家父的病情还算稳定。再虚应另两人：什么翁公子，都是别人混叫着玩的，让你们见笑了。
    大佬哦了一声，连说几个好，又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盛雪重闻言，心情微妙，不知道这位大佬是几个意思。
    合作商则跟翁豫行谈笑起来，话里话外很是捧着他，不多时就让位给大佬，由他主导谈话局面。大佬跟翁豫行继续寒暄。直到他开始暗示行业洗牌的流向，翁豫行方才作出稍稍真切的回应。两人有来有往，虚虚实实，过招了几十回合，方才达成一些共识，同时也留下了一些摩擦。
    翁豫行目送大佬离去，见他走过齐冶那一桌，只朝海扬微点了一点头，说了一会儿话，最后才迟疑地看向齐冶，和她们说了一两句，算是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业内果然有很多人不喜欢齐冶。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这两名合作商里有一名折返回来，跟海扬微、齐冶等人搭话，看来是承担了中间人的任务，应是大佬的指示。
    盛雪重暗喜，故意问道：有人来扫兴了，我们还过不过去？
    翁豫行微微一笑：当然要去，不去怎么知道她们会说什么。
    盛雪重只得端起酒，挽上翁豫行的手臂，向齐、宋、海等人款款走去。
    他们来到这几人的面前时，正好听到中间人在吹捧深海技术前几天的宣发。盛雪重不禁好笑，这男的也是个妙人，居然当面挑拨海扬微和齐冶的关系。
    你们看起来聊得很开心，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参与你们的谈话？翁豫行微笑着朝三人问好，又点名海扬微，不为我引见一下吗？
    他能清楚地察觉到，在自己出现的那一瞬，齐冶和海扬微通身都发出强烈的不欢迎气息，倒是坐在中间的宋梦圆态度非常暧昧，没有欢迎，也没有拒绝，只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落在盛雪重的身上。
    只有中间人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很热情地招呼翁豫行：翁公子来得正好，我们刚才正说到海总新推出的智能眼镜设备呢，听说翁公子也有意进军这个行业，一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吧。
    盛雪重很是无语，他要不是故意的，就得怀疑他是怎么巴结上那位大佬了。
    她对上宋梦圆的视线，忽然察觉到一件事，这是坐在远处发现不了，只有靠近才能发现的细节。
    宋梦圆化了一个晚妆，眉毛没有按眉骨描画，眼形作了刻意的修饰，鼻影又淡淡弱化了鼻子的立体感，嘴唇涂了牛血色，还没完全按唇形走乍看上去很美，仔细一看硬伤不少，精致度顿时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盛雪重暗暗松了一口气。
    段东铭曾经说过，那些影史上留名的绝代佳人，往往是通过最合适的造型，最恰当的环境，最精到的打光，最贴合气质的剧情共同起作用，花费无数金钱才打造出来的。
    因此她想成为一个所谓的绝代佳人，就需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形象，提前踩点好环境打光，按翁豫行内心深处的性癖，精心编写出一个看似寻常，实则充满了无数计算的剧本，才能一步一步把翁豫行导入到一个无比梦幻的世界里，从而在他心上留下最深刻，最具冲击力的第一印象。
    为此她和段东铭不知演练了多少遍，才把这段短短的剧本完美地演绎出来。翁豫行当晚把她留下，给予她超出其他情人的宠爱，就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宋梦圆是反其道而行之，初出场就被光芒照人的齐冶比了下去，化妆又微妙地不贴合自己的容貌，只要她再表现出对翁豫行并不恰当的态度
    此消彼长之下，翁豫行未必会觉得宋梦圆有多美。这一关，她能闯过去！
    盛雪重心中大定，同时也发觉了一件事：宋梦圆仿佛预知会有此事，才在出场和化妆上下了功夫。
    翁豫行会否察觉到呢？
    她不动声色地望向自己的男伴，看到他正微笑着对海扬微说：你的产品确实非常出色，很遗憾没能和你达成合作。
    海扬微懒洋洋地搭着宋梦圆所坐的椅子后背，嗤笑一声道：你如果真想进入这一行业，何不自己也研发一个玩玩呢？反正你家大业大，花得起这个钱。就算赔钱了，也可以割几把韭菜回血嘛。
    这是在当面嘲讽他了。
    翁豫行毫不动怒，又微笑着对齐冶和宋梦圆说：我很乐意认识大名鼎鼎的Somnium集团的董事长，还有这位美丽的女士，和你们交个朋友。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位女士应该是齐董的特助吧？我能有幸得知你的芳名吗？
    盛雪重冷眼旁观，果然发现翁豫行的眼里闪过疑惑，仿佛还想再仔细观察宋梦圆的脸。
    你不配知道她的名字，我也没有兴趣认识新朋友。齐冶冷冷地说。
    翁豫行：
    中间人看到翁豫行脸色有些不快，急忙出来打圆场：哈哈，瞧齐董这话说得，我这不是和齐董认识了吗？
    齐冶瞥了他一眼：你和海扬微说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中间人绷不住了，闭上嘴巴，脸色涨得通红。
    盛雪重：
    前上司说话还是那样能噎死人。
    宋梦圆忽然扑哧一笑。
    第一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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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看向宋梦圆, 只见她泰然自若地微笑着看向齐冶。
    苗先生刚才可是在和你说话。
    众人又刷地一起看向齐冶，中间人恍然大悟，也看向她。
    齐冶露出茫然的神色, 仿佛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一脸不情愿地说：只是说话, 算不上朋友。
    大家无语，这倒是实话, 可也没必要说出来啊。中间人只能扬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愣是应了一声：齐董说得有道理，看来我们需要接触一段时间，才有可能成为朋友啦。
    齐冶移开目光, 不了, 我对你没兴趣。
    众人再一次沉默, 这货绝逼是能把天聊死的鬼才。
    翁豫行端着酒, 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居然都落在齐冶的身上，心情异常恶劣。自有生以来, 从没有人会在他的面前全然把他无视掉，今天还是头一遭。
    是齐冶的存在感太强，还是别人都在刻意无视他？不, 瞧这个平庸的男人, 最初不也在捧着他吗？结果现在完全就被齐冶拉去了注意力。
    翁豫行紧紧捏着酒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宋梦圆说：虽然齐董刚才那样说, 但我觉得还是要问过你本人的意见, 不知你可愿回答我？
    宋梦圆这才抬眼看向翁豫行, 即使眼形经过伪饰，眸子仍然亮若星辰, 光华璀璨。翁豫行心尖一颤，竟觉得眼前是一位真正的绝色，心情不由得恍惚起来。可她接下来的话，就把他打落到谷底。
    这位先生，你既然知道我是齐董事长的特助，何必再问我。
    她的拒绝意味已很明显，还藏着一股嫌弃。
    中间人极为诧异，对宋梦圆说：你居然不知道翁公子？
    宋梦圆无奈地看向他：我为什么要知道？
    中间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很热情地为她介绍起翁豫行的家世身份，并把他大夸特夸。翁豫行的心情好了一些，这才是正常现象，又看向宋梦圆和齐冶。
    宋梦圆只维持着礼貌的微笑，齐冶面无表情地打断中间人的话：我知道，你不必废话。
    中间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神情不知有多尴尬，突然痛恨起那位大佬，为什么偏偏点名他过来试探海扬微和齐冶的态度。海扬微倒还能勉强说上话，可齐冶压根油盐不进啊。
    翁豫行察觉到了一个事实，只要齐冶在现场，没人能在她的面前讨得了好，都会被齐冶无情地斩断节奏。他站在这里不是，离开也不是，异常尴尬。他竟然和中间人落到了同一个境地。
    盛雪重注意到他的神色异常，只略想了一想，就明白了他此时的心态，知道此时该想办法打破困境，从这里离开。
    在场的五个人中，最有可能接她的话头的，只能是这个中间人了。她向中间人抛出一个问题：苗先生刚才是在跟海总讨论她家的产品，没错吧？
    对，对啊。中间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不可待地接过盛雪重的话茬，我还想问海总要几个回家给老婆孩子用呢。
    海扬微笑了一声：那可遗憾了，我们第一批正式产品得再过几天才能出炉，只要你跟我们公司预订下单，一定会为你留出几个。
    中间人露出不尴不尬的微笑，向海扬微道谢。
    盛雪重冷眼旁观，又笑道：我还以为苗先生是想跟海总合作，谈零件供应单子呢。
    中间人怔然，急忙说：误会，误会，我就是看海总推出了新一代的智能设备，想跟海总请教一下对这个行业将来的看法，也算是给我后面发展作个参考。如果可以，齐董也能赐教就更好了。
    他看到盛雪重盯着他，跟着她的视线落到翁豫行的身上，恍然大悟，又补充道：现在翁公子也出现了，真是喜同天降，大家在一起，一定会有精彩的思想碰撞。不知道三位对智能设备和互联网行业的将来发展有何看法？
    翁豫行犹豫了，他不知道齐冶又会作何惊人之语，姑且观望。他见盛雪重似有打岔之意，就暗示她先不要轻举妄动，他还挺好奇齐冶的看法。
    齐冶和海扬微却很清楚，这个苗先生再言行失措，也是带着任务来的，目的就是来探查她们的心理预期，方便后来人打压她们的底线。
    海扬微慵懒地微笑道：我光是维持公司生存下去就很困难了，哪会想那么多。
    说得和做得完全不一样，中间人腹诽，心里犯难，海扬微这压根没打算透露底线啊。
    齐冶跟宋梦圆耳语，得到她的首肯，这才开口：行业正在变革，只有天才和蠢才才会认为自己能左右未来的局面。
    海扬微和翁豫行同时看向她，一时间竟不知道她是在如实陈述想法，还是在嘲讽他们。
    翁豫行很在意齐冶居然会先跟宋梦圆交流，这意味着宋梦圆对齐冶的影响极大，宋梦圆的能力真有这么强吗？还是齐冶色令智昏？
    中间人嘴角一抽，他可不想听这么笼统的说法啊。他感觉错过这个时机，齐冶可能又不会跟他正常说话了，于是试探地去引导她：齐董这话的意思是有人想左右行业的发展？
    齐冶冷漠地看他：我从没见过像你这种说话不痛快的人，竟然能做到大厂零件供应商，难道只是因为会吹彩虹屁吗？
    海扬微死死咬着牙，努力不笑出声，可笑意已然洋溢在脸上了。
    翁豫行脸色变得很古怪，这种人是怎么把公司做到偌大规模的？
    盛雪重神色木然，前上司还真是完全没变。她注意到宋梦圆正含笑看着齐冶，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宠溺，这是看恋人的眼神，而且
    在两人的恋爱关系中，她居然才是主导的那一方。
    中间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坐不住了。
    海扬微可不想放他走，齐冶还没正式表态呢，便对他说：齐董这人不解风情，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你要是直说的话，她反而不会生气。
    齐冶看她：你当我是傻子？
    宋梦圆轻轻拍了拍齐冶的手：别跟海总较劲。
    齐冶这才不说话。
    翁豫行再次看向宋梦圆，心里渐渐浮现一个模糊的想法。
    中间人快要崩溃了，但想到分给自己的任务，只得硬着头皮说：齐董会出席这次晚会，想必已经知道晚会的真正目的了。大家想拿出一个章程来，规范行业市场，已经为此交换了很多次意见。我这次来，就是想知道齐董对行业的发展有没有兴趣提一些建议。
    齐冶环顾四周，众人不解，她这是做什么？中间人看宋梦圆比较好说话，就向她请教。
    宋梦圆忍笑道：她在看有没有政府干部在场。
    呃有的。中间人指向最前排，位置最尊贵的两张桌子，市长，海城工商局局长，还有好几位干部都在那边呢。
    齐冶露出勉强的神情：既然有政府监督，就当你们这算是一个合法举办的非正式行业交流活动。
    除了宋梦圆和盛雪重，其他人都沉默了，感觉到强烈的格格不入。
    我就直说了，你们这是白费劲。齐冶拿下海扬微搭在宋梦圆椅背上的手，将自己的手搭上去，你也不嫌累，休息一下吧。
    海扬微：
    她该感谢齐冶的关心吗？
    翁豫行忽然怀疑自己的判断，海扬微真会把消息透露给齐冶？他托着酒杯，感到留在这里已无益处，决定要离开。忽然，他听到齐冶的声音透亮地响了起来。
    海扬微带领的深海技术已经正式拉开了行业变革的序幕，而我们公司会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在这个时候，你们还要搞什么行业规范，已经太晚了，或者也可以认为太早了。
    她的说话突然正经起来，翁豫行意外地看向齐冶，只见她垂眸看着宋梦圆按着她的手，继续说话。
    你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给供应商和销售商添麻烦，然后影响到消费者的利益，最后整个行业就会继续萎缩下去，大家一起完蛋。我根本不想陪你们玩这个愚蠢的游戏。
    中间人差点绷不住脸，既惊愕又茫然地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来？
    齐冶拉长了脸：还不是因为我的下属们都认为我应该来。
    海扬微和翁豫行都以为是宋梦圆的功劳，只有盛雪重心里清楚，齐冶说的是真话。
    中间人终于撑不住了，急忙起身告辞，甚至忘了跟翁豫行打招呼，仓皇逃走。
    翁豫行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错失了体面离开的机会。
    盛雪重觉察到翁豫行的心态变化，再看向旁若无人地给宋梦圆倒果汁的齐冶，忽然感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些差距真不是外在之物所能弥补的。
    她不敢直接对上前上司，就对海扬微说：对齐董刚才的话，海总又是怎么看的呢？
    海扬微看向盛雪重，心里升起一丝奇妙的感觉，这人可是替宋梦圆顶了缸的，算是间接帮了宋梦圆，态度便也温和了一些：她说了跟没说一样，只是大话套话空话，谁还不会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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