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聊了一小时多，齐冶这才吐露出真正意图：我好久没回云州了，想让宋梦圆带我到处走走。
    好啊，叫圆圆带你去逛逛。云州这几年变化挺大的，你去看看也好。庄晓鸥当即拍板同意，你们记得去中央广场，那边晚上有音乐喷泉，好多年轻人都爱去那儿玩呢。
    齐冶于是跟两位长辈告辞，和宋梦圆一起出了宋家，到楼外的露天停车场，进入一辆租来的奔驰。
    在进入奔驰之前，宋梦圆都没正经和齐冶说过话，齐冶知道她还在生气，主动出声道歉：宋梦圆，我今天上午威胁顾琉是做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如无必要，再不做这种事了。
    为什么不是再也不做了？宋梦圆故意问她。
    做生意和人谈判，有时候会用点威胁的手段，这都在正常范围内，若这个也不能做的话，会很束手束脚。我认为这和今天仗势欺人不是同一个性质，应该可以得到你的允许。
    宋梦圆微微点头。
    齐冶看宋梦圆的脸色还是没好多少，继续低声下气地说：我不该说你没有心我当时气在头上，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伤了你的心。我知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宋梦圆这才气消了许多，但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打你吗？
    你害怕我变得和那些威胁你的人一样？
    宋梦圆看她：你果然派人调查我了。
    和你分开了这么久，我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打听你的消息。
    小禁这会儿可真老实，宋梦圆不禁侧目看她，心更加软了，我打你是不是很疼？
    不是很疼，可是我心里很难受，齐冶飞快答道，你当着别人的面打我，我真的很委屈。
    这个交涉手段要不是从言情小说里学来的，就是小一教的。
    宋梦圆刹那间走了神。
    她叹了口气：对不起，当时我情急之下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最快阻止你犯傻，也能取信于顾琉。
    你说我犯傻，齐冶瞪大眼睛，委屈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但她不敢再惹宋梦圆生气，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你要取信于顾琉？
    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
    齐冶点头。
    可能顾家现在生意不好，不如你做得大，需要看你的脸色，但那只是暂时的。顾琉的舅舅在市政府工作，有什么政策顾家都会第一时间知道。你现在不怕顾家，以后呢？你一辈子都不在云州做生意啦？
    齐冶垂着头，闷闷不乐。
    你要是养成了这种恶习，对谁都来这一套，迟早要踢上铁板的！宋梦圆的声音激动起来，到时候谁来救你？
    齐冶这下真知道自己错了，低声说：我明白了，以后决不这样轻率做事了。
    她就知道自己不适合搞人际关系，以前和人打交道的事全交给杨暄处理，现在得意忘形，差点犯了大错。
    我大二那年放假回家，遇到一个衙内，他就是这种仗着父亲权势到处祸害人的傻子，我被他逼得不行了，只好跑回大学，和同学亲戚们断了联系，好几年都没敢回云州。直到他父亲落马，他自己坏事做得太多，人证物证俱在，就跟着进局子了，我听到风声才敢回家。这种又蠢又坏的傻子，你可不能学。
    齐冶飞快接话：我知道。
    宋梦圆幽幽地说：现在想想，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努力考大学，虽然最后只上了211，可好歹是在外地省城呢，方便我跑路了。
    齐冶急忙抓住宋梦圆的手，非常真挚地说：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事了，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没有比这个场景更适合告白了，言情小说没白看，齐冶暗想，这次一定能拿下宋梦圆。
    可拉倒吧你，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宋梦圆不为所动，抽出手，看到齐冶悻悻的模样，扑哧笑出声，不过打从跟在你身边后，我确实比过去自在多了。
    齐冶望着宋梦圆的笑脸，轻声问道：你原谅我了？
    宋梦圆忽然止住笑，像在思考什么，神情不那么严肃，可也不那么轻快。
    齐冶惴惴不安地等着，一秒都显得那么长，不知过了几秒几分，她才终于听到一声轻轻的应答：
    嗯。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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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冶暗舒了一口长气, 试探地问宋梦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走一走？
    宋梦圆看齐冶小心翼翼的模样，又笑了，取出手机：我昨天跟同学拿到了联系方式, 看等下能不能去参观十六中。
    不多时, 她对齐冶说：可以了。
    齐冶于是启动引擎, 打开导航，用了十多分钟, 将车子开到十六中大门前。宋梦圆下车和门卫说明情况，得到放行，车子驶进校园停车场。
    两人下车，来到校门口时停了下来。
    十六中位于老市区内, 当年还不是重点学校, 实行走读制, 因此校园比较小, 只有办公楼、教学楼、实验楼、活动楼和操场。站在校门口，就能将学校所有建筑看个遍。
    宋梦圆想起了见到齐冶的第一天, 这货巴巴的守在校门口，等着问她借钱买小吃，不禁笑了, 看向齐冶。
    齐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眺望校园的目光充满了陌生和好奇，回头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宋梦圆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不安起来, 小禁没有主动想去的地方, 是不是意味着她对十六中毫无任何归属感？她想了想, 抬腿去教学楼，那里是学生们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路上, 两边都种了郁郁葱葱的高挺的银杏树，遮住了西照阳光，投下一片浓荫。两人踩着红砖地，穿过银杏路，来到贴着红砖的大楼前，再拾级而上，进入校舍。
    现在端午节放假，校舍里空无一人，在空阔的走廊上漫步，脚步声竟是那样的清晰，一步一步都能听到回声。
    宋梦圆忽然感慨，原来无人的学校竟是这样的安静，平添了许多寂寞。
    教室的门都上了锁，她们只能隔着窗户向内望去，看到一排排不太整齐的桌椅，前方的讲台，擦得不甚干净的黑板，教室后方花花绿绿的黑板报。
    宋梦圆找到自己当年坐的位置，不禁吐槽：你非要跟我坐在一起，也不嫌挤得慌，结果你挡着了其他同学的视线，害得我只好搬到最后面。
    齐冶看向宋梦圆，沉思了好一会儿，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个反应宋梦圆飞快地瞥了齐冶一眼，掩下心中的不安，继续带她去看教学楼其他地方，厕所、走廊转角、顶层都去转了一圈。
    齐冶都无动于衷。
    宋梦圆哭笑不得，齐冶当年逮着没人的地方千方百计要亲她，现在倒好，非但不想（敢）着亲她了，还完全没印象。
    她不得不开始怀疑小一和小禁之间的情报共享程度。小禁明明知道她过十八岁生日时发生的事，却对在学校里的事没有足够的印象，是不是很奇怪？
    宋梦圆忽然想起齐冶初次见到顾琉时，就一点反应也没有，怼高一珂时，也是仿佛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名字。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对袁怡晨有印象吗？
    我知道，你的跟屁虫。
    宋梦圆白了她一眼：你有资格说人家吗？她跟我，是因为她认不出别人，只能从体态行为声音判断对方的身份，跟着我能少许多麻烦。你呢？
    我就想跟着你。齐冶眼睛眨也不眨。
    唉，这点倒是真的一模一样，还万年不变。
    宋梦圆苦笑着摇头，带齐冶走出了教学楼，便要向实验楼走去。虽然她已看出小禁对学校兴趣不大，记忆并不完整，但来都来了，干脆都转一遍呗，谁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回母校了。
    她们正走着，忽然听到从办公楼方向传来了一声呼唤：宋梦圆同学！
    宋梦圆惊讶地停下脚步，这道声音前不久还在手机里听到过。她回过身子，看到一名年近六十，仪态优雅的女性正朝这里慢慢走来。
    校长！
    十六中的校长一直没换过人，还是宋梦圆当年念书时的那一位。
    宋梦圆同学，真是好久不见呀。校长走到两人的面前，亲切地微笑着，又看向齐冶，小齐冶，你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齐冶伪装得很好，可宋梦圆还是看出来了，她方才的脸上分明写了一个大问号，随即像是对上了什么似的，这才认出的校长。
    她向校长问候：下午好，没想到今天过节，校长居然还在学校。
    今天我值班呀，不然怎么会放你们进来呢。校长露出温和而怀念的笑容，你们还是和当年一样关系那么好，形影不离。
    宋梦圆不好纠正校长错误的认知，只好含蓄地笑了一笑。
    齐冶却很配合地点头，矜持地应了一声。
    校长陪她们到实验楼转了一转，闲聊起许多事，学校在六年里的发展，各自的经历，到后来几乎无话不谈。
    出了实验楼，宋梦圆忽然放慢脚步，看向齐冶：你是不是想去厕所？
    齐冶秒懂她的意思，流露出你想引开我就直说的表情，默默背起这个锅，转身找厕所去了。
    等到齐冶不见人影，宋梦圆扭头跟校长说：我能跟校长请教几个问题吗？
    校长笑了：你想问什么呀？
    校长和齐冶是什么关系？
    呵呵，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吗？
    那时候我还小嘛，哪儿能想得到那么多问题，后来毕业了，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疑点。今天难得遇到校长，我可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校长笑了起来，准确说来，是我和齐冶的祖母有关系。
    她顿了顿，轻声叹道：齐冶的祖母吴培宜是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曾经是我的恩师。
    啊这，理论物理和教书育人，这专业是不是跨太大了？
    校长露出怀念的神色：吴老师才华横溢，和齐保寿先生是科学界著名的神仙眷侣，两人为了祖国的建设事业，毅然放弃了在理论界的成就，接受国家安排的任务，后半辈子隐姓埋名，几乎不为人所知。
    能知道他们的人，想来也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是啊。校长忽然笑了起来，你倒会夸人，我可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十六中能成为云州一线重点中学，可离不开校长的耕耘呀。
    校长摇了摇头：我是不肖学生，自觉在物理方面不会有太大出息，就出来教书了，再后来就到这里管学校了。
    她沉默片刻，这才继续说：有一天，我突然接到老师的电话，在我的记忆中，这应该是老师第一次求人。
    宋梦圆迟疑道：难道说
    嗯，就如你猜的那样，老师希望我帮忙把齐冶塞到学校里，当时我还是三十四中的校长，你可能不知道，三十四中是初中。
    宋梦圆愕然道：也就是说，齐冶几乎是刚念完博士，就被送到初中重新念书？
    你果然知道了呀，校长笑道，不过你猜得不太准确，齐冶拿到博士学位后，在德国波恩大学工作了四个月，才被老师带回国内，在家里养了几个月，直到秋天再上初中的。
    宋梦圆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出于谨慎，又向校长请教：吴奶奶为什么会想到让齐冶回来念中学呢？
    校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宋梦圆同学，你当年第一次见到齐冶的时候，对她是什么印象呢？
    宋梦圆露出难以言表的神色。
    校长鼓励道：这里没有外人，尽管如实说吧。
    大家当时觉得她像个智障。
    你自己的感受呢？看到宋梦圆有点疑惑，校长微笑说，你的感受一定和别人不一样，不然齐冶也不会亲近你。
    宋梦圆想了想，说：怎么说呢，我当时觉得齐冶是真的很漂亮，又很缺乏教养，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可是她个性其实挺好的，不然我肯定忍受不了。
    呵呵呵校长笑了。
    宋梦圆很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
    校长轻轻摇头：不过分，不过分，齐冶很幸运，能遇到你，既是缘份，也是福气。
    宋梦圆犹豫地问道：校长，吴奶奶送齐冶回学校读书，难道是为了治齐冶的病吗？
    嗯，差不多。我至今还记得老师给我打电话时说过的话。校长又叹了口气，老师说，齐冶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本应该和普通孩子一样正常长大的，可是她却像个得了自闭症的孩子，拒绝与外界交流，除了做题，就只知道吃喝拉撒睡，饿了就要吃东西，困了就要睡觉，除了思考数学题外，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是有个人样的。
    宋梦圆呆住，齐冶的病情竟然曾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我以为老师是爱孙心切，痛心至极，说话夸张了点，后来我到老师家一看，才知道老师所言不虚。老师为了矫正齐冶，真是费尽了心血。
    你曾经说过，齐冶是个很乖很安静的孩子，但是，她原来不是那样的。校长露出悲悯的神色，老师为了教导齐冶克制自己的本能，学会听从别人的话，曾经跟她打了起来。齐冶虽然不会大吵大闹，但会把门反锁起来，跟老师冷战，老师不得不通过体罚来让她记住教训。虽然我不赞成老师的做法，但她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宋梦圆默默无言。
    老师好不容易才让齐冶学会听她的话，这才试着让她去学校和同龄人相处，但是
    宋梦圆大概猜到了：齐冶不愿意跟他们交流，反而被他们当成了傻子？
    你说对了。校长苦笑道，十三四岁的孩子是多么敏感冲动啊，齐冶看不上他们，他们也看不起她，就开始欺负她来取乐。可齐冶的性子其实很傲，也很硬，就跟他们打了起来。
    还行，不肯白白受欺负，知道跟人家干仗，宋梦圆心情微妙地想，不由自主地问：是谁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9 21:23:45~20211213 16:1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17.12.7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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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关心这种细节？校长看着宋梦圆笑了, 当然是谁也没赢，我把齐冶送回老师家，挑衅齐冶的学生们是警告处分, 全都回家反省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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