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有点不敢相信：你们公司有那么多钱吗？还是说，你们只是主动牵头，再和别的公司一起合作投资？
    齐冶这才开口：我希望能由我们公司主导投资和使用这个项目，最好是全资，最差也要占到七八成的股份。
    李教授满腹狐疑：你有那么大权力吗？
    看到二老还是难以相信的表情，宋梦圆帮忙解释：齐冶是Somnium集团的董事长，持有Somnium集团绝对优势的股份。Somnium集团本身实力也很雄厚，估计资产有上百亿呢，要全资投资钱教授的项目，还是能办到的。
    没那么简单，李教授却摇了摇头，说：小宋，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国光刻机会落后国外许多年，近两年才赶上来吗？
    宋梦圆还真不知道。
    李教授说：其实光刻机的原理我国早就掌握了，是什么导致了拉开了我国和欧美的巨大差距呢？
    宋梦圆仍然不知道，正懵逼间，齐冶的声音响了起来：关键在于制造工艺。
    李教授惊奇地看向齐冶，点了一点头：对，你心里很清楚嘛！
    宋梦圆摇了摇李教授的手：董事长说得太简略了，我还是不明白。
    齐冶盯着宋梦圆握着老人手的双手，心里不爽。
    李教授露出笑容，慈爱地说：就拿大钱的得意项目来说，我们制造一台光刻机需要十万多个零件，每个零件全部都要精加工，误差要控制到最小，还要严丝合缝地组装在一起，这对我国的工业体系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
    宋梦圆心里咯噔了一下，当即瞄向齐冶：那么多零件，不可能全由一家工厂生产出来。我们投资钱教授的项目，不单单要投钱，还需要组织许多家工厂共同合作，才能制造出一台光刻机？
    对，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你没说出来。
    什么问题呀？
    宋梦圆看出来了，李教授这是职业病犯了，把她当学生一样教了，没看陈教授正满面含笑地摇头嘛。
    李教授兴致勃勃地说：光刻机对零件的要求非常高，每个零件都需要工厂全力以赴地去钻研制造的工艺，在设计、制造一个零件的流程中有许多道工序，每道工序都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技术工人的手艺也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如此这般日积月累，就积累了许多经验，这些经验是非常宝贵的，是不传之秘。欧美对我国的技术封锁，封锁的正是这些宝贵的经验呀。这些经验，是要花大量人力和许多时间才能钻研出来的。
    她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陈教授正拿着手机划拉，趁李教授歇口气的当儿，插嘴道：以前有段时间，我国流行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观念，结果欧美向我们封锁技术的时候，我们就傻眼了。我们没有积累技术经验，只能从最简单的地方开始起步，当我们好不容易追上一两步，发达国家也在改进工艺，又和我们拉开了距离。我们最终花费了比当初估计的更多的资金时间人力，才追赶上发达国家，这是个非常惨痛的教训啊。
    宋梦圆皱眉道：这样说来，要制造一台能用的光刻机，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正是如此。李教授说，大钱的项目我和老陈都看过了，可行性很高，问题在于，他就算带人制造出了新一代的光刻机，可那只是实验室环境使用的原型机，还很粗糙，还不能应用于工业生产，你们还要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去打磨出一台真正能用于生产的机器。
    宋梦圆幽幽地看了一眼齐冶，怪不得COO龚逸飞会那样大力反对呢，原来人家也不全是出于利益使然。
    别的不说，光是寻找合适的零件供应商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这还没算上试生产的磨合，正式生产的谈判呢。
    超级大坑啊这是！
    怪不得国内能生产光刻机的厂商寥寥无几，国外也只有三四家。
    齐冶面不改色地说：成本确实很高，不过我们势在必行。
    陈教授将手机屏幕展示给老伴看：快看，这是小齐公司的介绍，看上去很不错啊，确实有资本投资大钱的项目。
    李教授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说：嗯，小齐脑瓜子灵，就算不搞研究，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还走的实业，真是个好孩子。
    她又拉住齐冶的手，很郑重地说：小齐啊，大钱这个项目命运多舛，老是遇到撤资，差点就做不下去，我希望你能把它做到最后。
    宋梦圆有点疑惑地看向陈教授：陈爷爷，钱教授到底是谁的弟子？
    陈教授连忙宣示主权：我的，是我的。
    然后他不好意思地说：唉，主要是大钱家里有困难，老李就比较挺心疼他。
    宋梦圆很奇怪，钱教授能研发出5NM的光刻机，还能拉到投资做新一代光刻机，作为一代宗师不愁拉到投资，怎么看也是成功人士，为什么两位老人却会这样心疼他呢？
    李教授很快就揭晓了谜题。
    大钱结婚晚，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小儿子，正常情况下，今年应该上初一了。可是这孩子命不好，爸妈都是搞研究的，在外面老是不着家，结果孩子发烧都不知道，最后孩子虽然救回来了，人却失明了。
    宋梦圆感到不忍：钱教授一定非常自责。
    可不是吗，他媳妇也非常后悔，就把工作辞了，在家照顾孩子。李教授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大钱现在拼命做项目拉投资，也是为了孩子。
    宋梦圆想了想，问道：国家不是有残疾人补贴的政策吗，钱教授家难道没申请吗？
    嗨，就那点补贴哪够啊，再说了大钱家也不穷，不缺那点钱。李教授又在摇头，可惜了那个好苗子，本来在理工方面有些天赋，还爱学习，将来说不定能继承父母的衣钵，结果这一失明，就全完了。这孩子本来就心高，受到打击，性格都变了，连家门都不愿意出，也不去学校。
    陈教授苦笑道：其实是去过的，只是正常学校不愿意收这孩子，可是残疾人学校吧，他又嫌教的进度太慢，像在哄傻子，觉得大家把他当傻子看，就不想去了，渐渐的就性格变了。
    宋梦圆不好说什么，这种痛苦只有当事人和家庭才能体会，外人是无法真正理解的，她也只能深表同情。
    李教授说：大钱在努力攒钱，想为孩子尝试多种办法恢复视力。
    宋梦圆奇道：多种办法？
    陈教授说：对，有好几种办法，大钱正在考察这些办法，想从中选出一个最好的。不过认真分类的话，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做手术，往大脑或者眼睛里注射微型芯片，再配戴眼镜，或者装配仿生眼，另一种就是不注射芯片，戴上比较厚重的眼镜，还得连接摄像头和微型电脑。
    宋梦圆心中一动，下意识瞧了一眼齐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只能认真地说：钱教授真的很了不起，他的项目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他完成项目，达成共赢。
    李教授笑着点头：别人说这话我不信，不过小宋说话，我还是很愿意信的。
    陈教授在旁打趣道：要是小宋再睁眼说瞎话呢？
    宋梦圆娇嗔道：陈爷爷！
    李教授笑道：小宋只在自己的事上说瞎话，关系到别人就不这样，我还是信的。
    宋梦圆很高兴得到李教授这样高的评价，心里也沉甸甸的，哎，又多了一份责任。
    她只能好好督促齐冶，把钱长为的项目给搞好了。
    陈教授又说：你们知道为什么钱长为叫大钱吗？
    宋梦圆想了一想，猜道：莫非二老还有个学生也姓钱？
    哎，说对了！小钱是老李的得意门生，现在在中航工作，已经做到总工程师了。陈教授微微一笑，以前我们没少为大钱和小钱谁的发展会更厉害打赌呢。
    宋梦圆笑道：钱教授和钱总工的成就都不一般，我这种小人物就只能仰望了。
    说什么呢，小宋何必妄自菲薄，大钱不还是求到你头上了。我这个小钱，说不定将来也得求你。
    宋梦圆慌忙摆手：奶奶太抬举我了，太折寿了。
    不折寿，不折寿，你不是背靠着这个么。李教授笑着瞧了一眼齐冶。
    宋梦圆也看向齐冶。
    齐冶的腰板更直了，昂头挺胸，像是恨不能把靠山二字大写在脸上，看得宋梦圆一阵无语。
    李教授又拉着宋梦圆的手，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她的这个得意弟子，又说了几个她和陈教授的得意门生，个个都有出息，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凡的成就，听得宋梦圆咋舌不已。
    老夫妇俩留了二人午饭，到了下午，他们精神就有些不济，要去午睡，宋梦圆和齐冶才得以有空告辞。
    临走前，李教授又拉齐冶的手，郑重地说：你还年轻，再好好考虑，世间从来不缺会做生意的人，但一直都缺少真正的数学天才。
    齐冶没有回答。
    宋梦圆也默默无语，只觉得心里难受，又生出了那种微妙的不值。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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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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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冶将车子开出小区, 宋梦圆忽然轻叹了一声。
    为什么叹气？
    老人家说了好多他们学生的事，是不是他们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想把人脉介绍给我呢？
    那是好事。
    宋梦圆笑着看向齐冶：你觉得你是我的靠山, 难道没想过爷爷奶奶可能也是想为我撑腰？
    齐冶果然一脸问号地看向宋梦圆。
    谁叫你的公司是搞技术的, 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 我有他们当靠山，随时都能联系到优秀的技术资源, 让你不敢小瞧我，还要重用我，到了时候没准要求我呢。
    齐冶认真想了一想，说：那更好了, 你在公司的地位会很稳固。
    宋梦圆没料到齐冶是这个脑回路, 又觉得不那么意外, 哭笑不得地说：齐冶, 你能不能把那个恋爱脑收一收？如果你不坚持要送我过来的话，爷爷奶奶就不会认出你, 还说那番话了。
    齐冶眉头一挑，忽然转头看向宋梦圆：你心疼我了。
    宋梦圆没好气地把她的头别回去：看车！都叫你别老是恋爱脑了。
    齐冶老实地把头转回去，看着路况, 又说：不管是数学研究还是做生意都不重要, 只要能把你追回来，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梦圆只好别过头，看向窗外。
    齐冶瞄了一眼宋梦圆, 说：刚才李奶奶说钱长为儿子的事,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这就跟着她一起叫李奶奶了, 真会顺杆爬。
    宋梦圆好笑地转回头：我问你什么？
    你明明想到了的。
    宋梦圆望着齐冶，眼中渐渐升起惊讶之意, 感到难以置信：那眼镜真能解决盲人的问题？
    齐冶微扬下巴：公司当初决定投资制造智能眼镜之前有做过市场调研，所有能整合到智能眼镜的功能全部列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专门向盲人提供可视功能的真视眼镜。
    看着齐冶一副我好有先见之明的模样，宋梦圆一阵阵的好笑，便问她：你也说了，这只是调查，列出所有的功能，后来呢？
    你知道全世界视力残疾患者的数量吗？
    宋梦圆很坦诚地说：不知道。
    盲人加上低视力患者大概有3.9亿，这是还没统计视力受损、下降的患者的数量。二十年后，也就是2050年，包括所有视力有问题的患者和老人，数量会达到5.5亿。
    宋梦圆一惊，随即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所以从一开始，如何帮助盲人视物的功能，就一直纳入我们的考虑之中，相关功能也陆续开发了出来，并整合到智能眼镜里。
    齐冶顿了一顿，说：其实给你的那副眼镜就整合了给盲人使用的可视功能，你回去可以试一试。
    宋梦圆讶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功能？
    那是自然的，因为正常人一般用不上，所以这个功能是默认关闭的，只有使用者是盲人，才会自动打开。
    这也太智能了。
    宋梦圆问道：是通过什么判断的？
    正常人和盲人对光的感受不一样，眼镜会依此判断出使用者的视网膜感光细胞功能是否正常运作。
    宋梦圆大概听懂了，又问：你当时没有主动表态，是不是有别的顾虑？
    是。这次不用宋梦圆问，齐冶就主动解释了，视力障碍患者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完全不能视物，一种是能轻微视物。这两种情况里，帮助当事人实现视物功能的原理也不同，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
    经过这些天在公司的洗礼，宋梦圆已经很敏感了，当即就想到了：还是成本问题？
    对，针对不同视力障碍分级生产不同的眼镜，从生产角度来说比较麻烦，从成本考虑很不划算，于是我们就重新设计功能，不去考虑视力障碍患者的分级情况，一律绕过视网膜细胞，直接将影像传入大脑，实现可视功能。
    宋梦圆略想了一想，惊觉到齐冶虽然嘴上轻描淡写，但实际上非常凡尔赛。
    只是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哪里凡，怪她不了解这方面的技术知识。
    我们开发了这个功能，再加上专门为盲人设计的刺激传输功能回路，研发费用、生产费用七七八八加起来，成本还是不可避免地增加了，因此公司针对成本的控制产生了两种意见。
    宋梦圆大概猜到了，就是不说，只用鼓励的目光看着齐冶。
    齐冶果然上套，继续侃侃而谈。
    一种意见是将普通人使用的眼镜和盲人用眼镜分开生产，分别定价销售，另一种意见是仍然使用一条生产线，统一定价销售。
    宋梦圆很快就想通了为什么会有这两种意见。
    前一种是出于方便销售的考虑，分别生产，成本也不一样，盲人愿意为加装功能付出更高的价格，普通人则能用更为便宜的价格买到智能眼镜，皆大欢喜。
    后一种是为了降低生产成本，维持一定出价，盲人不必付出更高的价钱，普通人则要付出相对较高的价钱，公司利润只高不低。
    这两种意见乍看着眼点在于生产成本上，实际上消费者受益程度却会产生分配不均的效果。
    如果按前一种定价，因盲致贫的患者其实相当多，未必有钱去买眼镜。如果按后一种定价，普通消费者又不见得愿意为自己用不上的功能额外付费。
    真是两难。
    齐冶说：目前公司倾向于前一种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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