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梦圆当然也会很高兴地夸她。
    可是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一个大公司董事长，怎么可能还像少时那样毫不掩饰地露出求夸奖的表情呢？
    一定是错觉。
    齐冶望了她半天，说：你对刚才的会议怎么看？
    宋梦圆很公事公办地说：董事长相当有魄力，就是不知道公司能执行到什么程度。
    就这些？
    宋梦圆一脸无辜：我没法做出更有远见的评价，如果董事长想知道更多，问问裴经理会比较好。
    齐冶无言地看着宋梦圆，忽然朝她走了几步，逼到她跟前，脸上露出很不满意的表情。
    宋梦圆没来得及后退，只好直面齐冶逼得很近的脸。
    她眨了眨眼，观察到齐冶脸上的皮肤状态还不错，细腻光滑，没有痘痘，也没有皱纹，看来鸾城的湿润气候很养人。
    要是在北方，齐冶就得多补水了。
    齐冶发现宋梦圆竟然走了神，忽然很想像捏气球一样去捏她的脸。
    她最终没有这样做，只出声问：我做成了这么难的事，你就一点感想也没有？
    宋梦圆：
    她感到自己跟被雷劈了似的，外焦里嫰，哭笑不得：董事长，这才刚开个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齐冶拧起眉：如果我不答应接收这个项目，你打算怎么跟钱长为说？
    当然是公事公办了，钱教授应该早有心理准备。
    齐冶露出了拳头打到棉花上的表情，随即又问：你不怕陈教授和李教授为难？
    宋梦圆心中一动。
    钱长为跟她问起陈爷爷李奶奶的事，别人只要脑子正常，都能推断出其中一人必是教授，却未必能肯定另一人也是教授。
    齐冶何以肯定二老都是教授的？
    要说是听过二老的名声，也不太可能。
    二老是搞工学的，跟齐冶搞的理论研究相差甚远，齐冶又不是会关心其他专业的人，怎么会听说他们的大名？
    只能认为齐冶是通过别的途径知道的。
    问题又来了
    宋特助，当着上司的面不回话，还敢走神？
    齐冶说话声变得低沉，言语间仿佛在酝酿着风暴。
    宋梦圆抬眼望着齐冶：董事长的问题和工作没有关系，我不觉得有必要回答。
    低气压一下子消散了。
    齐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认为我做的事不值得一提？
    这就无理取闹了啊。
    宋梦圆隐约知道齐冶想要的什么，就是不愿意去捅破那层纸。
    有些事一旦挑明，就会回不去了。
    可是，上司的情绪还是要安抚的。
    宋梦圆说：不是的，我认为董事长为了解决公司困难，愿意冒险去投资一个项目，本身就很难得。我想钱教授一定会非常感谢你的，公司将来也会感谢你今天的决定。
    齐冶后退两步，站在那儿，看上去孤伶伶的，宋梦圆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宋特助，你认为我做的事情，对你没有任何帮助，是吗？
    宋梦圆不得不心里咯噔一下：完蛋，齐冶真就是想要她夸夸她。
    可是，真没什么可夸的啊，她还觉得齐冶有点欠打，齐冶根本就不缺夸好吗？
    是她的夸奖比别人的金贵吗？
    心里涌上了千言万语的槽，却不能吐出来，那别提有多难受了，就跟憋尿差不多。
    董事长，你的工作不是帮助我，而是我帮助你完成决策，指导公司的运营。不管董事长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要尽可能辅助你把决定传达下去，推动公司切实执行你的决定。
    求求你，不要再说傻话了。
    齐冶定定地看着宋梦圆，终于垂下眼帘，转过身，走向办公桌。
    你去打饭吧。
    宋梦圆松了一口气，尽力忽略齐冶瞬间露出的失望神色，离开了办公室。
    她还是有点担心，生怕齐冶又搞什么妖蛾子，幸好一天下来齐冶都如常工作，就是命令她跑腿的频率高了点。
    行吧，这也是上司的特权，幸好不算过分，就不追究她搞职权骚扰了。
    到了晚上，宋梦圆才有空跟袁怡晨探讨白天的事。
    晨晨：啊这，你怀疑齐冶可能查过你的事？Emmmm她那么有钱，找个私家侦探打听你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她果然对你旧情未了咯？
    谁还不是个宝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考虑放弃五万，直接辞职了。
    晨晨：！！！
    晨晨：你居然接受这个假设了！
    谁还不是个宝宝：不然呢？我又不傻。
    晨晨：我知道，你会装傻。
    谁还不是个宝宝：去你的。
    晨晨：我不走，那啥，你真不要那五万啦？！
    谁还不是个宝宝：嗯，反正学姐不会催我，我厚脸皮拖一拖，晚些时候再还也行。
    晨晨：行吧，只要你想好了，我都支持你的。
    晨晨：梦圆啊，我就问问，别生气哦。
    谁还不是个宝宝：别问了。
    晨晨：好叭。
    宋梦圆知道袁怡晨想问什么，幸好对方还算善体人意，没勉强问出来，不然她会暂时和袁怡晨绝交八小时。
    退出传书，宋梦圆摘下眼镜，在床上转辗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以前嗅到的令人静心宁神的香气仿佛失效了，只有脑内烦乱的思绪此起彼伏。
    唉，恐怕以后不能再装傻了，看今天这个情景，齐冶多半会忍不住，找个时间挑明了，到时她可要怎么回应？
    还不如走掉。
    一想到要走，宋梦圆胸口就一阵阵的难受，眼睛酸涩。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一声咔嗒，那声音很轻微，像发生在梦里，又像发生在现实里。
    宋梦圆意识尚在清醒和迷糊之间，不断地在想睡觉和想起来察看动静这两种念头之间转悠。
    忽然，她又感觉到了什么，那是说不上来的奇怪感受，好像有什么在盯着她，仿佛一只阿飘。
    她吓醒了，胆战心惊地坐起，向床边望去，什么也没有。
    什么嘛，虚惊一场等等，下方那一大团黑糊糊的是啥！
    那里原本应该只有地毯吧？！
    宋梦圆整个人都炸毛了，鸡皮疙瘩一下子从全身冒出，凉气跟电流一样刷地窜过她的脊背。
    她下意识触动床头柜感应灯，灯光大亮，赫然发现那儿是一个蹲着的人，脸埋在胳臂里，只露出了一头乌黑的头发。
    什么鬼啊！
    对方感到光，慌忙抬起头，原来是齐冶！
    宋梦圆又吓又怕，又是恼火。
    大半夜的你进来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样做很吓人吗？吓死我了都！还不赶紧出去！
    宋梦圆骂完，才发现齐冶那张俊美的脸上全是眼泪，像是哭了好久，怔住了。
    齐冶慌张地擦了把脸，又手忙脚乱地爬起，整个人恨不能缩起来，小声地说：对不起我这就出去。
    她的背影垂头丧气，走得还拖拉，关上门的时候又很委屈地朝这边瞥了一眼，目光里充满恋恋不舍。
    直到齐冶彻底关上门，宋梦圆才回过神，又开始发呆。
    刚才的齐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冰冷和锋锐，也没有一丝丝的别扭，只有毫不遮掩的本真，就像不，根本就是六年前的齐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连更三章
    我们的小宋就要知道齐冶精分了~
    基友说我有一段写得像恐怖悬疑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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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梦圆这一宿都没睡好觉, 只好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早起。
    她回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一幕，就心里毛毛的，天啊, 她居然那样不客气地骂自己的顶头上司！
    幸好她没用脏字。
    幸亏她一直很淑女。
    齐冶那个小心眼, 一定会给她穿小鞋, 就像昨天下午那样，有事没事都要让她跑腿。
    还是补救下吧。
    不过她明明有好好反锁门, 齐冶居然还能溜进来，啧，这家伙一定是私藏了钥匙，这房子不能住了。
    宋梦圆想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事, 手上一点停歇也没有, 把早餐做好, 便按时去叫齐冶起床。
    齐冶洗漱完毕, 换好衣服下来，看到长长的餐桌一端居然摆了七八道食品。
    色彩缤纷的炒饭, 油亮的香煎培根金针菇卷，酥脆的黑胡椒干煎虾，犹如琥珀的银耳雪梨羹, 八分熟的白底黄心煎蛋, 一碟现成的辣白菜，一杯牛奶，还有饭后甜点椰蓉球, 粗略一数能有七、八个。
    齐冶看了眼宋梦圆的份, 就没这么丰富了, 只有炒饭、煎虾、羹、辣白菜。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牛奶, 每样菜式各尝了一口，脸上不动声色地说：宋特助今天做的还可以，以后每天都要保持这个水准。
    宋梦圆差点没掰断手里的勺子，恨得牙痒痒，她为什么要这么贱，自己给自己挖坑！
    她就知道齐冶不会高抬贵手，反而会顺杆往上爬！
    齐冶吃完饭，脸上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站起来说：把甜点打包，我要路上吃。
    她一面说，一面顺手拈了一个椰蓉球扔进嘴里。
    宋梦圆回头戴上眼镜，敲袁怡晨。
    谁还不是个宝宝：她好讨厌啊！我一定要辞职！
    晨晨：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谁还不是个宝宝：等公司和钱教授签完合同的。
    晨晨：那你有得熬了。
    谁还不是个宝宝：我看齐冶那个干劲，像是恨不能赶紧搞定，一周内应该可以走掉的。
    晨晨：话最好不要说太绝对了（狗头
    谁还不是个宝宝：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乌鸦嘴？
    袁怡晨还没解释，宋梦圆就下线了。
    莫得办法，她们接下来要去峰会，参加闭幕式，不好戴眼镜招摇。
    就算在去峰会的路上，齐冶也会过问宋梦圆玩手机是在跟谁说话。
    管得好宽！
    反驳过去，齐冶还能振振有词：不准和海扬微私联。
    说得她好像是现任偶像似的。
    宋梦圆想起当初上学那会儿，经常有经纪公司过来问她要不要当偶像，要不要拍戏什么的，还会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准能成为全国人民的初恋！
    当时初恋脸很火，夸一个女孩年轻美貌，干净纯洁，常常会用这样的形容。
    宋梦圆有时闲了，就会笑着反问人家：全国那么多人，还没遇到我之前，不会连个初恋也没有吧？再说了，女孩子的初恋也不可能是我呀。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见过你。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
    不过宋梦圆通通都拒绝了。
    父母不喜欢她进入娱乐圈是一个原因，另一个理由是会没时间跟齐冶贴贴。
    她去哪儿，齐冶都想跟到哪儿。
    以齐冶的颜值进娱乐圈那是绰绰有余，可那不是作孽吗？
    让一个数学天才去娱乐圈唱跳，准有大把人怒砸经纪公司，骂她带坏人家，齐冶的父母就更饶不了她了。
    社会很复杂，它对每个人，每个职业的态度都非常微妙含混，表面和内里的评价往往不见得一致。
    宋梦圆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齐冶只抽空过问了下宋梦圆的私事，大部分时间都在想袁怡晨的报告。
    宋梦圆察觉到她的意图，宁可不要钱，也要离开。
    早上的大餐还没热乎够，一盆现实的冷水就把她泼得透心凉。
    怎么会有这么难搞的人。
    打包带来的椰蓉球顿时不香了。
    到了会场，齐冶先去看看自家公司的展台。
    虽然智能眼镜暂时不能公开，但公司的其他产品仍然足够优秀，吸引了许多客商和群众，展台内外全是人。
    其他大厂商的展台也不遑多让。
    宋梦圆还特意找了找深海技术的展台，发现它也挺热闹的。
    她不禁感慨，看这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光景，谁能想到智能设备制造产业竟是虚假繁荣？
    不过，看得出来，普通群众对新技术还是非常感兴趣的，只是高昂的价格令他们望而却步，看看就算。
    宋梦圆想起了钱长为的话。
    晚上闭幕式开始前入场时，宋梦圆终于遇到钱长为，便把公司有意和他们合作的消息透露给他。
    钱长为松了一口气，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小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我们公司虽然有这个意向，不过具体要怎么落实，可能还要再等几天才有正式回音，钱教授还是不要高兴太早了。
    钱长为听出宋梦圆委婉的提示，苦笑道：能有希望就好，唉，我也知道，跟我们合作，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钱教授，梦圆，今天你们又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了。
    海扬微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在两人中间插入，很自然地搭着宋梦圆的肩膀，跟钱长为打过招呼后，又故意左右张望，笑道：你家那个不讲理的上司呢？
    董事长去洗手间了，我在这里看到钱教授，就跟他打个招呼，等下我就该去洗手间接领导了。
    海扬微笑了起来：这可正好，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宋梦圆一听便猜到了。
    海扬微说：你的黑名单已经撤了，从此以后你在全国都可畅行无阻。
    宋梦圆笑道：谢谢学姐，要没有你帮忙，我可要头疼了。
    这时不嫌我是海总啦？
    海总帮我有问题，可是学姐帮可爱的学妹，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呀。
    就你会说话。海扬微笑着刮了一下宋梦圆的鼻子。
    钱长为也很为宋梦圆高兴。
    只有一个人不开心。
    宋特助，我有警告过你不要跟深海技术的人联系。
    三人回头，看到齐冶一脸煞气朝他们走来，均心下了然。
    钱长为可不想给将来的合作者兼东家留下坏印象，于是替宋梦圆辩解：齐董，这是个误会，海总只是作为小宋的学姐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这是私人性质的。我可以作证她们说话没有牵扯到任何和公司有关的内容。
    齐冶这才向钱长为点了一点头：钱教授，我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这个女人。
    她的视线落在海扬微搭在宋梦圆肩膀的手。
    海扬微非但不松开手，还改为大方搂着宋梦圆的肩膀，下巴微扬：你的特助从HR黑名单撤下来了，齐董难道不为自己的属下高兴吗？说起来，如果齐董很重视梦圆的话，这活本来应该由齐董来做吧？还是说，齐董并不想让梦圆离开，才故意对黑名单视而不见？
    齐冶一下子拉长了脸，视线凌厉地射向海扬微，迟迟没说话，一看就知道是在攒大招。
    宋梦圆无语，海扬微怎么老是想挑衅齐冶，齐冶也是，怎么老是经不起海扬微的挑拨。
    她轻拍海扬微的手，拉开距离：学姐，总之今天谢谢你告诉我好消息，既然董事长回来了，我也该去工作了。
    海扬微摆摆手：去吧去吧，回头有空再聊。
    她故意朝宋梦圆抛了个媚眼。
    宋梦圆有些好笑，又有点无奈，没有回应，先向钱长为告辞，再匆匆来到齐冶身边，试图把她带走：董事长，我们该入场了。
    齐冶冷冷地望着海扬微离去，再看向宋梦圆：宋特助，我从没见过你这样需要上司三番五次提醒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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