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这次争吵双方派系组成不太合常理。
    面向消费者的几个部门，如市场部、营销部、渠道部等部门负责人居然不怎么考虑市场，而是考虑成本能否尽快回收。和他们职能相似的销售部负责人却力主设计会影响到未来的市场销售。
    这就像是一堆乌鸦里突然出现个白乌鸦，分外惹眼。
    财务部的立场也有些微妙，虽然要求控制成本，但对设计部等的要求，却也没怎么驳斥。
    宋梦圆意识到当前的局面有点诡异，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裴雨婷，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她觉得裴雨婷在行政部的尴尬处境，似乎和眼前的局面有着看不见的联系。
    行政部的最高负责人，行政总监徐总与公司的生产、营销等一线职能不相干，本应立场中立，但她几次发言都很坚决地支持要控制成本，并要求尽快收回成本。
    这就管得有点宽了。
    每次徐总发言，宋梦圆都会偷偷地看裴雨婷，毫不意外地发现她一闪即逝的嘲讽和不耐的神情。
    这时，宋梦圆忽然意识到一个不自然的地方裴雨婷一直没有看她！
    要知道齐冶脸上再冷漠，眼神还是偶尔会与宋梦圆的视线相触的。
    正常情况下，只要在同一场合相处足够的时间，每个人都会有至少一次的眼神接触，一次互动都没有才是最反常的。
    宋梦圆的大脑立时拉响了警报：此时有坑，裴雨婷还在生气，故意不去提醒她！
    此时，她注意到杨暄投来的目光，又接收到蔡部长的眼色，登时醒悟过来该她上场了。
    宋梦圆看他们吵得激烈，动静不弄大点，他们是不会注意到她的，只好站起，拍了两下清脆响亮的巴掌，成功地把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各位的发言都很足够了，我希望大家能先冷静下来，宋梦圆心里有点打鼓，脸上还是维持笑容环顾全场，还有人想要发言的吗？
    我还没说完！营销总监应声而起，一张嘴就要连篇大论。
    够了。
    齐冶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有力，营销总监像被捏住喉咙，张了张嘴，还是讪讪然地住口，只有一双眼睛犹自不服气。
    杨暄说：如宋特助所说，大家都已经发言了，理由也都说得很明确了，这里不如交给董事长来作决断吧。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齐冶。
    这让宋梦圆莫名地想起古装剧经常有的画面：群臣口角，相持不下，天子不耐烦，众人就赶紧鞠躬，恭请圣裁。
    万众瞩目之下，齐冶微微侧头，看向宋梦圆：宋特助，你怎么看？
    哈？
    刹那间，宋梦圆一脸呆滞，完全没回过神。
    只能说美人毕竟是美人，众人完全没意识到宋梦圆的失态，只看到她惊讶地回视董事长，像是一个普通学生突然被老师点名解答奥数题。
    有资格回答问题的学霸裴雨婷带着点吃惊，又带着点看好戏的心态，看向宋梦圆。
    其他人也抱着相似的态度，董事长突然点名宋梦圆就像一次有针对性的突击考试，他们很好奇新来的特助会如何表现。
    宋梦圆感受着全场的注目礼，心里再度给齐冶送上千百刀，一边递刀一面怒骂：为什么要坑我！这种事你自己决定不好吗！
    太坑了！
    这个决议其实很好回答，但是公司现在面临的问题显然并不在于会议议题本身，如果她作出回答，齐冶九成会采纳，公司反对派或者不敢有异议，但一定会很痛快地把锅甩给她！
    可是人都被架上去了，岂是说下就能下的。
    宋梦圆心里苦，脸上不得不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刚才的争论她都听了七七八八，早上在短暂的融洽时光里，裴雨婷也提供了会议的大背景。
    在眼下，智能手机市场停滞期已经延续了近十年智能手机性能过剩，消费者购买手机的意愿越来越低，全球手机产量逐年下降，厂商不得不扩张智能设备市场，把手机产量转化为其他各种智能设备产量，智能家具，智能汽车、智能穿戴设备等其他市场变得红红火火。
    然而这些智能设备都是大件，消费者们根本不会在短时间内为这些大件更新换代，换句话说，这些市场只能有限度地为公司续命，却不能让公司赚钱。
    智能设备市场里，不断淘汰了众多中小厂商，各大厂商开始拼刀见红，不断地互相蚕食对方的市场份额，前十年曾经在国内红遍全国的某O，某V都黯然退场，退到国外开拓发展中国家市场苟延残喘。
    与此同时，以AR、VR、新一代数据传输为首的众多技术逐渐成熟，有望在短时间内出现全新突破。
    国内外的智能设备大厂不约而同开始了攻坚战，试图从智能眼镜或者其他智能设备突围。
    谁能成功，谁就将引领下一个十年的智能设备市场！
    在这个背景下，Somnium智造根本就没有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公司一旦倒塌，其他厂商将会像一群饿狼齐拥而上，把它瓜分得一干二净，不见尸骨。
    答案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了。
    我初来乍到，对公司有些情况还不太了解，所以我想先向大家请教几个问题。
    齐冶微一点头，算是准了。
    宋梦圆看向设计部部长：请问眼镜造型的设计，只有大家现在佩戴的这一种吗？
    有好几种，只是生产线没跟上，才只做了基础款的样品，供系统开发部测试用。
    宋梦圆点点头，再问产品部和市场部：有细分不同客户群体的产品种类吗？
    产品部部长答道：当然有了，基础款一种，中端产品一种，高端产品一种，企业版一种，特供版一种，总共五种。眼镜造价高昂，不可能像过去手机市场那样，一两千就可以出售，现在市面上的智能眼镜其实就是低端产品，我们不可能再制造这类无用的东西。
    那么大家认为我们正在测试的样品，是否接近完成品呢？
    系统研发部的负责人抢道：我们开发的系统已经相当完善了，剩下的都是细节问题。
    他下意识看向齐冶，有点害怕她会驳斥。
    不为别的，就为前天晚上，齐冶突然给他发信息，要求调整系统响应灵敏度，还批评他们没考虑使用者可能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改变主意。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其他和产品相关的部门负责人也都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宋梦圆点点头，再环顾全场，缓缓地说：其实大家方才在讨论的时候，还忽略了一件事。
    众人都是一愣。
    其实这句话应该由柳部长来说的。
    设计部的负责人柳部长呆了一呆，疑惑地看向宋梦圆。
    宋梦圆俏皮地托了一下眼镜：眼镜除了实用功能外，还会起到装饰的作用。
    柳部长啊了一声，说：确实如此！
    如果眼镜不能起到美化主人的作用，会有相当一部分的消费者拒绝购买公司的产品。而对公司来说，尽可能把产品销售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卖不出去，成本是不可能收回来的。
    很多人情不自禁地点头。
    最重要的是，大家已经为如何推销产品作出了最大的努力，在我看来，这个产品已经相当成熟了，只是大家还在精益求精，希望能把这个产品做到最好。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打败其他竞争对手，第一时间占据最大的市场份额。
    没错。几个人纷纷应和。
    公司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放弃已有的成果，转而去做次品，公司的产品将会无法销售出去，也无法占领市场，最后被其他竞争对手排挤出去。这应该不是大家想看到的局面。
    屋内非常安静。
    宋梦圆最后做了个总结：我认为应该尽可能保留优秀的设计，想办法找到下一个高端芯片的替代供应商。大家觉得呢？
    齐冶第一时间开口：宋特助说得不错，各位有别的意见吗？没有的话，我们就按这个决定为前提，考虑怎么找到可替代的芯片供应商。
    董事长这番话明显是认可了宋特助的提议，大家肃然，没有提出异议。
    裴雨婷心情复杂地垂下眼帘。
    宋梦圆不会七国语言，不懂技术，没有傲人的履历，但她最少是211的毕业生，基本的智商摆在那里，只要有合适的舞台，她就能发光。
    况且她在开会前还跟对方交待了需要了解的背景知识，这种情况下，宋梦圆已不可能会给出令人不满意的答卷。
    真正让她感到威胁的是宋梦圆毫不怯场，落落大方的表现。
    这可不是从来没参与过高级会议，从未站过高层次舞台的人所能办到的事。
    难道她小看了宋梦圆吗？
    齐冶说：财务部、采购部、生产部、技术研发相关部门的人都留下来，其他人可以散会了。
    会议室立时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被点名的负责人靠拢过来。
    宋梦圆猜齐冶接下来开的第二个会，大概是要讨论资金和芯片都上哪搞。
    果然，齐冶张嘴就问：智造的资金情况如何？
    CFO王星纬最先开口：董事长，智造的流动资金不多了，账面上只剩一亿出头。
    好多钱！
    宋梦圆听直了眼，随即反应过来，一亿出头对大公司来说可能真的很少。
    能撑多长时间？
    王星纬迟疑地说：精打细算的话，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三个月应该够了，到时我再拨资金过来。
    王星纬露出不能苟同的表情：董事长，可不能光我们投入资金，金融公司那边压力本来就不小，再拨资金过来，材料那边怎么办？
    下次董事会议我会提出投入新一轮资金的议题。
    王星纬的神色这才松缓，不再言语。
    宋梦圆颇为惊奇，王星纬这会儿发言还挺活跃，态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王星纬刚刚说的话，让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公司内部确实存在两个派系。
    现在坐在这里的，都是齐冶信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认真向大家请教问题，虽然可能没啥用，能看到这儿的好像也不在乎了，不过还是问问叭
    这本文取名和文案有没有问题？
    如果以上都没有问题，是正文有问题？
    还是我营业不到位？那我只能认命了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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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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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小型会议连主持人都不用了，全是齐冶在问，其他人回答。
    国内的芯片供应商，全都排查完了吗？
    蔡部长答道：成熟的芯片供应商全都排查完了，他们已经与其他厂商达成战略合作，不会再和我们合作。
    生产部部长说：自成一体的供应商不好找，那么我们分别找产业链上的代工厂，组成一个芯片生产线，也是可以的吧？
    这也是一个思路，我们正在整理，就算我们能在短时间内考察到合适的代工厂，组装成生产线，蔡部长叹道：怕就怕我们的动作没有深海技术的快。
    芯片设计部的潘部长说：越是高端的芯片，一般代工厂就越做不好，光刻机这关太难过了。就我所知，能制造3纳米以下芯片的光刻机，国内也才12家，其他中小代工厂哪有这样的设备。
    齐冶刚要说话，王星纬满脸警惕地抢先发言：董事长，我们出钱买光刻机什么的可不行，一台3纳米光刻机，最少也要一两亿美元，远超出我们的预算！
    宋梦圆看向齐冶，发现她面不改色地闭上嘴，很是从善如流。
    原来她真的会打算出钱买光刻机。
    宋梦圆还发现裴雨婷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再看向其他人，全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难道齐冶在公司的形象一直很败家？
    忽然，齐冶回头向她问道：我们近一周的行程有哪些？只说重要的。
    宋梦圆清楚地看到裴雨婷飞快地向她们投来一瞥，那眼神非常古怪，不由暗惊，难道这个问题有坑？
    她在眼镜里翻了翻裴雨婷之前发来的行程表，发现一个高科技产业峰会标注了星号，其他行程或无任何标注，或者可以弹性调节，怎么也看不出有何问题。
    只是裴雨婷的目光让她非常在意，万一真的有坑怎么办？
    宋梦圆决定拉裴雨婷下水：一周内只有一个峰会是必须参加的，其他的行程可能需要裴经理帮忙调整。
    裴雨婷立刻射来严厉的目光。
    宋梦圆一脸正直地望着齐冶，仿若没有察觉。
    什么峰会？齐冶仍然逮着宋梦圆问。
    宋梦圆惯例在心里骂了一句齐冶，这应该问裴雨婷才是。
    幸好这份电子行程表是智能眼镜系统的产物，视线稍一集中，便弹出了更为详细的说明。
    宋梦圆一眼扫去便懂了：这是一个在国内举办的国际高科技产业峰会，国内外的芯片制造商都会参加。董事长在第一天还要做主题报告。
    哪天开始？
    三天后。
    齐冶想了想说：这样吧，这三天不能浪费，我去美国一趟
    不行！董事长你不能去！不可以！
    场内反对声几乎同时响起，除了宋梦圆，所有人的表现惊人地一致。
    宋梦圆不但看到裴雨婷的担忧，还看到了其他人毫不掩饰的担心，很是惊讶。
    王星纬很直白地说：太危险了，董事长能去，可未必能回来了，董事长回不来，我们公司就等着倒闭吧。
    宋梦圆愕然，哪有大公司离开领导就运作不下去的，这其实是小作坊吧？
    更叫宋梦圆疑惑的是王星纬的话，什么叫齐冶能去，却未必能回来？看他们的意思，齐冶去美国有危险？
    齐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哪个国际大佬吗？
    这六年里齐冶到底发生了啥啊？！
    蔡部长出声：这样吧，董事长，我们争取一个月内考察完国内的代工厂，看看能不能凑成一条生产线，最不济也要完成所有样品的调试，弄出完成品来，到时我们再想办法搞全套的芯片生产线。
    齐冶缓缓点头：可以。
    她还指示技术相关部门也要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通过人脉找到门路，搞到高端光刻机，中小代工厂没有，不等于各大学院、研究所没有啊。
    能入职Somnium集团技术部门的，个个都是科研界的精英，能联系到的老师同学一抓一大把，不然他们的履历就白混了。
    会议就此结束，宋梦圆跟着齐冶离开，还能听到王星纬跟蔡部长讨价还价，要求他把时间压缩到三周，蔡部长吐槽她比资本家还资本家，董事长都同意了，她还想压缩时间。
    王星纬毫不退让：我不精打细算，这一亿可撑不到三个月！
    都是叫钱闹的。
    宋梦圆认识到一件事：她呆的这家公司可能真的很烧钱，一亿都要抠抠搜搜地用。
    有那么一瞬间，宋梦圆对这家公司产生了亲切感，大家都是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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