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走了过来，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递给她。
    不用不用。她胡乱扯了几张纸擦脸，我脸脏。
    不脏。男生忽然冷不丁地回了一句。
    后桌同学，小龙虾吃吗？见男生在她斜后方的单人座位上坐下，她笑嘻嘻地转身将外卖盒子献宝似的放他面前：很好吃的，一起尝尝？
    男生微微探头，看了看里面红艳艳的汁水和小龙虾，矜持地捞起一个舔了一下，立刻被辣得涨红了脸，咳、咳，我吃不来。
    杨竹君惊了，她忙给男生倒水。
    小小的插曲过后，男生就趴在桌上睡觉了，细碎刘海遮挡住眉眼。
    杨竹君继续转回去吃完剩下的外卖。她肠胃其实不太好，辛辣的的食物容易刺激到让她肚子疼。果不其然，她肚子痛了。
    杨竹君放弃继续进食，立刻跑去楼下的校医务室开肠胃药。
    谁想到这天中暑的同学特别多，校医很忙，杨竹君等啊等，等到了下课铃。铃声一响，她猛地反应过来她的外卖盒没有清，教室也一股味，下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这不是遭了吗！
    她连药都来不及开了，又急急忙忙跑回教室想收拾残局。
    回到教室，杨竹君没想到她的课桌干干净净，外卖盒和沾满红油的餐巾纸都不见了，教室的所有窗户都大开着，她座位附近的窗台放着几朵茉莉花，空气里只能隐约闻到花香。
    哪个大好人帮她收拾了残局？
    她后来问了当时的好友、也问了给她带小龙虾的隔壁班同学，都不是他们。问不到人，这件事便被她搁置不管了。
    从记忆的漩涡中回神，杨竹君鼻尖仍然萦绕着栀子花清新淡雅的香气，幽幽的，清远的。
    杨竹君抬头，就看见夜色下路旁静悄悄绽放的栀子花，傅斯越就站在花坛边，接过侍者递过来的车钥匙。
    傅斯越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转头看向杨竹君。
    杨竹君忙摆手：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怎么好劳烦你再送我回去呢。
    傅斯越沉默了两秒，关上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朝她颔首，注意安全。
    杨竹君点点头，她朝路边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就停在傅斯越车后。傅斯越瞧了眼后面的车，径自坐上了自己的保时捷。
    再见，晚安哦。杨竹君晃晃手，眼睛笑成月牙形，我等你的回复！
    单身公寓这边，粱紫洁见杨竹君这些天的状态不错，已经搬回去了。这天晚上，杨竹君和粱紫洁视频，一边闲聊，一边对着镜头大吃特吃小龙虾，馋得粱紫洁也点了个外卖当夜宵。
    我觉得你和他有戏。粱紫洁啃着鸡爪，断言道。
    杨竹君眨眨眼：怎么说？
    我朋友圈的那些富家千金们各种借着家里的、朋友的关系想见他一面都见不到，但你都登堂入室了哎！你能进他的家门就足以说明他对你是不同的。
    杨竹君失笑：什么嘛，那不是我舔着脸找他的嘛。
    那也得他愿意让你找。
    不说了，我妈找我视频了，拜拜。
    哎，886。
    粱紫洁挂掉视频之后，杨竹君立刻接起她母亲打过来的视频。通话刚打开，牛骨汤餐馆里一对中年夫妇的脸立刻映在手机屏幕上。
    中年夫妇脸上带着慈爱的笑。
    杨竹君将镜头朝天花板怼了几秒，迅速将桌上的外卖盒扫到旁边，抽纸擦干净嘴巴才对着镜头甜甜地喊：爸妈，快收店了吧？
    嗯，晚十点就收。杨竹君的妈妈朱娟将手机转了一下，餐馆收拾得很整洁，远处的灯都关了，就剩他们头顶的这盏还开着，白天忙，现在闲下来你爸就想看看你。
    爸，杨竹君看着手机屏幕里围着红色围裙的男人，笑意盎然，下个月中秋节我把之前攒的年假一起放了，我肯定能回家陪你们一星期。
    好好好！杨父缓慢走去将厨房门锁上，动作看起来比年前要利索一点，他抿唇笑：等你回来啊，尝尝我和你妈研发出来的新口味牛骨汤！
    哎好！
    君君啊，中秋节子波放多少天假啊？朱娟没看到杨竹君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继续笑着问：我和你爸想着，你和子波也谈了蛮久了，你工作也稳定了，是不是要考虑下一步了？要是你们假期都有时间，要不要和他大舅一家见一面，我们俩知道子波这些年寄人篱下不容易，彩礼什么的可以不要，你们安新家我和你爸都会尽全力支持的。
    不是，妈
    对对，杨父说：我们盘下来的这家店这几年生意不错的，我找中介问了你们公司附近的房价，一套小两居我们可以买下来，君君你有没有中意的小区啊？
    夫妻俩劈里啪啦地讲，杨竹君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插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坦白说，王子波之前和她交往的时候，对她父母是真心的好，比她还会对她父母嘘寒问暖，逢年过节也都记得送贴心的礼物。
    她父母对王子波这人很满意，一直盼着等她回国后给他们张罗婚事。
    家里破产后，她爸开货车赚外快的时候又惨遭车祸，断了一条腿，过错方在她爸这一方，医药费连带给对方的赔偿金顿时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雪上加霜。
    她清楚地感受到她爸妈的精神萎靡了下去。
    王子波的出现让她爸妈振作起来。
    因为他们不想让女儿的男朋友觉得他们不仅穷，还得过且过。
    杨竹君不确定要是她将自己和王子波分手的消息告诉他们，他们会不会倒下去。
    想到这里，杨竹君暂且压制下向他们倾诉真相的冲动。
    他中秋节估计会很忙，没有时间过来。而且，杨竹君顿了一下，爸妈，我还不急着结婚，万一以后遇到更好的人了呢。
    杨竹君这么说，是想给俩人打一个预防针，潜含义是她有可能和王子波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分手。
    你这孩子话说的，朱娟明显不同意，你出国那两年，子波他都没和你闹分手，我们俩生个病啊他忙里忙外，不容易的。以我们的家境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孩了，你抓紧点！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用言说，就清楚对方的想法。
    唉，是他们拖累了女儿啊。
    哼。
    杨竹君撇撇嘴，追我的人可多了去了，爸爸妈妈不要自卑，你们女儿优秀着呢。
    真的？杨父惊愕。
    那可不是。杨竹君说着说着演了起来：今天晚上就有一个追求者借机请我吃了大餐呢，一顿饭好几万的那种。
    大吹特吹之后，杨竹君在父母俩晕晕乎乎的道别中结束了对话。
    她向后仰，躺在沙发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了傅斯越，同学一场希望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小小的修辞手法。
    杨竹君在心里真诚道歉。
    FS电视台纪录片部门。
    一上班，部长就风风火火召集了部门会议。
    郭冬源问杨竹君：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杨竹君在会议桌边找个位置坐下：不知道，看部长的样子好像还是好事。
    会议室里，林稚珊死死盯着杨竹君，昨天傍晚杨竹君坐上傅斯越卡宴的那一幕时时刻刻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气得她一晚上睡不着觉。
    心堵、焦虑、愤怒。
    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傅哥哥会让她坐上车？！！她想不明白！
    珊珊，傅总那边怎么说？王子波压低声音凑近林稚珊，表情紧张地问：你昨晚生了一晚上闷气是因为找他碰壁了吗？
    林稚珊脸色发青，凶巴巴地瞪了王子波一眼。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她真的要气死了，王子波还偏偏火上浇油！
    杨竹君心情很好地戳开傅斯越的□□对话框，思索了两秒发了个系统自带的太阳小表情过去。
    杨竹君：【太阳／早上好呀！】
    她没想到傅斯越会回复。
    傅斯越：【太阳／嗯。】
    杨竹君唇角微勾。
    一个嗯字冷冷淡淡的，但加上那个太阳莫名就让杨竹君心里燃起一片暖意。
    李萌妙踩着高跟鞋走进会议室，站在主桌的位置上拍拍手掌：各位，傅氏集团的总裁傅斯越答应接受我们的拍摄了！这都多亏了杨竹君同事的努力！鼓掌！
    掌声雷动，杨竹君在同事们惊讶和嫉妒的目光中坦然接受来自上司的肯定。
    不过傅总那边有特殊要求，李萌妙赞赏的目光投在杨竹君身上，他只接受竹君的拍摄，在他的办公室和私人住宅里他要求只由你来拍摄，以保证他的隐私不被泄露。拍摄他的这段时间得辛苦竹君你多多费心了，其他工作我会全力支持你。
    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都惊呆了。
    杨竹君何德何能啊！
    杨竹君也有点懵。
    几乎都她一个人拍摄的话，她的工作量得多少啊！只要傅斯越没休息，她就没的休息，傅斯越休息，她也不一定休息。
    不过！
    她和傅斯越独处的时间也多了哎！
    累一点又何妨！杨竹君瞬间充满斗志。
    会议过后，杨竹君踩着愉悦的脚步走回自己的工位。
    林稚珊跟在她身后，在她桌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问道：你和傅斯越是什么关系？！
    昂，这个嘛。杨竹君仰头，扬起嘴角慢悠悠道：我们大概是，我能坐他副驾驶、也能进他家门的关系。
    第10章
    林稚珊：！
    不知道是不是杨竹君故意的，她那轻飘飘的话瞬间让林稚珊想起她去找傅斯越的那天傍晚，她被拦在保安室外面，而杨竹君却坐上了傅斯越的车，还进了傅斯越的家！
    她凭什么能入得了傅斯越的眼？！
    两相对比之下，林稚珊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稚珊你堵在这里做什么？王子波走过来，轻轻揽住林稚珊的肩膀。瞧见她脸色不太好，王子波以为她是因为没能帮到自己的工作而内疚，于是小声哄道：晚上我带你去吃你一直念的那家餐厅吃饭，先回工位去吧，嗯，宝宝？
    杨竹君被那个宝宝的称呼肉麻得激起浑身鸡皮疙瘩。
    这么快就把人捧成宝宝啦？那到时候要是知道他只是林稚珊按着傅斯越的长相找的替身加提钱机器，不得抱头痛哭？！
    杨竹君忽略掉眼前的辣眼睛画面，脑海里想象一番王子波和林稚珊撕破脸皮的场景，通体舒爽！
    林稚珊忿忿走掉，王子波还待在杨竹君工位前。
    还有事？杨竹君蹙眉，没给他好脸色看。
    王子波脸色有点黑。
    他一直有点大男子主义，以前在公司杨竹君都会稍微让着他点，给他表现的机会，从来没有下过他的脸。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杨竹君不会再让着他。
    他们分手分得相当难看，在职场里又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傅斯越钦定她当自己的纪录片拍摄者，那她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毕竟事关职业发展，关系还是不要搞太僵。
    王子波吸了吸气，努力扬起一个微笑：竹君，我先恭喜你事业更进一步。
    杨竹君垂眸看自己的工作行程表，没去看他的脸，语气平静地说：哦。不过，我们只是同事，以后请连名带姓称呼我。
    办公室里，几双八卦的耳朵正竖起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职场禁忌里有一条说的很对：决定不要谈办公室恋爱！
    恋爱谈得好，那还行。谈不好，不仅生活而且职场也会鸡飞狗跳。
    杨竹君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体会到了教训。
    每天要对着一个相看生厌的人工作，还要成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要不是杨竹君咽不下那口气，脸皮薄如她早就出国深造了。
    竹君姐，工作就在杨竹君旁边的郭冬源一个滑铲将椅子滑到杨竹君身边，眼里闪着八卦的精光，你和傅氏集团总裁真的是那啥的关系？
    郭冬源做了个双手大拇指贴贴的动作。
    刚才杨竹君和林稚珊说话的时候声音虽然很低，但郭冬源耳朵灵光，都听见了。
    杨竹君：
    你还有时间听我的八卦啊，我派给你的任务做了多少？杨竹君作势往他的电脑上瞄了一眼，郭冬源立刻就怂了。
    不过杨竹君那番引导性说辞只想让林稚珊瞎想，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实习生误解。毕竟实事求是来说，她和傅斯越还远远不是那种令人遐想的关系。
    她给郭冬源桌上撒了一把自己爱吃的零食，说：我那么说，是夸张手法，懂么？
    哦！郭冬源不懂，因为他没琢磨出杨竹君为什么要拿傅斯越刺激林稚珊，林稚珊又为什么真的被刺激到了。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拍马屁道：我懂了！姐的手段高明！
    杨竹君笑看他一眼，没再继续和他闲聊，而是拿出手机给傅斯越发消息。
    追人嘛，每日嘘寒问暖是表达热情必须的。
    杨竹君对着落地窗外的太阳拍了一张照片，美滋滋地发给傅斯越。
    阳光刺破雨后的云层，软绵的白云周边映着柔和的金光就像一朵可口的棉花糖，远处的跨江大桥上方架着盛大的彩虹。
    任谁看了这张照片都会心情很好吧。
    杨竹君：【分享图片】
    那边估计在忙，过了一会儿杨竹君才收到回复。
    傅斯越：【？】
    杨竹君：【这朵云有点像你的微信头像里的那一朵，我看到突然就想起你了~】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杨竹君等了一会儿继续给他发消息。
    杨竹君：【谢谢你答应我纪录片拍摄的事，帮我解决了一个大任务！】
    傅斯越：【嗯。】
    这人好像是戳一下动一下。
    杨竹君抿唇笑，她犹豫了几秒，继续进攻。
    打铁要趁热的道理她懂。
    杨竹君：【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饭？】
    上顿饭就在昨天，杨竹君不想让傅斯越觉得自己过于急哄哄，于是给自己找补道：【我们借吃饭的时间提前沟通一下拍摄事宜，可以吗？】
    好几秒之后。
    傅斯越：【今晚不可以。】
    杨竹君抿唇笑出声，她也没有急到非要今天见面。
    杨竹君：【好呀，等你有空了我们再见面哦。】
    傅斯越：【嗯。】
    阿越，你看什么看得那么起劲啊？
    一处古朴的院落内，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工装置身于后院的竹林间。竹子绿意盎然，细长的叶片被昨夜的那场春雨洗涮得十分青翠欲滴。
    竹林边的鹅卵石小道上放着几堆沾着新鲜泥土的杂草，一位年近八十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就坐在旁边的摇椅上，腿上披着一条灰色毛毯。
    屋里的老式唱片机咿咿呀呀地放着戏曲，老人一边晃着摇椅一边用视线爱抚她的外孙。
    她的外孙可俊俏孝顺了，听她提了一嘴院子里的杂草后就二话不说跑过来拦着她下地干活，自己钻进竹林里帮她拔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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