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很安静,像千万年亘古不变的雪域。
没有没有生灵,没有争端,没有牺牲,没有悔恨
没有三神器,没有人魔,更没有喋血仙巫。
天地间只剩下这对纠缠日久的师徒。
楚卧云在他脸上看到忏悔与害怕,于是道:你怎么了?
宋灵星把额头往楚卧云颈窝里埋了埋,絮絮叨叨地说:师尊,如果可以实现三个愿望,你会许什么?
楚卧云将脸贴着他冰冷的额头,搓着他冻成冰块的手指,苦笑:哪有什么愿望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实现的。
如果真的能实现呢?
楚卧云略微沉吟,沉静道:我想,那就让掌门师兄的皱纹少些,让姜师弟能恢复容貌,给英武不凡的牧师弟一双配得上他的大脚,还想给你金师兄、刁师兄他们说个道侣,解决终身大事如果能重来,我还想给春晔师伯送终尽孝,想见一见我的掌门师尊,还有我从未谋面的至亲哎呦哎呦真丢人,愿望太多了,你再醒一会儿,我慢慢讲给你听
可是,他说的这些人还在世上吗?
我还以为宋灵星道:我以为,第一个愿望是让阿邪活过来。
楚卧云黯然地笑:傻孩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哪有这种异想天开的好事情。
他们又沉默了。
宋灵星拥着他从小盖到大的被子,捂在半张脸上眷恋地嗅着,楚沐阳留在上头的气味又臭又香的,更多的还是属于他小时候的记忆。
空气寒如刀锋,楚卧云用凡人的体温暖他,茫茫万顷雪域冰原,他们会冻死在这里。
良久之后,宋灵星释然般道:若能重来一次,一辈子在雾随岛,做师尊最小的小弟子,也是不错的。
楚卧云抽着气,徐徐闭上双眼,泣不成声。
宋灵星闻着那味儿,看了看毕方兽后头的马车,牵起楚卧云的手,放在自己肋下第五根骨头上,眼角滚下一颗豆大的泪珠。
心头血在这里,换给他,师恩难偿,弟子斗胆,让他替我报答。
肋骨上的指尖在抖,楚卧云模糊的视野里,朦胧出现三道微弱的金色流光。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托起。
三个愿望,我不骗您宋灵星瞅着他的脸色,等了等,见他没反应,催道:您看看啊,再不说的话,它们快消散了。
楚卧云看着炼化的三件神器,像三只可可爱爱的萤火虫,徐徐往天上飞去。微风一卷,就会散了的模样。
他抬起头,眉间细碎的冷雪从鬓边落下,苍弱的声线震醒大地。
一愿他一字一顿地吐息,天清明
狂风起,带着他的声线划过天穹。
二愿,地成厦
如早春惊雷乍响,地壳下那颗心脏搏动着恢复生机
三愿,苍生如常,山河如画。
楚卧云骨子里是个保守踏实的人,这个愿望太大,太恢弘,若非倾尽全力,毫无余留,不可能轻易实现。
怀里的人听着,看着火种般的点点金光变大,变亮,那灼目的闪光抵得过三个正午的太阳,光芒分散至每一个角落,给万物镀上一层金边。
额心的妖冶纹章转而浅淡,如一朵盛放的昙花。
千年的困局,曾经的怨恨,随着三道金色光芒流散,化作碎碎点点,融入满目疮痍的大地。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裹在破棉被里呼吸微弱,楚卧云恍惚看到当年抱着开线的小被子睡觉的女孩。
四肢传来密密匝匝的疼,小徒弟窝在他怀里,剧烈地哆嗦,意识朦胧地叫唤:好冷,好冷,好冷
好冷啊,师尊我好冷啊
楚卧云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扣在怀里,用力得指节泛白,额头经脉暴凸。
天象大变,风刮了起来,卷起干燥的细雪盖了他们满身,那孩子闭着眼睛唱了起来
小乞丐,小乞丐没爹没娘的小乞丐没人疼,没人爱,冬天也没有棉被盖
小乞丐,小乞丐,没爹没娘的小乞丐
有人疼,有人爱
师尊待我,千金不换
冰原始解,地平线上,铺一层如血红霞。
毕方兽在后头急躁地嗷嗷叫唤,两只小狐狸蹲在车辙上,惊讶地看着冰面裂缝,剩下几只胆大的已经泡在冰水里撒欢。楚卧云抱着无声无息的徒弟,随着冰川漂浮在海上,赤红霞光落在眉眼间,他抬起头。
原来,是太阳升起的时辰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死一个,欧耶!
第166章 扶姜
【乌影干渠,乃魔界流域最宽广的大江。亿万魔民赖以生存的母亲河,滋养千里沃土。而它的起源地,却是魔界最大的沙漠乌影沙漠的中心。】
【相传,上任魔尊扶姜在乌影沙漠身亡。扶姜分娩时恰逢封斋期,遭到南疆上五部围剿,手下部从死伤殆尽,奇迹般生下龙子后,心知大限已至,死前割开胳膊上的一根血管。顿时,大半沙漠几乎尽成汪洋,五部联军中淹死者数不胜数。而后,这片水域汇成了一条源源不绝、水流浩荡的大江乌影干渠。】
【扶姜死后,还留下了一座巨大的苍龙的骸骨,在江流源头,沙漠中心,盘踞成一座极具辨识度的山丘。也是《龙傲蹋仙》同名手游玩家必要前往打卡的圣地。】
此刻,楚卧云站在这座标志性建筑的某块骨头上,十分害怕,毕竟是个女强人,一不小心踩在人家身上的敏感部位就不好了。
系统:【不打紧的,您所在的地方,是龙的胫骨位置,并非敏感部位。】
楚卧云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你最近出来得很勤快嘛怎么,代码不卡了?
楚卧云掐着手指头算过,系统已经三十多章没出来秀存在感了,找它的时候,总是卡壳,要它计算币值和激活卡片,它就找一大堆理由来拖延,什么设备维护啦,软件更新啦,程序员回老家生三胎没人核对数据啦害得楚卧云不能把那些开挂卡片拿出来用。好比拿着千万存根,银行却连放三个月的假,谁能理解那段鬼日子里的心酸!
系统:【剧情进展到结尾高潮部分,鉴于情节进展和营造氛围的需要,公司领导决定让本系统暂时下线,如对您造成不便,敬请谅解,系统接下来会用更好的服务来弥补您的心灵创伤。】
今日又换了番说辞,楚卧云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道:崖兀在哪里?
氪金的都是爹,他烧了张指路卡,于是系统尽心尽责地标注出路线,楚卧云仿佛又回到了网游世界的新手村模式。
浩劫过后,三件神器回应了楚卧云的愿望,因神器而毁灭的万物,逐渐恢复生机。
宋灵星虽可炼化三神器,但炼化之后,那三股力量始终不能为他所用。他在解除冰封的血杀海上咽气后,三神器修补千疮百孔的天地,万物复苏,光阴倒流,时空逆转,那些残破的恢复原貌,阴惨之地照进光芒,千千万万生灵从土里复苏,他们讶然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躯体和原模原样的家园,看着三界同时升起夺目朝晖。
可惜的是,被潜虚鼎吞了魂魄的,以及死于别的原因的生命,再也无法回到世上了。
龙邪和宋灵星都不存于世,崖兀才是最大的赢家。
楚卧云不禁奇怪,为什么主角都没了,这本书还能继续连载下去。
系统告诉他,天无绝龙之路。
于是他半信半疑领了任务,孤身来到这里。
楚卧云裹着鸦青色的道袍,清清冷冷立在嶙峋的荒山上,给沙漠添了一笔颜色。
尸骸内部,大部分是镂空的,崖兀在一块脊骨上坐着,热辣辣的毒太阳晒着身体,楚卧云隔着热到变形的空气眺望,发现与自己所想的不一样这个男人没有苦大仇深,没有寻死觅活,更少了曾经的舒朗猖狂的意气。风沙翻卷,拍在他脸上,他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着,仿佛正是为了等人来。
听说你在东海海底,找到了姜师弟的残躯。还有破瑕剑。楚卧云道。
崖兀没有动静,过了许久,久到楚卧云差点以为他早就被晒死了,他才懒懒撇了楚卧云一眼,道:是又如何?
楚卧云一脸凛然:你还杀了我的弟子。
他作出疑惑的表情:你说的是哪一个?
他的名字,叫刁俊杰。
崖兀思索片刻,又说:哪一个?
为喋血仙巫挡剑而死的那一个。
崖兀了然:是那个啊,吾的确还记得,泯不畏死,是个好儿郎。崖兀翘起了二郎腿,你是来为他报仇的?
也为几十年来死在你手里的逍遥宗门人。楚卧云徐徐道,也为我早年受你欺骗,最后因你枉死的姜师弟。
听到这个名字,崖兀才恢复了点神采,末了又道:你为什么不让他活过来?
楚卧云沉默了。
你明明可以实现三个心愿,为什么不让他活过来?!
楚卧云定定道:天地有常,大道守恒,三界由三神器捣毁,除非倾尽三神器之力,否则无法完成修补。若要分出力量去救旁的,苍生就不能彻底得救。你修炼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崖兀大声质问:你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私心?甚至连吾外甥的性命,你都不可以弃之不顾?
楚卧云目色一伤:我没有弃之不顾。
那你就是在他与三界之间选择了后者,崖兀盯着他,鄙夷地道,好一个正道楷模圣虚子。
楚卧云这下真的怒了,打断话头,单手作决,将手举过头顶,接住一泓莹润的弧光。
破暇从崖兀腰间飞到楚卧云掌中。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抹令人心碎的血红剑绦,在风沙中飘扬。
这法决原是召唤修士自身命器的,他没了破霭,而破暇亦没了主人。姜珏生前早起过将破暇赠与他的念头,是以破暇感知召唤,兀自飞到他手中。
崖兀歪坐在石椅中,手指支在额头上,调侃道:这么一瞧,圣虚子还真是冰肌玉骨,清雅标志,端的是好姿容,不枉吾那外甥、盟友,还有他也倾心于你。
楚卧云困惑地皱起眉头,琢磨崖兀口中的他是谁,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有种啼笑皆非的无奈。他不急着戳破,而是面露讽色,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我与姜师弟从小一同长大,总角之交,日夜相伴,出入随行,情深意笃,耳鬓厮磨,你害死了他,我自当为他报仇。
闻言,崖兀双目一凛,楚卧云感知到让人脊背生寒的杀意,但那杀意如潮水般败落,又像泄了气的皮球。
杀意的源头是坐着的那人,而那人精气神都散了。
你、你们崖兀语带滞意,楚卧云第一次听他说话如此纠结。
你们做到了哪一步。
楚卧云:
吾那死去的外甥知道这事儿吗?
龙族深邃立体的眉眼盛满了哀忧:是、是他主动的吗?
你们谁在上面?
他跟你在一起时欢愉不欢愉?
他像个热衷收集旁人秘辛的偷窥者,狂热又胆小,询问得小心翼翼,渴望从别人口里多听些关于那人的消息,勾勒出那人异于在自己面前的音容相貌、行动举止、心境状态。以想象和道听途说,来描摹出一个的完整的泡影。
破天荒地,楚卧云觉得这也是个可怜人。
够了!楚卧云怒喝,把他的尸身交出来!
做梦!崖兀像个吃醋的小男人,他死也要跟着吾,没你的份!
一言不合,乍起刀光剑影。
楚卧云一个疾步掠至他身前,挺剑急攻。崖兀此时实力不明,封斋期的诅咒已除,尽管他不能如龙邪一般进阶大乘期,但修为也攀升到了可怕的高度,楚卧云孤身一人,即使算上系统buff加持,也绝不可能胜过他。
即使差距这样悬殊,楚卧云还是自不量力对他宣战,谁又不是意气萧索,寂寥无望呢?
未曾想崖兀挥舞重剑,接下了他的连番攻势,却只守不攻,兴致缺缺。重剑上也没有法力的加持,摆明了不想跟他打。
破暇乃逍遥宗至高法宝之一,宝剑无锋,秀丽夺目,剑气浑厚,秉承谦谦君子之道,摒弃争强斗狠之心,剑刃钝重,难以伤人性命。
而崖兀那重剑,是柄实打实的杀器,它在魔域煞气中淬炼而出,又伴随崖兀半生杀戮,每一道剑影闪过,都带起一片血气。若不是崖兀不愿意打,楚卧云早就重伤而败了。
上百个来回后,楚卧云站在哪里,有明显气喘,右臂因多次双剑相击而僵硬发麻。
崖兀手指轻轻一勾,他坐的那把石椅移到屁股后头,他慢吞吞摊靠在椅背上,道:圣虚子知不知道,吾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楚卧云道:愿闻其详。
它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便没有名字。
原本是有名字的,但姜郎说那名字不好,戾气太重,须得换一个,崖兀两眼望着虚空,某天,吾枕着玉虚峰的冰雪,让他不吝取名,他冥思苦想一盏茶的时间,也未想出个满意的,他那副认真的模样,吾现在想起来都
崖兀一顿,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蜷了蜷:到了现在,他还不把剑名告诉我。
他说着话,带着眷恋的目光落在左侧边那块巨大的骸骨上。
楚卧云眼神一凛,反手出剑,暴涨的灵力灌入后,剑意也变得森然凌冽,向他目光所及处那块庞大的骨壁劈去。
那一定是块盆骨,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扶姜尸骸的小腹部位。
多少年了,骨头早已风化不堪,如一堵残破的墙垣,恢弘的剑势将其摧毁,露出一节漆黑沉静的棺木。
目标出现,楚卧云足尖点地,抢先一步跃了上去,捞起棺木扛在肩上,将灵力尽数倾注破瑕剑内,御剑而去,风卷残云一般。
往前飞了百十来丈,楚卧云往后观望,只见底下那座枯骨巨山急剧变小,崖兀从石椅上站了起来,定定地负手而立,竟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遥遥看着一人一棺飞向天边。
楚卧云大为困惑,害怕崖兀故意放自己离去,实则安排了埋伏。这么想着,前方正巧出现一大团乌泱泱的黑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暴戾的魔族飞雁,嘎嘎怪叫着狂扇羽翼,扑向他的面门。
楚卧云大惊失色,捧着一人半高的棺材本就行动不便,与崖兀相斗没有留余力,又是第一次御破暇飞行,竟然脚下一滑,直直坠落,噗通一声,连人带棺,被苍茫的乌影干渠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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