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其实没什么大碍了。
沉默再一次蔓延。
在诡异的气氛下,楚卧云感觉哪哪都不对劲,软垫靠着如坐针毡,房间里暖和得过分,熏炉里烧的安息香闻起来都有点刺鼻。半晌,岳夷君有点扭捏地道:师弟,这些年,你受苦了。
楚卧云知道这番对话逃不掉,也在做心理建设,硬着头皮道:师兄别这么说,您从前并未苛待于我。反倒是我自己任性妄为,给师兄添了很多麻烦。既然把事情说清楚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从此以后,你好好当你的掌门,我们不要再有间隙。如果师尊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能看到,定会很欣慰的。
你说为兄没有苛待于你,为兄很是惭愧。谋划你进入剔单阵之事,并非虚假。岳夷君道,不过,是建立在有很大把握取出圣阴丹又能保你性命的基础上。你相信为兄吗?
师兄和离歌都这么说,我自然信的。原来那个阵真的有此良效。保险起见,我是应该早点利用阵法把圣阴丹取出来,也免得在外头老是受邪修和魔道的觊觎。
万万不可。岳夷君断然道:师尊能牺牲大半真元护着圣阴丹,护着你,我又怎么能违背他的遗愿。再者,离歌说得没错,那阵也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万一害你性命,即使那可能性很小,小到四年前我觉得值得一试。但,如今想想,若你出了任何意外,我该怎么向掌门师尊的英灵交代。
师兄你
师弟
师兄!
师弟!!
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没过多久,都觉得很诡异,很肉麻,同一时间别开了眼。
后面,师兄弟俩又说了很多话,岳夷君走之前还交代他要照顾好身体,几句话反反复复叮嘱了很多遍。楚卧云都忍不住调侃他怎么变得啰嗦起来,越来越像老头子了。惹得岳夷君怫然不悦,甩袖子走了。
楚卧云一头栽倒在床上,他回逍遥宗已经有一阵子了,此刻才产生一种温馨的归属感。的确,与岳夷君冰释前嫌,芥蒂完全消除之后,他才有真正体会到回家了的感觉。
门缝慢慢打开,凑进来一个缠着绷带的脑袋,刁俊杰已经在门外守了老半天,摄于掌门的威严,等人走了才敢进来:师尊终于醒了!
刁俊杰绕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小眼睛怎么瞪还是那么点大。楚卧云想起他在阵前拼命搭救自己时视死如归的气概,再瞅他口青鼻肿的脸也觉得顺眼了不少,道:你看什么?
小窝瓜的窝瓜脸流露出同情:师尊,您好像变老了。
楚卧云没好气地道: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
是真的!不信您看。说着撩起了楚卧云挂耳的一绺发丝。
楚卧云放在眼前一看,眼睛瞬间直了。那缕头发灰白灰白的,没有什么光泽,像是长在老头老太太的头皮上。他蓦然惨叫,爬下床冲到铜镜前,看到里头反射出来的人影,只有耳后几片头发白了,模样倒没什么大变化,除却脸色有点难看外,还是原来那个俊俏的仙君。又松了一口气,白着一张脸回到床上。
在他心酸岳夷君操劳过度年华逝去的时候,岳夷君可能也在心疼他小小年纪白了头发。真有够搞笑。
楚卧云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的,吩咐刁俊杰:你,去给我弄点儿黑芝麻、何首乌、山核桃、山萸肉之类的,还有什么能返老还童的仙药都给我弄来。对了对了,上次送给薄师野妹妹的那个夤夜花,不知道离歌那里还有没有
晚间用了晚饭,楚卧云的四肢经脉顺畅,吐纳呼吸沉稳,又活蹦乱跳的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他屏退徒弟们,独自一人走到训牢逍遥宗看管仙界罪犯的监牢。
逍遥宗毗邻东海,迎锋谷往下挖出的训牢常年受海潮影响,走进去,扑面便是潮湿的水腥气。不过仙门是不太会无缘无故对罪犯施加暴行的。所以此地并没有遍地哀嚎与残忍的血腥味道。
楚卧云走在幽闭的通道里,没有一点光亮,但还是感受到里头射出的一道尖锐的瞪视。
恢复体力后的他耳聪目明,能轻轻松松在黑暗中视物,适应了一会儿,他就看到最深,最黑暗的一间里头的一个人影轮廓。
那个轮廓姿势乖张地盘着腿,头发脏乱,脸颊瘦削得不成样子,腮上半个酒窝一点也看不到了。楚卧云却无法对他产生同情。他见过阳光开朗的殷童,狡黠阴狠的殷童,癫狂阴鸷的殷童,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殷童,倒是很新鲜。
里面传来沙哑的一句:圣虚前辈,你好啊。
楚卧云转过身子,直面他道:是我。
殷童不答话。
他坐着靠在对面墙壁上,动了动手脚,传来铁索轻微撞击的动静,楚卧云全当这是他的答复,继续说: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楚卧云:你是不是从小生活在浮石村?
回答我!
殷童嗤笑一声,楚卧云道:你老实答复,我就告诉你竹缕的消息。
须臾,里头传出一声:是。
那七八个村民是不是死于你手?
是。
楚卧云问:为什么要害死手无寸铁的凡人?
你明知故问。殷童闷笑两声,升米恩,斗米仇,我一双腿断在那几个废物手上,你说,我该怎么对他们,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楚卧云:少年之间的矛盾,本是很好解决的,但你却用镰刀砍伤人在先。惊魄吟侵蚀了你的神识,你发了疯,为了避免你继续伤人,村民才去请了灵音寺的高僧。只不过后来他们后来的的确确用错了方式。
这些来自他从竹缕的记忆中读取的信息,但他还想亲口听殷童承认。
殷童靠着墙壁不说话。楚卧云心一狠,说出了违心的话:但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不过是复仇罢了
殷童扬声道:那我砍了他们的四肢,挖了内脏送回去也不过是复仇罢了,你又来管什么闲事?还有那个蠢货,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来坑害我!
楚卧云步步紧逼:竹缕的腿断了,你又干什么去魔界求取鲸胎治好他?
殷童没了耐心,不答反问:竹缕呢?
死了,楚卧云漠然道:还魂阵拘着他的魂魄,也拘着惊魄吟。明日重新举行仪式。
说完,里头又没了动静。
楚卧云本以为他会撒癔症,然而半晌过去,里头的人只是低头轻笑,笑声砸在高耸黑沉的四壁上。
你不会以为我对他有什么情谊吧,殷童突然跳起来,阴森森地道:你以为我会哭?会叫?会发狂?会恨不得抱着他同生共死?做梦!我不让他死不过是为了他体内喋血仙巫的秘术而已,他走过来,一张脸贴在铁栏的缝隙里,与楚卧云的脸贴得很近,表情极度扭曲,酒窝从来没有这么深过,眼球闪烁着病态的诡光:顺便告诉你,昨天,我凭借一己之力把惊魄吟吸取过来一部分。哈!明日我得跟他一起入阵,就算他死了,骨灰也要和我化在一起,在地底下,看到我,就想起惨死在他手上的那些同门,你说,这样子是不是很有趣啊?
到了现在,你还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楚卧云厉声道,那是喋血仙巫的诅咒!仙魔联手屠了喋血仙巫全族,他们带着恶怨的诅咒盘踞世间,惊魄吟从寄生者体内爆体而出之日,就是仙魔两界血脉归一消弭之时。若不是竹缕在你小时候就以自身相代,你早就爆体而亡了!你仔细想一想,竹缕能用一般的丹药治好你的腿,为什么鲸胎却对他的右腿毫无助益,为什么他这些年的身体每况愈下,为什么淮智大师就算牺牲他将来的仙途也不把惊魄吟取出来?
竹缕承受不住惊魄吟的反噬,你以为你就能受得住了?你不会还做着喋血仙巫族的继承人的美梦吧?楚卧云赤/裸/裸地揭露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竹缕是牺牲了什么,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白眼狼!
若不是竹缕在那间破庙里找到你,你的结局比现在还要惨一万倍!楚卧云冷笑三声,悲声道:不过现在,也说不上你们谁比谁惨了。
殷童原本向他射出的怨毒眼神,缓缓消失,转而演变为不加掩饰惬意,一种小孩子做了坏事被发现后的无措。紧接是茫然,双眸失去了聚焦。
他一双腿好像失去了知觉,重重坠下来。
楚卧云居然产生了一股奇特的快意:造了这么多孽的,到底是谁啊?你大可把你的骨灰掺在他骨灰里,可你与他的轮回路,永远不再交集。
沉闷的脚步消失在走道远处,殷童愣了半晌,后脑勺抵在黑压压的铁壁上,带血的十指疯狂撕扯自己的胸膛。
第94章 守宫
第二日,总算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大典之后,惊魄吟被完美地提取封印。考虑到灵音寺只剩下一些外门弟子,势单力薄,防止秘宝被邪恶势力惦记。惊魄吟暂时交由逍遥宗严加看护。
楚卧云后来了解到,惊魄吟一开始便是被封在一个什么法器里的,但那诅咒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没有一刻不在尝试突破黑暗与桎梏,寻找一个寄生的人族或魔族。当诅咒完全侵蚀了□□,就到了成熟期,瓜熟蒂落,人魔两界的灾难轰然降临。办法只有两种,其一,找到另一人转移诅咒,但这就会陷入死循环,寄生诅咒的那人修为越浅,坚持的时间越短。第二种办法,只有在这人死前的最后一刻,还能完美压制住诅咒,并且在人死后,诅咒暂时吸取不到精气之际,及时封印入法器中。
竹缕从未让师门失望过,他的后半生都在等着自己的死亡,也是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还用仅剩的真元压制着诅咒,没让人间遭此劫难。
楚卧云将灵音寺的僧人们送到了逍遥宗山门口。临走前,钟事了请同门先行返回,他自己却与楚卧云多呆了一时片刻。
楚卧云宽慰他道:把你师伯厚葬了,虽然里头掺了些别的但我想他并不会在意。
钟事了道:圣虚前辈,我不明白,那人死前又哭又笑的,我看不懂他在干什么。
想必他已经疯了吧,人世许多事,一旦看清楚了,发现不是自己原本想的那样,心里落差太大,大得生死都抛诸脑后,更何况那点体面和伦常。楚卧云道,总之,你只要记住,他是个恶人,死有余辜就行了。
说完,他又想起自己与龙邪不就是这样吗?他们间有些事情,他现在有些看清了,才发现原先的幻想是多么可笑。
钟事了又问:佛说普渡众生,那佛会渡他吗?还是说,他会下地狱吗?
楚卧云呆呆站着眼神放空,沉吟良久,钟事了手足无措站了半晌,道:楚前辈?
楚卧云反应过来,由衷地说:我不知道。
他不想骗这个年轻和尚,连真实世界的人类都说不清是否有转世轮回,那形形色色的书中人物们,会有下辈子吗?亦或者,这辈子受的苦,正是上辈子做了恶的报偿?那下辈子,合该是个清清白白的生灵。再去结缘结仇,去爱恨嗔痴,到了极处,演上一幕幕悲喜剧,于是世间多添几折唏嘘叹惋。
钟事了第一次露出凶狠的神色,他说:我不愿意佛祖渡他。我希望他下十八层地狱,在里面扒皮抽筋下油锅,永远不出来作孽。
楚卧云把手搭在他雪白的肩上:你只要记住,竹缕兄是大慈大悲,普济群生之圣佛,也是我此生见过的冰心玉壶,霁月清风之人物。常言道,积善成德,神明自得,他的功德留在下一世。
言下之意,希望孩子念着点好人好事,别再为人世间的丑恶挂怀。
此言一出,钟事了目光灼灼一动,点了点头。
楚卧云又起了个新的话头:你的结巴倒是好了许多。有进步。
钟事了挠挠脑袋,道:经历了许多事,我也该长大了。
嗯,那就好,你不知道,你从前一旦开口阿弥陀佛,我就怕你咬了舌头。钟事了听他这么说,羞赧地笑笑。
对了,楚卧云想起什么,掏了掏袖子,递给他那本黄色封皮皱巴巴的算命书:差点儿忘了,这本书你们拿回去之后可得供着,当镇派之宝。别像我一样,不听竹缕兄的建议。以后造屋修房,出游远行,婚丧嫁娶哦,此项你们省了总之多看看这本书。
钟事了忙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思考一番,然后从楚卧云手中接过书打开,最后往地上丢下两个小钱币。
是一套占卜的简易流程。
楚卧云:求的是什么?
钟事了:出行,下葬。
楚卧云问:如何?
小吉,钟事了失落地抿抿嘴:许是我功力不够,没竹缕师伯算得准。
楚卧云道:准的,准的,相信你自己,更要相信这本书。我马上也要动身前往人界,再帮我算算,我之后运势如何?
钟事了郑重其事地操作一通,活脱脱一个神棍的好苗子。睁眼,吐出的气息拂过泛黄书页,楚卧云没由来听出一丝丝那亡者故人的音色。
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像竹缕亲口对他许下祝福。
楚卧云松了一口气。钟事了也松了口气。
送走了其他门派的贵宾,楚卧云并没有往东回海边的雾随岛,而是转道向西远行。
回来这阵子,他已经见了宗门的故人,训诫了自己的徒弟,在很短的时间把一应事物都交代给了金慈,便打算不告而别。
此时正是初冬,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云顶枯枝宿昏鸦,山底枫红落晚霞。山上仙气足,但也很冷,山脚下倒比山上温暖很多,他沿着一地碎枯叶铺成小径行走。打算去西南方过冬,顺便找一找消失多月的小徒弟。
最重要的是,躲避魔尊的追杀!他得贯彻这个游戏的终极奥义从龙邪手里逃n次。
哪里算得到,还没赶几里路,就迎面撞上刚完成任务赶回宗门复命的牧离尘。
更没想到,这位老哥撞见他之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怀孕了?
楚卧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还没等他组织语言把这件事用严谨的医学术语表述出来,牧离尘又大手一挥扯开了他的衣袖。
楚卧云嚷嚷起来:干什么干什么
可对方死死捏着他的手臂,手掌朝上,露出一断肌理不太分明,却修长、白皙、健康的手臂。
然后,他们都看到雪白肌肤上的一个殷红的壁虎状图案。
这什么鬼!
牧离尘好像提心吊胆了很久,看到手臂图案后大松一口气:吓死我了,幸亏守宫砂还在。
楚卧云脑子里又冒出一句:这什么鬼!
系统提示喜气洋洋:【亲爱的用户,久等了,在您的配合下bug已清除,支线也已经顺利完结,游戏运行畅通无阻,接下来将为您展开高能副本守宫砂保卫战。任务目标,保住守宫砂,祝您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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