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看见外头围观的一圈同门见鬼似的表情,一颗心缓缓下坠。
楚卧云脸上露出莫名之色:这个这个真这么棘手?
系统:【】
楚卧云唔了一声,骚骚脑袋:好像是说一旦闭合,除非成功把里头人的金丹或者元婴全部化去,阵法才能打开。
系统:【是的】
没事,规矩都是人定的嘛。楚卧云浑不在意地道,把你们家程序员找来!
系统冒出一串红字:【正在执行的指令无法进行删改,重复一遍,正在执行的指令无法进行删改!就算是人为操作,也无法阻止。】
那红色加粗字体,闪烁不休,莫名搞得他很紧张。
楚卧云不信邪,把目光投向外头的掌门。
这时候了,岳夷君总不会还在计较他们的那点龃龉,三年多过去,也该气消了。都是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也该念着旧情。更何况,当着这么多同门师兄弟的面,还有别的门派来观摩的围观群众,掌门师兄都不该对他置之不理。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意识到,岳夷君看他的时候,跟看着一个死人也差不多了。
楚师弟。
楚卧云心里猛地一跳,岳夷君的语调和称谓都疏远得可怕。
世事无常,为兄也没想到,绕了一圈,你最终还是躲不掉。唉,这或许就叫命吧。
楚卧云讪笑了一下:什么、什么意思?师兄,还在等什么?快放我出去吧。
这时候,一股强烈的力量将楚卧云往后拽去。他像一张面饼,啪嗒一下仰天躺倒在莲心的那个平台上。
一个毫无攻击性和反抗力的牲畜祭品。
殷童带走了竹缕,阴差阳错地,楚卧云成了替代品。
刚才殷童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把修为高于他一个大境界的圣虚子一下子扯入阵中。真正让楚卧云措手不及的,是阵法的强悍吸力。也就是说,三净莲认为,逃了一个人,再拉一个,也是一样的。
楚卧云这下才有点慌,跟系统嘀嘀咕咕道:那谁呢,牧离尘呢?
系统:【正在外面执行任务。距离超过范围,无法通知。】
难怪这两天他连影子都见不到。让我再想想,还有还有,峰花姜那厮不是一直觉得我奇货可居吗,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系统:【姜珏行程保密,暂时无法连线。】
楚卧云:关键时刻干什么去了,一点都不给力。
法阵将里外隔绝开来,楚卧云望向外面,阵法的紫光模糊了岳夷君的身影,岳夷君没有回答,高深莫测,一动不动站在高台上,无动于衷。
楚卧云躺在上面动弹不得,听着周围的修士嗡嗡的议论。有人悲叹惋惜,有人莫名兴奋,这些都没有让他慌了阵脚。
但当他见到他那些个亲亲徒弟,纷纷跪倒在岳夷君面前,磕头求救的时候,才彻底意识过来,事态有多严重。
金慈拱手跪下来,膝行两步,姿态极低地:掌门恕罪,我师尊刚回来,身子还那样虚弱,剔丹阵会要了他老人家的命啊!
楚卧云倒吸一口凉气,剔丹阵!
三净莲能化去修为和法力,好像剔丹阵也是同样的原理或者说,连金慈都心知肚明的,所有人都清楚的是,剔丹阵,就是属于楚卧云的三净莲阵。
吉光片羽的记忆回溯,他想起几年前,姜珏提醒过,岳夷君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剔丹阵。那时候是为了惩罚他不顾门派大局,在魔界到处跑,差点丢失圣阴丹的事,后来,又因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秘密,师兄弟两个彻底决裂。
难怪掌门会冷眼旁观,不施加援手了。因为岳夷君早在三四年前,就想这么干了!
刁俊杰鬼哭狼嚎地过来撞那法阵:师尊,我来救你然后被排斥力掀了十米之高,坠在地上,吓得楚卧云汗毛倒数。幸亏他是个结实的倭瓜,否则免不了摔成七八瓣。
其他弟子,他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要么跪地求人,要么不要命地过来搭救。
患难见真情,此情此景让楚卧云心里一半充斥着难受,一半又是欣慰。
见苦求无效,金慈竟然带着怒意顶撞掌门:师尊他一直为门派尽心尽力,不说肝脑涂地,也是勤勤恳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掌门当着这么多弟子长辈,以及诸派外人的面,见死不救,难道不会有损咱们逍遥宗的名声吗?
离歌子见了,悲伤的眼神投向楚卧云,然后还是没有忍住,到岳夷君面前劝说:掌门师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岳夷君丝毫没有理会楚卧云那些徒弟,用其他人听不见的音量说:你我都很清楚。
可楚师兄并无大过,却受此等酷刑,你我若毫无作为,会寒了这些弟子的心。
岳夷君深深叹了口气:等阵法结成,再好好医治便是。更何况,生死皆为虚妄,你我修道百年,又何必执着于一副躯壳。师弟从小聪慧,得师尊喜爱,师尊常说,师弟在百岁之前便能参透世间万万象,想必他早就有了同样的体悟。
这最后一句,楚卧云听清了,他转回脑袋,苦笑一声。什么得师尊宠爱,什么自小聪慧,楚卧云只听出了满满的挖苦讽刺。世间何止万万象,他还没参够,他要准备自救。刚想开口,系统就找来了:【是否运行最终的救助指令安乐死,立即登出游戏,放弃生命以免遭痛苦。】
这盆冷水真是及时,楚卧云没好气地骂道:我去你的,什么馊主意,老子的最终杀招还没放出来呢。
系统:【愿闻其详。】
呵,整本书最大的金手指就在旁边站着,男主能眼看着他那慈祥和蔼年高德劭的师尊死吗?他楚卧云随即陷入了沉默。
御灵殿右侧的回廊处,清虚派掌门东临君,那个伟岸又年轻的男人,正凭栏而立,单手放在背后,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在等待什么。
毫无预兆地,楚卧云打了个激灵,紧接着的是剜肉般的剧痛袭来,他痛苦地惨叫了一声,表情扭曲到了极致。肚子里长蘑菇,是十月怀胎的胀痛,而现在,却是做肿瘤手术般割股剜肉的痛,还是没有打麻药的那种。最难过的是,两次痛的都是一个地方!
幸亏,这痛是一阵一阵的,过了会儿,楚卧云缓过两口气,往右边望过去,几乎是带着哭腔问系统:他为什么还不过来。
系统并没有回答。
虽然这么想很矫情,但是楚卧云认为,如果世界上还剩下最后一个人会豁出性命拼死过来解救他,那人是,也只能是龙邪。
可他没有。
东临君负手而立,像是剧场下的一个理性观众,看着卸磨杀驴的戏码,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不过,刚才他神情安定,泰然自若,现在,面色突然犹如寒冰,看着人连靠近都不敢,更何况要向他求助。
连刁俊杰都开始用头撞那法阵,撞得鲜血满襟,混合了鼻涕眼泪,叫得撕心裂肺,看起来惹人怜惜。东临君身边无关紧要的围观群众,都发出了啧啧感叹。他倒看得起劲,一点挪步子的意思都没有。
那或许不是他,龙邪不可能看着自己受这种折磨。楚卧云给他找着理由,难道是他的本体回魔界了?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的,其实是一个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替身?或者是别的人或魔?
不,他立马又否决。不可能,不管是剔的是惊魄吟还是圣阴丹,龙邪都没有理由错过事关仙魔两界今后走向的大事。
东临君的眼神,犀利,专注,那种势在必得的狂妄,看任何东西,要么像在看自己的所属物,要么像在看垃圾。楚卧云认得这种眼神,他确信站在那里的就是龙邪。
主角大大,他赖以依靠的金手指,正在眼睁睁看着,他被剔掉内丹,再活生生沦为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废人。
楚卧云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甚至嘴里冒出一些破碎的肉块。他怀疑是内脏也一起震碎后被吐了出来。
疼痛,除了疼痛,什么都感知不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丹田内掏挖。给身体提供能量的源泉在逐渐消失,向下渗透,逐渐融入这朵洁净的巨大千瓣莲花中。花瓣吸取了能量,血色的光芒沿着花瓣的纹理流入中心,存入花心下的绿蒂中。于此同时,一种由内而外的冷侵蚀了他的身体,百年的岁月在一眨眼间反噬了□□,生机,能量,精神力,甚至五感,都在离他远去。
众人都惊呆了,别的门派的也来求情,其中也有真正与楚卧云有过私交或者是受过他的恩惠的,但大部分是良心过不去,假惺惺地过来随便说两句的。
最终,掌门还是抵不过舆论的压力,脸上显现真诚的无奈之色,他透露说:圣虚子是本派德高望重的长老,本座的亲师弟,本座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实不相瞒,阵法一旦发动不可停止,否则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诸位可还记得上任逍遥宗掌门,先师盛阳子?
众人原地噤声,在楚卧云一浪高过一浪的哀嚎中,回忆起近百年前,逍遥宗门派内发生的一起剧烈的爆炸的事故。之后,掌门盛阳子几百年根基毁于一旦。
盛阳子为此付出的代价彻底让这群心怀各异的乌合之众闭嘴。
然而,正是静止的刹那,莲阵中默然爆发出一片璀璨的金光。坚固无比的阵壁在这股浩瀚的推力下,轰然倒塌!
在漫天烟尘和灼烧般的金色光华下,天空飞过一道流星般的白痕。
师尊!剑!
蓦然喊话的,居然是岳夷君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年纪不满十八便进入金丹后期境界的下一任逍遥宗预备掌门道筝。
此刻,莲台正中,楚卧云擎着出鞘的天霖剑当拐棍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第90章 天霖
天霖剑乃逍遥宗镇派之宝,千百年来由掌门执掌。上一任掌门身陨后,此剑顺理成章地由岳夷君掌管。
但现在,这把剑自动出鞘,还飞到了楚卧云手里。
楚卧云痛得七荤八素的,只想着快点离开刑场,等他看清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心虚地一把甩掉了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金色光芒还没有完全消散,缥缈地萦绕在他身边。三净莲居然已经四分五裂,损毁严重,剔丹仪式自然无法继续。
楚卧云听到四周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岳夷君的配剑吗?怎么?他出手了?
没见识了这不是?那是逍遥宗的掌门信物,才不是他岳夷君的专属武器。有个阅历广的说道,我猜这剑并不是在岳夷君的操控下飞过去的。
不是受剑主操控,难道这剑自己有思想不成。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啊,我听说此剑只认逍遥宗唯一的掌门,而那岳夷君自从接任逍遥宗掌门以来,从没有把剑□□过。
这这难道
只需要三言两语,修士们便懂了话中的意思。厉害的武器不甘于臣服平庸的主人。如果一把旷世神兵非但不受主人的操控,反倒甘愿受另一人驱策,那就应该重新推敲一下这把兵器的所属权。
而天霖剑不仅是一把兵器,还象征着逍遥宗最高最重的那个位置。这不能不让人心里画魂。
虽然是逍遥宗的内务,但是所有外人都很感兴趣。能看着仙门第一大宗的几个大佬掐起来,接下来几个月都不缺八卦谈资可以供人消遣了。
天霖剑又飞回了手里,楚卧云缩回手也没用,他退多少,剑就靠近多少,紧紧贴在他身边,沐浴在他挥发出的淡金色的光辉里,粘人的小狗精似的。
楚卧云不善于用剑,打架也从不带剑。从前也没有对天霖剑表示过多关注。他确信跟这把剑没有什么交情,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搞得他很尴尬啊!
他用一种不小心睡了人家老婆的歉意眼神看了看脸上青气缭绕的岳夷君。
诸位莫要奇怪。在下能对这一切做出合理的解释。御灵殿正门对着的入口处,传来一道清冽脱俗的声音。
来人一袭雪白的狐裘领氅衣,带起一阵清风,身段颀长,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幕笠。他不是一个人,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三五个年轻修士,修士们搀扶着一个满头银丝,白须白眉,略微佝偻的老者,老人拄着拐杖,腿脚不太好,但他散发出的宁静悠远的气质,任何人都不会把他当成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
修士们见了来人,露出惊喜的神色,主动一些的纷纷过来相迎。另一些在底下咬耳朵继续八卦。
那名白发老者,难道便是号称逍遥三剑之一的春晔君?
不错,逍遥宗上一代中还在世的只剩他一人。就连岳夷君,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师叔。
什么逍遥三剑?哪朝哪代的老黄历了,我看那老东西只能充当吉祥物,能掀起多大风浪?
此言差矣,他辈分极其高,即使常年隐居避世,却依然是修真界上一辈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不才从前也在门派大会上见过他一次。这次逍遥宗内斗,可把他给惊动了。
逍遥三剑?哪三剑?
自然是上任逍遥宗掌门盛阳子,再来便是眼前的春晔君,只不过最后一位,颇为神秘,没有名号传世,只知道是名逍遥宗道行极深的女修。
接下来有好戏看咯!
幸亏楚卧云没有听见这些八卦,不然他脑袋又要炸了,任何原著里没有的突然蹦出来的新设定,都会给他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什么的紧张慌乱感。
春晔君年事已高,不太爱说话,应对年轻晚辈们的示好,只略略点了点头,神情平静无波,然后目光投向四周,扫过楚卧云的时候停了一会儿,见到楚卧云虽然一脸衰气,但还活蹦乱跳的,又摇摇头,好像松了一口气。
楚卧云扶着发麻的腰眼,对目下的情况手足无措。
姜珏向春野君示意后,上前一步对着所有人朗声道:在下乃逍遥宗玉虚峰峰主姜珏。特地请春晔师叔出山,正是为了这件关系逍遥宗千年基业的大事。
人群骚动起来,看来好戏真的要上演了。他们默默打量岳夷君,只见他站在台阶最高处,虽依然站得端正笔直,但脸色铁青,挽着拂尘的手背清晰可见暴起的青筋,威严中难掩盛怒。
岳夷君闭了闭眼,先向春晔君见了礼,接着朗声道:姜师弟有何见教?
姜珏直视岳夷君,道:谢师兄,一直以来,师弟心中有些许疑问,趁着今日各派首脑齐聚,当着春晔师伯的面,希望能将往事大白于天下。
他直呼岳夷君为谢师兄,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离歌子慌慌张张站出来打圆场:姜师弟?你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久居玉虚峰难免有所怨言,但也不能轻易诋毁掌门,你有何要求为什么从前不能敞开了说,非要憋在心里,还在这里混淆视听?
他拼命把话题往姜珏个人和门派的矛盾上靠,但苍白的措辞于事无补。
离歌师兄,混淆视听的是你才对。姜珏毫不客气道:不过你也是蒙在鼓里的那一个,等你知道了所有真相,再认掌门也不迟。
离歌子哑口无言。姜珏突然指向楚卧云,对岳夷君说:众所周知,逍遥宗历代掌门都会在羽化归去前让天霖剑认新的主人,这人也会是逍遥宗新任掌门。然而,您继任之后,虽然一直执掌天霖,却从未拔剑出鞘,甚至常常不佩剑。岳夷君,您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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