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在，顾铎心里边觉得，如果他真有个亲弟弟，应该也就是眼下他和邢慨的这种关系了。
    所以校长，我现在最好的选择顾铎把萧屿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是掀了军部么？
    我没有这么建议，是你自己说的。萧屿合上电脑，说，你这个想法有点危险，但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他说着「危险」，但是看上去完全没有阻止这种「危险想法」的意思，离上一次和你吃饭，也过了很多天，不知道你有没有新的发现？或许学生里不乏想把军部掀一遍的人，与你来说，还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
    顾铎再次将脸埋回了双手间。
    他听到虞知鸿说「第三阵营」的概念，就模糊地觉着萧屿在劝他投奔这一队伍；现在萧屿更是直接把话抬到了明面上，明明白白地指路：如果想要救邢慨，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去搞事来得实在。
    或者，你在来我这里之前，就去找过他们？萧屿见顾铎这个反应，问，起了冲突？说了难听的话么？放心，冲突是很常见的，你没有必要介怀，因为他们大概也不会太介意。顾铎，我见过多少年的航大学生了，可以打包票无论你走向哪一方，都会是优秀的太空军成员。他们需要你。
    我现在也挺需要他们的。顾铎道，但是您既然什么都知道，也应该知道邢慨就是这群人给送进去的。我有点不明白。
    他努力措了措辞，以显得这话不太过分，按着他们把邢慨送进去这事，我觉着，再找他们帮忙就挺不靠谱的。还有，您明里暗里劝了我两回，我要是真的在哪都优秀，您为什么没把我往您自己的那边劝呢？
    作者有话说：
    日万大成功！
    第128章 加入
    轮到他了。
    平时门庭若市的奶茶店里, 统共也就三个人，还有个装聋作哑醉心调咖啡学拉花的店主。所以萧屿摆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时，顾铎心里边还是有点打鼓的。
    嗯, 你这孩子很上道。萧屿装模作样地说，我确实在拉拢你, 叫你打入敌人内部，给我传递消息。
    气氛一下全没了, 顾铎哭笑不得：那您还挺有谋算的。
    谢谢, 我这个人一向深谋远虑, 老奸巨猾。要是你能配合一下，我会更满意一点好吧，逗你玩呢。萧屿一脸满意的样子，但语气猛地急转直下，又严肃地说,但是小顾同学，你的想法有问题。我在航大做的是校长, 教书育人是职责所在, 应该给你介绍合适的未来方向在普通大学，这个叫「就业指导」。招揽党羽不一样，那不是我的事。你现在可能还不懂，等以后毕了业, 社会早晚要教你这个道理，上班以后呢，人就要少大包大揽职责以外的事，才能混得清闲自在。那些教你殷勤、多干活少说话的, 纯属毒鸡汤, 千万别听。
    顾铎：
    萧屿还劝道：怎么, 看不上我这幅咸鱼样？你可真是年少不知柴米贵啊，啧啧啧。
    萧大校长的身上仿佛有种独特的气质，天大的事放在他嘴边，都能说得稀松平常。顾铎从大早上绷到现在的神经都不由得一松，被带回了平常心。
    看他不再焦虑，萧屿又交待起正事，事无巨细地告诉顾铎该怎么一步一步地去接洽此事；连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都讲得一清二楚，和带吃奶小孩似的耐心。
    顾铎不再那么焦虑后，也收起了一身的脾气，不至于像刚才那样一点就炸，动辄冒出的重重疑虑也散了，认认真真地记起萧屿说的各个注意事项。
    可能是他这份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刚刚遭受重挫，所以一听校长的说辞，就立即怀疑人家别有用心。可如果真的别有用心，萧屿其实大可不必和他在这浪费时间；更何况他就是个学生，人家也没必要对他怎么样。
    至于为了救人而去投奔那个「第三阵营」，顾铎心里虽然不愿意、不信任，但想到邢慨的前程一事不愿意也得愿意。老邢就这么一个弟弟，邢慨才二十岁出头，大把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顾铎这么想的时候，俨然忘了自己也是和邢慨一样的年纪。
    萧屿再三交待过后，又承诺会尽量保证邢慨的安全，说军部调查局不是真那么可怕，至少是现代社会的作风、不会真的动私刑。
    顾铎彻底放下心来。
    萧屿和第三阵营的学生看上去也有往来，发了几条消息，就扔给顾铎一条地址和时间。顾铎本来以为要自己去找李成双或者虞知鸿，正嫌尴尬呢，赶紧求之不得地记了下来。
    临去找联络人之前，他还没忘了和自己队里的几位队友说明情况。
    投奔第三阵营不比之前做的选择，再借用萧屿之前的比喻，把他们的选择比作普通学生找工作那之前的黄蓝二选一就是考公还是考事业编，总归不出错；而投奔第三阵营，就是找一家新兴的小微企业上班，干好了就是创业元老，干不好企业倒闭，那就是无业游民。
    无论是虞竞生那一边，还是萧屿这一边，阵营由来已久，其中混杂着大批站个队好混日子的人；第三阵营则不同，其中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坚定遵循某种信条、并为之奋斗的。
    这两者的区别就在于，军部一区二区之争，孰胜孰败定夺的是人类发展方向，而落在个人的头上，至多是吃败仗那一方的领头羊要遭殃；而第三阵营起事不成，每一个人都得自担风险。
    军部一区的走向有些许极端，唯人类发展不择手段，从他们企图扼杀还没证实的外星生物就可见一斑；军部二区虽然看着还行，可是和一区争论得久了，就有为了旗帜鲜明反对某一观点、而直接走向另一极端的意思，也不是一个合适栖身的地方。
    正像萧屿所说，第三阵营，才是最适合顾铎的。而他此前一直没付诸实践，无非就是犹豫着这项风险。他自己倒还好，早有跑去跟着虞知鸿混的想法，主要是担心那些个脑子一热就为了兄弟义气要跟着他混的队员。
    顾铎字斟句酌地考虑着该怎么和大家说，忽然有点理解虞知鸿和李成双此前与他谈及这些，为什么每次都要含糊其辞了此事涉及一人的前途命运，而他的心里已经有所倾向，哪怕实实在在地交待清楚，都唯恐把自己的选择说得太圆满，误导了别人来陪自己走这条独木桥。
    思来想去半天，顾铎只能对着联络群认栽，承认自己不是个能摆弄文字的人，直接道：我改主意了，不奔着军部二区那边去了。是我的个人原因，你们还是随意，没必要和我绑在一块。
    韩秋岭立即拨了通话过来，问：你要去一区？
    也不是。顾铎说，这么说吧，有人嫌这两边都不好，想两不沾地单独自成一派。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韩秋岭道：是不是和邢慨的事有关系？
    顾铎说：有点，也不全是嗐，你管这么多干嘛，先把你自己的未来捋顺了去。行了不说了，我这边有事，挂了。
    萧屿叫来的人，和顾铎也算「老相识」，而且是不打不相识那种正是那位龟毛无比的学生会会长。
    会长一见顾铎，好像立马勾起了之前不好的记忆，看得出还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伸出手：你好，我叫方思涛。校长让我来的，和你聊聊以后组成连队的事。
    我不替别人做决定，顾铎特没眼力价，没看出握手的意思，和他击了个掌，暂时就我一个来投奔的，队里别的人另说。
    方思涛被他拍得差点炸了毛，但这位方会长还是尽职又尽责，把之前的恩怨偏见搁在一边，先详细说明了邢慨被带走的前因后果以及具体情况，又把己方阵营的情况介绍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和邢慨直接打过交道，只了解到他遇到了某些问题，一直在求索。所以他有自己的考量，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再具体的情况，就是他的个人隐私。我虽然知道只言片语，也不好和你说。我只能确定一件事，如果你只为了帮他而来淌我们的浑水，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方思涛说得非常细致，生怕他听不懂其中利害一样，顾铎，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别当成闹着玩，军部这几天险些擦枪走火好几回。
    如果哪一天真刀真枪地起了冲突，我们势必会自成一派，打出旗帜。届时，如果军部一区和二区联手，我们将完全没有胜算。
    不破不立，非要我三选一，我看你们最顺眼。顾铎道，而且说归这么说，要是真的一点胜算也没有，你们现在怕不是早就老老实实子承父业去了吧。
    方思涛评价道：你也太不靠谱了。
    那些奔着军部一二区的学生，选定阵营就到此为止，只会在课上组队和日常交际体现出偏向。第三阵营人少，加入就得出一次任务，以证明具备自挡一面的能力，如果能够顺利完成，即刻就得承担起一方职责。
    换言之，和直接去军部拍马上任的区别不大。
    顾铎还在大二年级，没到学校要求去军部领任务的时候，不熟悉此项业务，还得方思涛带他走一趟。
    方思涛平时看着斯斯文文还有点严肃，没想到骨子里和李成双是一种人，一路上又劝了顾铎三次，叫他千万对自己的未来慎重，说是很少有二年级就非得做个选择取舍的，大可以再等一等，看看形势。
    最后发现顾铎的心意已定，他就开始推荐任务，说是安全为主，不要冒进，万全地分析了一通，最后说：算了，我给你选吧。
    顾铎：
    到了军部对接航大的颁布任务机构，办事人员看到顾铎的学生证，又重新劝了一回，还叫顾铎签了一份安全隐患告知书，闹得好像是签生死状。
    顾铎嫌这阵仗太夸张，听得耳朵生茧子，和在班上签那些老师发的签到册似的，看也没看就要挥笔。
    你等一下。方思涛操心地说，你只在模拟系统里驾驶过机甲，还是看看这个。真实的宇宙环境还会存在各种危机和隐患邢慨的哥哥就是这么出的事。
    顾铎本来懒得听劝，可是骤然听到老邢，忽然听话起来，居然还真的从头看到了尾，才签上龙飞凤舞的大名。
    我也认识邢慷。方思涛见状，放低了声音，十分真心实意地说，他一年级的时候天天被我抓违纪，还和我打了一架后来就换成知鸿管那一片，谁都拿他没办法，比你们这些人还要刺头。他说要学好，我都不敢相信我一直记得他，抱歉，只是觉得太可惜了。
    方思涛这人估计是没太吃过苦遭过罪，在优越的家庭里养出来，连怀念的话都能说出欠揍的意思来。
    可顾铎福至心灵，从这通闲话里听出别的意思，放下告知书的手一顿，问：老邢那会非要去的探测任务，是不是你们安排他去的？
    方思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你难道觉得他真的会怕闲言碎语？这件事知鸿很清楚他之前没有和你提起过么？
    顾铎这才发现，虞知鸿没和他说的事，恐怕不止一件两件。
    如果说，顾铎之前还对「邢慨有自己的考量」带着疑虑，现在就完全明白了过来老邢当年遇到意外的那次任务，不全是为了躲那些风言风语麻烦事，还是要交出他加入第三阵营的投名状。
    而邢慨，必然是从李成双那知道了此事，才在之后死心塌地跟着李成双混。他估计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出趟任务，再正式加入他们。
    见顾铎没说话，方思涛识趣地没再多话，陪他去选任务，主动把任务显示器调整到了「探测类」一页，介绍道：初步探测自然资源，最合适新人接触宇宙，不要选择距离地球太远的地方这个就不错。
    行。顾铎直接刷了指纹，那就这个。
    两人约在中午见的面，选完任务出来，已经到了晚上。学校的路灯依次亮起，入夜后吹起的小风也有些冻人。
    方思涛最后叮嘱道：加入我们这一边，和直接进入军部的区别不大。做完初步探测，还有需要在外星着陆的开采任务，甚至是秘密任务，需要在宇宙环境下和其他的人打交道。你也要有心理准备。而且说起来或许让人心寒，我们努力的方向，不会是把邢慨平安无事地接回来。依照现在的情况，大概率只能在成功的未来，替他洗脱罪名、还给他一份清白的履历。
    我知道。又不是拍电视剧，总不能让你们去调查局抢人。顾铎一点头，我会了解情况再办事，没那么冲动。
    方思涛终于觉着万事俱备，能说的该劝的都到了位，而且确定顾铎一字一句都能听懂，于是说起了私事：知鸿和成双在校医院，我这就去探望。一起么？
    顾铎心说果然绕不过这件事，只能应付道：我这不是刚刚就业、准备去外太空出差么，回来再去吧。
    方思涛神色并不赞同，好像在说「这不就是顺路的事，有什么好等的」。但他总不能强拽着顾铎去，还是道：嗯，那再见。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顾铎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新信息糊得满头满脸，好像昨晚的酒劲这才迟迟闹上门，有点犯迷糊。他没叫车，顺着没什么人的大马路，按着导航徒步往回走。
    走到半路上，这人才想起早些时候发在小队联络群里的话，拖着有点沉重的步子和脑子，去看大家的回复。
    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做出了和他相同的决定但不是盲从。
    他和韩秋岭只匆匆聊了那么两句话，这姑娘在挂掉电话后居然也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开始在群里和冒出来的队员挨个谈心。
    这么一划聊天记录，可以看到每一个人都被反复确认了是否明白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也依次明确了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做出选择。
    韩秋岭的话，是说给队里的二傻子们听的；而这些话放在群里，则是想给顾铎一个安心，对他说：大家都各自有数呢，你就别瞎操心了。
    顾铎看得有点眼热。
    他自小就是一个人野生野长，即便在最初的记忆里曾经有人看管照顾，那也是父母远在军部给他请来的保姆和启蒙老师，拿钱办事，下班走人。他没有对「家」的归属感，因为自己没有过，也不懂别人是怎么有的恋家和乡愁。
    但此时此刻，对着这样一块屏幕上的虚拟聊天窗口，他居然产生了以前阅读理解题里写着的心绪，有了那么一点安定的感觉。
    估计是这瞬间的感动误事反正肯定不是顾铎自觉自愿，他在某个路口拐错了方向，再一抬头，正正好好地站在校医院的门口。
    来都来了，顾铎这么在心里想，我早上至少是态度不好，都把人惹进医院了怎么说也确实该去看一眼。算了，去看看吧，还是方思涛邀请我来的。刚刚跟着人家方大会长混，我总得听他的话，给个面子嘛。
    方思涛是坐车来的，到的比顾铎早了不少，他就算再挂心虞知鸿，也不至于在校医院守一宿，估计是已经回自己的寝室去了。
    顾铎知道自己来探病肯定尴尬，能错过去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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