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池底和池壁都用了赤玉做装饰,赤玉性暖,想来是给夫人暖身子的。花影将熬好的药端上来,看李善窈喝完，又递上一小碟话梅。
    晴画正在给她梳妆,发自内心地感慨：将军对小姐可真好。
    李善窈拿起一颗话梅放进嘴里，翘起嘴角,带着小小的傲娇：哎呀呀，做什么弄这么大工程，浪费银子哟。
    小姐您可真是口是心非。
    哎呀,你敢说我口是心非？
    她转过身去挠晴画痒痒，晴画边躲边笑：您若不是口是心非，就把这话对将军再说一遍啊。
    哼,我才不上你的当！李善窈坐回去，自镜中横了她一眼，不经意间带出的娇嗔模样让晴画跟花影都有些发怔。
    同为女子,见到她这个样子都忍不住想要多看，更何况天天拥她入怀的将军呢？
    汤圆从外面跑进来，跳进李善窈怀里,又跳到妆台,去闻桌上的胭脂水粉。
    是不是他们干活吵到你了呀？李善窈抱起它,只觉得蓬松又暖和,坚持几天，建好了浴池，我带你洗澡去。
    说话间妆发都已经拾掇妥当了，她选了一支累丝镶珠洒金海棠金步摇，又套一件杏色如意纹刺绣云锦袄，颈间佩戴东珠鎏金璎珞，行走间珠光宝气，环佩叮当。
    花影跟晴画靠在一起直拍手：夫人今日打扮可真是贵气！
    因为今日要去苏府看岚岚，自然要好好打扮一下。李善窈在落地大铜镜前左瞧右瞧，昨日从书社回来就听说苏星岚病了，她本想当时就去看她，可是苏府制度森严，只能当日递去帖子，约好第二日登门探望。
    不过在去苏府之前还有件事情要做，她想着先叹了口气：花影，让荷嫲嫲把后院的人都叫过来吧，我有事要说。
    .
    宋府的丫鬟婆子不多，加起来也就二十个，大家自动在院子里站成两排，压低声音交头接耳，不知夫人突然把大家召集过来是要做什么。
    荷嫲嫲点点人数，对李善窈行礼道：夫人，人都到齐了。
    到齐便开始吧。李善窈坐在一旁交椅上，抱着汤圆让她开始。
    荷嫲嫲应了声是，转过身板起脸，对着台阶下众人扬声说：咱们内院出了件丢人的事，有人里通外人，乱嚼舌根，说主子的不是，议主子的是非！今日叫你们来，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人揪出来，按府规处置！
    她说着，手一指低着头的竹香：竹香，你出来！又去指竹香旁边的淑桃，你也出来！跪下！
    淑桃新来不久，见荷嫲嫲横眉立目地让她站出来，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磕起头来：嫲嫲饶命，夫人饶命！
    没人要你的命。李善窈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站的笔直沉默不语的竹香，你先说说，究竟是如何与府外的人通风报信的？
    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只是个送信的，送的什么奴婢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淑桃把头磕的砰砰响，夫人饶命！
    送信？给谁送信？送去哪里？
    给给淑桃抬头去看竹香，见她恶狠狠盯住自己，竟一时吓住，嗫嚅着不敢再说。
    李善窈见状皱起眉：淑桃，我既然当着众人叫你出来，必然是掌握了十足的证据，问你只是想看你有无悔改之心，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若要执意袒护，那我也不再多问，来人
    不要，夫人不要！我、我说！见门口待命的侍卫就要冲进来，淑桃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心一横手一指，是她！我是帮她送的信！
    送去哪里？
    镇国侯府！
    你这贱婢！血口喷人！见她指自己，竹香变了脸色破口大骂起来，一边骂一边就要去撕扯她头发。
    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押住她，李善窈头疼地按按额角，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帮竹香送信？
    因为奴婢家里穷，哥哥弟弟都还没娶上媳妇，竹香让我帮她送信，送一次给十个铜板！淑桃痛哭流涕，夫人千万不要赶我走！如果被赶回家，我爹娘会把我嫁给村里瞎了一只眼的老光棍！您发发慈悲！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把她关到柴房去吧，找人看好她，怎么发落等将军回来再说。李善窈一抬手，进来两名侍卫将淑桃带走了。
    竹香。她又转向已经被婆子摁着跪到地上的竹香，你知错吗？
    竹香被压住，却还是努力向上抬头：奴婢是惠风堂的人，夫人无权发落我！
    你的身契早已入了宋府，我自然有权发落。李善窈摇摇头，你不要再打着惠风堂的旗号了，我也许不甚讨老夫人欢心，但将军是她嫡亲的孙子，为了一个丫鬟跟自己嫡孙闹僵，有人会信吗？
    奴婢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懂不懂都无所谓，反正已经查清了，你为谁卖命，对方许了什么好处，我这里一清二楚。李善窈说着朝晴画使了个眼色，晴画会意，走到竹香面前俯身耳语了几句。
    不，不可能，她答应过我的！竹香听了之后瞬间面无血色，我不信！
    话说给你，你信与不信都可。
    李善窈站起身，有些怜悯地望着竹香，又看看众人，朗声道：竹香生有异心，卖主求财，按府规当杖责三十，另行发卖。
    你你要发卖我？竹香不可置信地抬头，二公子呢？
    我一人做主即可。
    我不信！我要见二公子。
    这里没有二公子，只有将军。李善窈让人将她捆了，我念你是女子，今日刑罚便不与前院那些人看，荷嫲嫲，把她带去后院行刑，三十棍，你亲自数。
    是，夫人。
    打完之后直接从后门送出去，有市令司的牙长在那里等着。
    是。
    后院的人都要观刑，引以为戒，不能因为将军待人宽厚便起妄念，失本分。
    是。荷嫲嫲恭恭敬敬领了命，带着众人去后院，免不了又要再训诫一遍，让她们都老老实实，后院加强戒备之类的。
    见大家都走了，李善窈披上斗篷，重新抱起汤圆向外走，一路嘀嘀咕咕：汤圆，其实我也不想变成坏人，我不喜欢打人，但她欺负我可以，欺负我夫君是万万不行的。
    她低着头脚步匆匆，耳边隐约还能听到竹香的惨叫，其实宋子慕袭不袭什么镇国侯的爵位她都无所谓，若是非要选的话，她倒宁愿让他辞官，两人去江南找个小地方过清净日子。
    但既然他说了要去抢，她就一定会陪着他，哪怕龙潭虎穴，千难万险，她都会陪着他。
    ***
    龙骧卫书房，宋子慕听完茂林报告完今日府内的事，有些担心地问：窈窈去看了没有？哭了没？
    没有，夫人让把人带去后院行刑，她去苏府探望苏小姐了。
    宋子慕长舒一口气，他最怕窈窈掉眼泪了，尤其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竹香带走了？
    回将军，已经带去城外小院，由修竹亲自审。
    好。宋子慕点点头，你下去吧。
    时间快到正午，今日起了风，凛冽呼啸，有几分漠北的干燥与寒冷，那是爹娘长眠的地方。
    其实什么镇国侯的爵位他根本不在乎，之前他想留在漠北陪爹娘，现在想带窈窈去江南找个小地方过清净日子。
    可二叔已经把手伸进宋府来了，他今日能安排竹香搬弄是非，挑拨宋府与镇国侯府的关系，明日必然还有更多更阴险的招数。
    他想了许久，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二叔亦不会轻易放过他，既然如此不如把权利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只有得到更多权利，才能保护自己得来不易的生活，保护窈窈。
    第56章
    今日是个阴沉天,寒风呼啸，光秃秃的树枝被吹得摇摇晃晃。
    绣楼里却是暖意融融，厚厚的棉帘挡住肆虐的寒风,小火炉烧的正旺，炉边烘着的几块橙子皮散发出清香,苏星岚慵懒地捏起一小块桂花糕,听对面好友讲最近发生的趣事。
    李善窈惩戒完竹香,就赶来探望生病的苏星岚,此刻见她又吃又喝有说有笑，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京城闲话》下一期开始就要改名叫《闲趣》了,是我起的名字。她捧一杯热茶小口喝着，这期拿了不少抽成呢,你快些好起来，请你吃饭。
    苏星岚眯起眼睛点头，把手里剩下的桂花糕一口塞进嘴里：行,咱去聚丰德吃炙鸭！她说完又想起什么，笑嘻嘻地：前几日我去了南丰戏楼看戏，遇见一个人,你猜是谁？
    李善窈老实摇头：猜不出来。
    切，没意思。苏星岚不满的翻个白眼，又忍不住想要说,行吧，我告诉你，我遇见李善柔了。
    她去看戏？
    是哦,你猜跟谁？
    嗯柳姣姣？
    苏星岚伸出一根手指摇摇：不对哦。
    柳氏？李书宗？李玲儿？张姨娘？周姨娘？李善窈把李家的人猜了个遍,见她一直摇头,成功被勾起好奇心,到底谁呀？
    你夫君的副手，现在的龙骧卫总旗，洛北辰。
    啊？李善窈张大嘴，他俩？
    苏星岚看她那个被自己消息惊到的呆样，觉得很满意：绝对没错，俩人就在我隔壁包厢，还有说有笑的，我那一晚上都没看戏，净听墙根了。
    听到什么了？
    也没啥，左不过就是些你呀我呀的那些话，洛北辰挺规矩，我派云雀来回溜达好几趟，俩人一直端正坐着呢。
    唔。李善窈摸着下巴，洛北辰啊，小伙子挺精神的，就是有点太扎眼，之前范琦玉不是也喜欢他？
    不行，我晚上回去问问将军他婚配没有。
    你还真是操心上了，一下摆出大姐的样子。苏星岚转头又摸过一个橙子，小山药，你真的一点都不记恨吗？也许我这么说有些挑拨离间，可天宁寺那事儿也才刚过去几个月，李善柔欺负你的样子我还记得。
    我也记得，她欺负我，然后我被吓得逃跑，被将军找了回来。李善窈回忆道，一切似乎刚刚发生，又似乎过去了很久，我倒也不是说自己有多好心，就觉得若真是原样报复回去，也没多少快感，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她在自己脑袋上点点：这里都记着呢，藏在最里面，只要李善柔不惹我，我就一辈子都不再提了。
    苏星岚眨眨眼，吃了一片橙子：小山药，你可真是良善，我真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李善窈笑着把她手里橙子拿过来，再吃脸都要大一圈了，你到底什么病啊？
    唉，莫提莫提，我这病啊她叹口气，探过身子正想说，丫鬟云雀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了一本册子，刚要开口说话，苏星岚就摆摆手，愁苦道：拿走拿走，我才不看这劳什子，扔了。
    云雀更愁苦：小姐，这可是淑云夫人让人送来的，说了要给您看，奴婢可不敢随意处置啊！
    李善窈觉得奇怪，从来都是嘻嘻哈哈，最没有烦恼的苏星岚居然会发愁，不禁问道：这是什么呀？能让你如此烦躁？
    你自己看。苏星岚夺回橙子，恨恨地又吃了几片，烦死了！
    翻开册子，只见上面列的是京城所有适龄未婚的官家子弟，家世兴趣爱好写的十分详细，甚至还贴心的配了画像在侧。
    李善窈一看就明白了，苏星岚如今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她没有娘亲，苏尚书忧心女儿婚事又不便多说，便托了自己亲姐，苏星岚的亲姑姑淑云夫人出面，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小姑娘心有所属，一心要嫁南丰戏楼的老板白墨，是以看到名册就像见了鬼，甚至假托生病把自己关在绣楼不出去，可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想到这，她试着开口：我瞧着这册子上的人，个个都是好的，你看看，说不定就有个合心意的呢。
    苏星岚哼一声：能有什么好的，都是些靠老子荫庇的酒囊饭袋，我才瞧不上呢！
    不会啊。李善窈翻翻册子，你看这个，文远公的长孙，年少有为，才学出众，还有这个周侍郎府上的大公子，还是个探花郎呢，哪里酒囊饭袋了？
    小山药！苏星岚气得敲桌子，她把云雀赶出去，红着脸压低声音急道，我心悦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说这些话来气我？
    我没有要气你，只是想要劝你。
    劝我？
    白墨公子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貌又好，脾气秉性也不错，谦谦君子样，翩翩少年郎。
    苏星岚被她说的弯起大眼睛：嗯嗯嗯，没错！
    可有一点岚岚想过没有。李善窈握住好友的手，一字一句认真地讲，他是伶人，大岳律法，伶人与良人是不许通婚的。
    可是
    你是户部尚书之女，家世显赫，若当真表明心迹，可曾想过白墨会是何下场？
    那要如何苏星岚瞬间塌了肩膀，垂下眼眸，慢慢趴到自己手臂上，除了他，我不想嫁给别人哪。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这是岚岚的事，还是要自己拿主意。李善窈跟她一样趴下，是彻底忘掉他还是从长计议，全在你自己。
    你不劝我嫁人？
    李善窈笑了：我为何要劝你嫁人？
    因为大家都说我该嫁人了，为何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呢？苏星岚戳戳她，你喜欢将军吗？
    要听实话吗？
    当然。
    一开始根本就不熟，后来就喜欢了。
    那就是日久生情喽？
    嗯，日久生情。
    ***
    入夜，洗白白的宋将军高高兴兴要抱抱的时候，李善窈突然想起了那句日久生情，没来由地羞涩起来。
    窈窈怎么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白生生的小娘子变成粉的，又变成红的，就像刚摘的樱桃，不舒服吗？怎么红成这样？
    窈窈双手捂住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变化：啊，你别问。
    她越是不让问，宋子慕就偏要问，他将窈窈的手拿开，看着她：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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