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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实在太困,顾不上深究,又昏睡过去。
    早上是被粥香唤醒的,陆珣又提前起床做好了早饭。是自家大米,陆荷阳犯不着跟自己的胃较劲,洗漱过后便坐下来吃早饭。
    什么馅的包子?
    从你冰箱里翻出来的,白菜牛肉。陆珣从卫生间伸出头,他刚剃完须,抹过须后水,碎发有点湿粘在额上。
    为什么你会用草莓味的须后水?他朝陆荷阳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国外学生送的,教师节礼物。
    陆珣挑眉。
    你昨晚起来过?陆荷阳忽然问。
    陆珣怔了怔,回答:饿了,起来找吃的。
    不等陆荷阳再提出问题,陆珣又说:假如你记得的话,昨晚我没有吃饭。
    陆荷阳知道自己不该感到歉疚,但这种情绪还是像恣意生长的藤蔓,让他从质询的一方变成了理亏的一方。
    他噤了声,出门前,陆荷阳再次说:晚上我回来吃饭。
    他今天一天课,中饭一般是在学校食堂解决。上午课结束的时候恰好是饭点,食堂人最多的时候,他无意去人挤人,干脆留下来答疑。等面前的学生散去,他低头收拾好教案,再抬头时看见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戴口罩和棒球帽的男生。
    这位同学刚刚上课时似乎就在,面前没有书本也没有笔记,一手撑着头,一手点着桌子,目光灼热地望着讲台上的他。但大学什么样的学生都有,或许是来混个学时,他没在意。
    不过之后更奇怪,陆荷阳发现这位同学的目光没有落在投影上,也不在黑板上,而是在自己身上游弋。哪怕在转身写板书的时候,陆荷阳都能感觉到芒刺在背,在他回身的一瞬间他敏锐地意识到对方的目光偏下,似乎聚焦在自己的臀|部。
    熬到下课,他还不走,陆荷阳打算去一探究竟。
    这个人帽檐压得极低,直到陆荷阳走近,他才抬起头,露出满含笑意的眉眼。
    陆老师。
    他好像爱上这个称呼,每个音都在齿间细致地打磨,标准地发出来,渲染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陆荷阳哑然,是陆珣。
    我等了好久。他抱怨。
    他记忆里的陆荷阳寡言矜持,是偷盗的贼,是教他堕落的罪魁祸首,是万恶之源,罪人之首。并不是现在这幅为人师表、道貌岸然,肆意将温柔慷慨施与所有人的模样。
    他突然嫉妒那些学生,可以围着他叽叽喳喳喊他陆老师,还可以送他草莓味的须后水。
    你来做什么?
    找你讨一样东西。陆珣说着拍拍手边的便当袋,顺便再给你送爱心便当。
    真把自己当称职的小丈夫了。
    讨什么东西?
    陆荷阳看到陆珣的嘴唇动了动,但听不清说什么。
    什么?
    你凑近一点。
    陆荷阳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俯身将耳朵凑过去。
    陆珣的嘴唇迅速落在他的颊上,蜻蜓点水般地掠过,一触即分。
    陆荷阳被烫到似的,立刻惊惶地后退一步,好在偌大的教室没有旁人,也没有学生从门口路过。
    讨一个离家前的上班吻。陆珣重新戴好口罩,将便当袋塞进陆荷阳的怀里。
    好了,陆老师,你可以享用你的午饭了。
    第6章 兄弟情深
    在陆荷阳看来,陆珣是一个不定时炸弹,完全处于失控状态,他随心所欲的举动或者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可能让他丢掉工作。他不可能将这枚炸弹随意扔在公共区域,打算带他到自己的办公室再说。
    好在午休时间教学楼走廊上人应该不会太多。
    陆老师,你下课啦?
    陆荷阳刚领着陆珣从教室走出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僵硬地转过身:甘老师,好巧啊。
    陆珣挑眉看了一眼陆荷阳。
    这位是?
    陆荷阳在陆珣胡说八道之前截住话头。
    我弟弟。
    陆老师的弟弟!甘棠惊呼,但目光里还是带着些许审视,毕竟很少有人在夏天戴口罩,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你好,我是甘棠。
    甘老师。陆珣无视甘棠伸出的手,只是抱着手臂微微颔首,算作打过招呼。
    甘棠尴尬地收回手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他比较内向。陆荷阳解释,你别介意。
    内向?陆珣从鼻子里发出短促的哼声。老子称霸嘉佑市一中的时候,你还在海河市河滩里挖泥巴。
    不会。甘棠摇摇头,你吃过饭没有,我们可以一起
    陆珣冷笑了一声:我给我哥送了饭来,怕他吃不惯国内的菜,可惜不知道会碰见甘老师,早知道,我就多做一些。
    多做一些四个字发音很重,咬牙切齿地袭向陆荷阳。
    你看,他吃食堂都吃瘦了。陆珣说着伸手环过陆荷阳的腰,不动声色地隔着衬衫狠狠掐了一把。
    陆荷阳在镜片后垂下眼睑忍住痛,耳根泛起绯色。
    甘棠莞尔:你们真是兄弟情深,可惜我是独生女,都没有兄弟姐妹。
    我们确实是陆珣揶揄地笑出声,勾起唇回味这四字,兄弟情深。
    十年不闻不问,销声匿迹,回来就上床,把他当什么,震动|棒吗?
    又算哪门子兄弟。
    对了,陆老师,周五有个聚餐,院办组织的,给今年下半年新来的老师接风,你作为骨干人才,可一定要来喝一杯啊。
    陆荷阳笑笑:没问题。
    腰间又掐一下。
    陆荷阳转头挑衅地看着陆珣,嘴上却对甘棠又说一遍:我一定会准时参加的。
    陆荷阳是个软骨头,在床上软得似水,平日里也吃不得痛。
    但绵羊逼急了,也会用角顶人。
    被顶了一下的陆珣直到晚饭时候还不能释怀,陆荷阳如约回家吃饭,也没能讨好他。
    他率先吃完,撑着下巴看陆荷阳吃饭,糖醋排骨烧得很入味,酱油的颜色上得极漂亮,将陆荷阳的嘴唇沾得油亮。
    你周五一定要去?陆珣问。
    陆荷阳正想夸一句菜味道不错,听了问句半路又把夸赞咽回去。
    为什么不去?陆荷阳擦净嘴,我既然回国发展,和同事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你不要总像小孩子一样。陆荷阳放下碗筷。
    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陆珣危险地眯起眼。
    陆荷阳站起身:没有。
    他顿了顿,又说:我觉得你幼稚。
    饭桌被抵得移了位,陆珣猛地站起身隔着桌子揪住了他的衣领。
    我幼稚?
    陆荷阳双臂撑在桌沿,脖颈后被勒出红痕,只得倾身迁就对方,他在清冷的眼镜片后抬眸瞪视着陆珣,任他发疯。
    哪一次不是我给你擦的屁股?陆珣紧盯他的双眼,嗯?
    你以为一中旁边的小卖部一而再再而三丢了东西,他们为什么不报警?
    你以为你泡了苟灿睿的马子,二中那群混混为什么不再找你的麻烦?
    你要在陆秉文那里做乖儿子,好,我成全你。
    乖张任性是我,听话懂事是你。
    但你那点酒量你心里不清楚?陆秉文葬礼那天,你喝了一瓶啤酒就又哭又笑,我来找你的那天晚上,深蓝酒吧,就喝了三杯伏特加,还偏要混一杯杜松子,喝到断片。
    现在你说我幼稚?!
    陆荷阳的眼珠动了动,瞳孔放大,牢不可破的冷淡表情出现了裂纹。
    他震惊地看着他。
    脖颈间倏地一松,陆珣卸了力道,颓然坐回进椅子里去。
    陆荷阳有个肮脏的小秘密。
    他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私有的,却不知何时,早已为陆珣所知晓。
    那是高二的夏天,陆荷阳转学到嘉佑市一中已有一年,不过陆珣从不和他一起上下学,总是抢着先于他出门,和狐朋狗友们一道走。
    程东旭是陆珣的死党,对他来说,陆荷阳与陆珣的关系并不是秘密,他听陆珣谈起陆荷阳有意出国念书,且陆秉文夫妇非常乐于为此花费金钱一事后,搂住陆珣的脖颈,咋咋呼呼为他鸣不平。
    嚯,这你也能忍?
    我有什么办法,说到底我是领养的,他是亲生的。人家名正言顺,我是鸠占鹊巢。陆珣耸耸肩。
    程东旭安慰他:人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爸妈对他也未必有什么感情,还是养的更亲。
    陆珣冷哼一声,将程东旭黏糊糊的胳膊从开始出汗的脖颈后面拨开。
    你知道我爸领养我后将我的名字改成珣字是什么意思吗?
    玉吧。程东旭挠挠头,他语文课还算认真听过,勉强认得一半偏旁,立刻兴高采烈又确认一遍,是大宝贝!
    陆珣啧了一声,搡程东旭的大脑瓜。都说脑袋大聪明,在程东旭身上就不见效。
    我爸是当寻的谐音字取的。
    陆秉文可是心心念念想寻到他被拐走的亲儿子,我就是个替代品。
    连名字的意义都与那个人相连,好像自己没有独立存在的必要。
    程东旭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啊了一声:这就不好办了。
    陆珣暗自咬了咬牙,王顾左右而言他:去买汽水吗?太热了想喝冰可乐。
    两个人钻进校门外的小卖部,里面空调开得足,一瞬间过冷风,汗毛都爽得竖起来。程东旭去挑烤肠,陆珣站在货架前拿可乐,突然余光里闯进一个人。
    纤长的身材,从宽大的蓝白相间的校服里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头发细长而软,看起来很乖,是陆荷阳背着书包,低头走进来。
    外面灼热的温度把他的脸颊熏得泛出玫瑰色的粉,说起来,他也是个怪胎,再热的天也穿着校服外套,衣服再朴素,缺乏合体的剪裁,可在他身上还是好看,陆珣想,比穿裙子的三班校花还要漂亮上几分。
    陆荷阳在拐角的糖果货架前驻足,丝毫没注意到陆珣在身后的货架背面。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上课铃声在即,小卖部里没有几个人,陆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陆荷阳,直到他看见他背对着监控,在宽大的校服外套的遮掩下,将一根棒棒糖抽出来,迅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陆珣愣住,手上的汽水瓶凝结出水露,冰着指腹,滴湿了衣角。
    然后他看见陆荷阳神色平静地从收银台走过,并没有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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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勿模仿
    第7章 当众拆穿
    陆珣皱起眉,直到程东旭找过来,用胳膊肘怼他的肩膀。
    看什么呢?程东旭往陆珣眼神的方向望去,门外有几个学生奔跑如风,赶着进学校,但没什么特别。
    陆珣回神,迅速收回目光。
    没什么。你结过账了?
    结过了。程东旭举着签子狠狠咬下一口烤肠,以示所有权。
    你出去等我。
    干嘛啊?程东旭莫名其妙,大热天的让我出去等?
    别问了,你先出去。陆珣推他的后背。
    程东旭嗷嗷叫着,转了转眼珠:草,你小子不会要买套吧?
    滚!陆珣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结账。陆珣拿着可乐走到收银台。
    收银的张姨正咔嚓咔嚓嗑着瓜子看电视,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价格。
    三块。
    陆珣掏出三枚硬币,叮呤咣啷地拍在柜台玻璃上,拿起可乐。
    指尖冰得骇人,但不全然是可乐的功劳。他抿紧唇,扯了一把书包带,深吸一口气。
    刚刚我朋友拿了一根棒棒糖,我一起付。
    张姨将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到陆珣的脸上,由狐疑渐变为审视,陆珣垂下眼睫,额角每一个毛孔都在沁出汗水,他感觉自己已经被一把无形的刀捅了对穿。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张姨开口。
    一块。
    陆珣这才呼出一口气,扔下一枚硬币,仓皇逃出小卖部。
    程东旭嘴里含着叉烤肠的签子正在百无聊赖踢路边的石子,一看到他走出来,立刻吐掉,凑到陆珣身边压低声音问:套呢?
    陆珣刚重获新生,没好气地骂:去你妈的套!
    那天一放学,陆珣就把文具书本一股脑扫进书包闷头往家跑。
    自诩阅片无数的程东旭以为他赶着去付诸实践,拉着他说了一堆注意事项。但陆珣跑得太快,一开始还跟得上,后来程东旭实在追不及,只得停在路边喘粗气,像是一只落败的公鸡。
    陆珣懒得理他,大汗淋漓地打开家门,父母没下班,陆荷阳也还没到家。他去拧陆荷阳的房门,门锁着。
    他想了想,从自己的卧室阳台爬过去,翻进了陆荷阳的房间。
    桌面上杂乱地堆砌着不少书和习题簿,一侧的矮柜上放一盏金鱼缸,一条肥胖的红色龙晴在里面摇尾浮沉。其余几乎没什么刻有陆荷阳生活痕迹的东西,床单还是陆秉文夫妇惯用的深蓝色,连之前陆珣和陆秉文夫妇的合影都还摆在书架上,那时候他举着奖杯,刚赢得校园杯足球赛冠军。照片里严父慈母和优秀的儿子,完美的一家三口,每个人都笑得亲密无间,毫无裂隙。可现在看来,只觉得讽刺。
    他拉开书桌下面的抽屉,琳琅满目的杂物里嵌着一个背扣着的相框。
    口香糖、整盒订书钉、冰箱贴、笔和橡皮几乎全是便宜的小物件,全新,包装和标价都没有撕掉。
    是惯犯。
    陆珣胸腔堵得死死的,一瞬间引起反胃的生理反应。
    然后他翻开那个倒扣的相框。
    它原本摆在书桌上。是陆秉文夫妇特意找出来的,陆荷阳五岁之前和他们的近乎褪色的合影。那时候陆荷阳像一个小南瓜一样蹲在明黄色的花丛里,胖嘟嘟的,白皙又漂亮,眼睛月牙般弯起来,身后是陆秉文夫妇的笑脸。
    相比陆珣的那张照片,陆荷阳更不想看见的,竟然是这一张。
    就在这时,陆珣听见,门锁响了。
    他将相框重新倒扣回去。
    陆荷阳推开房门,照例放下书包,他脱下校服外套,然后拉开抽屉,将口袋里那根草莓味棒棒糖扔到里面。
    又一次得手,没有人发现他。
    这件事已经开始由原本的刺激,变得平淡。没有人因此关注他,哪怕是小卖部的张姨,都不曾多分给他一眼。
    他切切实实活了十七年,却好像无声无息。在他的成长里,没有人认为他是重要的,如果生父母珍惜他,他就不会被拐走,如果养父母珍惜他,他就不会被迫做那种讨好养父的肮脏的事
    当然同样的,如果张姨珍惜她的商品,他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得到它们。
    就在这时,他听见旁边的房间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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