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不在了。
奇了怪了。刘婶纳闷地挠着后脑,来无影去无踪的,跟神仙似的。
那边谢掌门施了个咒,两箩筐绿叶菜生出脚一般跑回了地里,自己则翻身跃过了村后的矮坡。
我想通了。他沿着矮坡走,迎着风,手里晃着一根长长的布条,不用这么急着回武陵。
燕赤城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谢秋石戳了戳他的肩膀。
仙君没头没尾地道:她们不敢。
谢秋石却听明白了,展眉笑起来,亮出手中的布条:蹊河飞鸽送来的。
只见布条上刺着一行细细的小字:幽冥教有异动,莫归。
幽冥教既以武陵弟子的性命要挟我们,便是不想和我们鱼死网破,也就不会轻易撕破脸,自毁退路。谢掌门淡淡道,这一路上,搜寻我们的弟子虽然数目众多,却没几个中用的,祝百凌定是布好了局,只等我们回武陵,请君入瓮既如此,我们自不必如了她的意。
说着他转头看向仙君,只见仙君正定睛注视着他,目光和缓,却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燕赤城?他挑了挑眉。
无事。仙君移开视线,目光虚虚落在沿途的树影间,虽知你自幼灵慧过人,倒是第一次亲眼见你筹谋盘算。
谢秋石一怔,半晌才讷讷道:若是我一人之事,确实不需要什么计谋,只是牵扯越多,便越忍不住瞻前顾后。
燕赤城沉默半晌,哑然而笑:自然如此。
谢秋石瞧着他幽雾沉沉的瞳孔,突然讷了口。
他只觉得仙君话中有一股听不明白的情绪在涌动,又将他拉入那个雷雨夜,逼迫他想起那个跋前踕后的离别。
他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许久才小声说道:燕赤城,我不懂那些。
仙君诧异地抬了抬眉,嗯?了声:什么?
悲欢爱憎之流。谢秋石垂下头,你要讲给我听,我才能明白的。
燕赤城转身看着他,薄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自薛灵镜死后,我渐渐明白,有些人是甘愿为心爱之物受苦的,把自己关在牢里,一直到死为止。谢秋石继续说道,你是这种人,薛灵镜也是这种人但我不是。
仙君闻言淡笑:你是怕我让你受苦么?
你懂什么。谢秋石有些恼,轻一顿足,我在那烧了炭盆的被窝里热得睡不着,翻来覆去一整晚,想回想一下你让我受的苦,却一样也想不起来你这恶棍分明天天骗我,叫我受委屈,我却仍只记得你的好,记得你给我的欢喜,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燕赤城猝然抬头。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不会成为我的煞,无论喜欢什么东西,喜欢什么人珍爱的东西永远不会让我心怀罪咎,就算打碎了也亦然,分开了也亦然。谢秋石拉住他的手,你也这么想,好不好?
燕赤城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然抚着他的鬓发,低低地笑起来。
谢秋石瞪着眼睛:你笑什么?
仙君仍笑。
你取笑我?谢掌门不可置信。
不是。燕赤城笑道,秋石,你忘了,水娘跟你说过,我不会染煞。
谢秋石微微张大了嘴:为,为什么?
仙君点了点他的鼻子:所以你可以把所有罪咎都推到我头上。
说着他大步往坡下走去只要越过这矮坡,再沿溪而下,他们便能真正离了幽冥教的地界。
等等,等等,为什么?谢掌门疾疾追上,你不是神仙吗?
燕赤城仍没有答话。
谢秋石抓住他的左手,只觉触感粗糙,低头一看,只见仙君左手掌心掌背都是刻痕刀疤,有新有旧,最深那道从中破开,瞧着历时已久。
谢掌门心道:因为不会染煞,所以自恨自损便是这么廉价的事情么?
仙君没有像从前那样把手抽回,而是任他一道道看着,良久方道:谢秋石,与你一起的时候,我虽不是每时每刻都快活,却至少每时每刻都活着。
谢秋石茫然眨了眨眼。
你不在时,我不过是件死物罢了死物自无所谓忧愁苦痛之说,你也不必为此忧心。燕赤城微一摆袖,抬着头,清风拂面,目柔如水,走罢。
沿溪早有船候着,是只乌篷小舟,进了篷便站不直身子。
衣袂摩挲,不知为何气氛有些微妙,他二人背抵着背坐了,谢掌门垂着头,随手玩着耳后的发丝。
指尖不觉间扫过脖颈与耳廓相接的位置,只觉有些发烧似的烫。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这船好像不是南地的样式。
江南那儿走商运来的。燕赤城道,昨夜贡了好些茶在天神庙,我便多留了一只在此接应。
谢秋石觉得好笑:你们神仙竟然真的会吃自己的供奉。
燕赤城声音低沉:你不也是我的供奉?
谢秋石隐约听出那暗含的笑意,心头一痒,问道:你那时搜罗这许多美玉宝器做什么?
燕赤城道:为了找寻一件东西。
谢秋石唔了声,刚想追问两句,就听仙君忽道:我平素喜爱收藏美玉,正如祝百凌一贯喜欢收集机关。我曾见过她制造的一种七巧金水珠,平时看着如珠宝首饰无异,一入水中,却能化为一件极锋锐的兵刃,将过往之人绞为肉糜。
嗳?谢秋石笑道,你忽然说这个做
他话只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嘴仍半张着,耳中却隐隐辨得细弱的气泡声。
唰的一声,劲气破空,正在此刻他疾步后撤。
方才所坐的位置处闪过一道银光,看不清兵刃为何,也看不清从何而来,指向何处。
唯有一缕发丝,在半空中忽然被斩作了两截!
第55章 鱼水真姻缘(二)
这是什么?!谢秋石瞧着地上半截落发,低呼道,七巧金水珠?
他凝神细看,侧耳静听,溪上只有流水潺潺、清风徐徐之声,四下却杀机四伏,锐意逼人。
谢秋石道:我倒是没见过这种半点声响也无的暗器
他话音未落,衣袖便被人用力一扯,整个人往后一倒,与此同时,又是唰一声响,只觉左颊一阵刺痛,一股凉凉的东西顺着脸侧淌下来。
燕赤城已将他拉至怀中,他抬头,呆呆看着仙君,死鱼般翻了翻眼睛:燕赤城,我是不是破相了?
仙君瞥了眼那丝线粗细的伤口,无奈一叹,手指抵着他的耳朵虚弹一下:听水声。
谢秋石一怔,恍然大悟:仙器无声,用仙器的人却有声说着他探出手腕,单手成诀,冲船底一打,清喝一声:着!
水底浮起一缕细细的血丝,谢秋石尚未来得及开心,身后的仙君蓦将他压在船板之上。
谢掌门哎唷一声,刚想开口说几句浑话,就听叮铃一声,那不可寻觅之物打落了燕赤城头顶的玉冠,仙君一头长发如泼墨似泄下来,兜头垂了他一脸。
谢秋石鼻尖一痒,别别扭扭地打了个小喷嚏。
不止一颗。他道,大妹子财源滚滚,好本事。
他二人一躺一靠蜷在小小的船篷中,乌篷船兀自顺流而下,谢秋石在听水声,却总有几刻岔听成了仙君的心跳。
仙君似是觉察到他的分神,垂眼看他,鸦睫漆目,瞳中深绿如点点烛火,只见那烛火一闪,燕赤城忽反手抽出袖中之匕,飞快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哎谢秋石大惊,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只见仙君手腕一振,血雾一扬,在他眼前晕开,继而船篷间徐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细线,丝股交缠,缘着轴线分岔疯长,竟如蛛网般将这船篷缠绕得严严实实!
谢掌门神色一凛,拿衣袖往上一拂,麻衣布料簌然破碎,草灰似细细碎碎洒落一地。
好毒的功夫谢秋石喃喃,缠丝结茧似的,若是越收越紧,神仙也难逃一死。
燕赤城挑眉:可要我
谢秋石当即打断了他,抓住他的手腕,朝那伤口重重一按:堵着你的伤,堂堂仙君天天割手,可别把一身血都流尽了。
他嘴上说着话,脸上早已挂了冷笑,他抬脚往船板一踩,只听木料咔嚓崩裂。
像是寻得了什么乐子一般,谢掌门锦靴抬起,运足了力一脚往船沿之处一挑一踩一顶,整艘船哗啦一声倒翻过来,他二人随着那一顶乌蓬头朝下坠入河中!
河水霎时倒灌进船篷,那密布的丝线乱了一瞬,谢秋石双目雪亮,眼疾手快捉住那轴心的一股线,用力一拽,只听耳边一声闷哼,两个幽冥弟子硬生生被他从水下拖出来。
撒手!谢掌门喝道。
幽冥弟子双目圆瞪,他左手施力,水中人本就轻飘,两个女子被他拽向飘摇的丝网,衣袂摆摆,颇有飞蛾投网之势。
二人却面无怖色,靠近那钢丝刃网之时,一左一右,齐齐抬掌,往谢秋石天灵盖打去,竟是有意玉石俱焚!
燕赤城!
破!
两声喝令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水面破开,一颗碎玉从旁袭来,陡然爆裂!
白光乍现,莹辉绚烂,一面水镜似的玉璧刹那间矗立在三人之间,轰然落地,将三人一网齐齐撞开。
燕赤城伸臂揽过谢秋石,顺势带着他上浮,沿溪疾下。
谢掌门浮出水面,呛了口水,抬眼便见河面漂着一小竹排,忙拉长身子勾过来,两人一道上竹排坐了,他施了个疾行咒,张望着直到对面人影消失。
过了许久,他才问道:这回不会再追上来了罢?
燕赤城微微颔首,指了指交叉的水路道:玉镜将她们引到河道上去了。
谢秋石反应过来,笑道:镜中物事,确实是反的,我记得那是去武陵的路?
燕赤城没搭理他。
燕赤城?谢秋石冲他摆了摆手。
仙君捉住他的手腕,只见那瘦白的手掌中横着一道细深的血口,自是方才硬拽那丝刃时留下的,此刻正在汩汩往外流着血,因泡了水的缘故,苍白中带了些青灰。
谢秋石却嘿嘿一笑:怎么,心疼不?
仙君不答,替他上了药,用帕子细细包上伤,包完帕子还不够,还一层层裹了几张纸,直把谢掌门的手裹成一个粽子。
谢秋石瞅着他忙活,屁股却坐不住,上身探来探去,嬉笑道:知道你会心疼,下次你再往身上乱划,我也有样学样,以后旁人问我从燕大仙人那儿学到了什么,我就说是剁猪蹄肉馅
燕赤城:你心疼我?
谢秋石瞪着眼睛,委屈道:怎么可能?
仙君点了点头:也好。
啊?他这一承认,谢秋石反倒更委屈了,嘴一瘪要开始干嚎。
谢秋石。仙君看着二人交错在一块伤痕累累的两只手,目光一坠,幽绿隐隐,气氛蓦变得温热潮湿起来,他忽道,我们圆房吧。
谢秋石一句嚎卡在喉咙口,半天没吐出来,傻着眼看着眼前的仙君,裹成粽子的手去搭仙君的额头,想看看仙人是不是也会烧糊涂,触手却一片冰凉。
谢秋石呆呆道:仙人啊仙人,你发烧了么,到底在想什么啊?
嗯。燕赤城轻轻低下头,在他脖子口吹了口气,声音沉沉,我掐指一算,今天正是良辰吉日
谢秋石哭笑不得,鹌鹑似的往后扑腾了两下,面颊微红:有一出没一出的,比我还会唱戏,我才不陪你玩呢。
燕赤城没说话,只安安静静看着他,手掌落在他颈侧的衣料上,指尖偶尔能触到温热的皮肉。
两人僵持许久,谢掌门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视线从仙君头发丝扫到鞋子间,最后飘到天上,看着朗朗的晴空,漫无目的地游移着。
燕赤城叹了口气,刚想收回手,却被一下抓住了手腕。
我问个问题,谢秋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视线却坠下来,落到了流水上,圆房圆房究竟是做什么?
第56章 鱼水真姻缘(三)
仙君突然哑了口。
燕赤城?这石头摆明了是越瞒着越好奇,两只手在仙君面前来回晃。
算了。仙君道,不圆了吧。
说着把怀里一本薄薄的簿册丢进小溪。
我重金买来的的龙阳十八式!谢秋石对着急流大叫。
过了半天,他忽然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看燕赤城:圆房不会就是做那上面画的事儿吧
仙君弹了弹他的额头,笑而不语。
真的?谢秋石脸色一红,那真的是能做的啊
燕赤城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做不成的吧!谢秋石绕到他身前,端坐着,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做不成的吧?
谢秋石。燕赤城道,你既然什么都不懂,那便算了。
谢掌门仍不识抬举,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嘴上却肯定道:做不成,至少你肯定做不成。
燕赤城面色忽地一沉,目光凌凌往他身上一扫。
谢秋石只觉背后发凉,瑟瑟缩了缩肩膀。
燕赤城捉住他一缕头发,轻轻一扯,过了片刻,唇角很小幅度的牵了牵,言辞凿凿,道:
做得成。
夏日天气易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顷便要骤雨倾盆。
竹排上的两人猝不及防被浇成了落汤鸡,圆房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他们在江州靠了岸,没进城,而是去了一座近郊的小院。
那小院似是百年未有人打理的模样,荒草丛生,蒺藜遍地,风雨中衰草连天,黑影摇曳,远远看去有如孤魂鬼影。
谢秋石轻咳一声,在屋檐下左右徘徊,就是不进门。
仙君道:再不进去,该打雷了。
谢秋石唰地闪身进了屋。
出乎意料,屋内倒是干净整洁,显然时常有人洒扫,谢秋石鼻尖动了动,嗅到一股香火味,便问道:这里有人烧过香?
少爷,这屋背后,就是仙君庙。
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谢秋石给唬了一跳,转身便瞧见一位身着前朝服饰的老管家,他眉头一跳,低头看去,只见那管家双膝以下竟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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