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没记错,这阴魂该是惯用左手的,持伞、掐诀、打斗时皆是可他现正触碰着的,却是这阴魂的右手?
还没等他疑惑地皱起眉,檐下几间主屋骤然掀起一阵惊乱之声,廊上守夜的小仆赶忙起身掌灯,手刚放上房门,房门却被嘭声自内推开了,脚步声一时纷杂。
与此同时,三九噌地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声线满载喜悦且难掩自豪地道:仙君鬼君!我回来哎?你们他迷惑地看了看谈风月,又探头看了看躺在他腿上的秦念久,仙君这是在哄鬼君睡觉呀?
谈风月莫名心虚了一瞬,不过很快便稳住了心神,施施然收回了手,径直略过了他的问句,事情办的如何了?
三九一双圆眼滴溜溜地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见秦念久悠悠醒转,懵懵支起了身子,只当是自己扰了鬼君好眠,无不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才拖着长声答道:顺顺利利!
第五十六章
已是夜深,常满绣坊中却灯火通明。洛家四口从同样的一个梦境中惊醒过来,身上只胡乱披了件外衣便纷纷奔出了房外,各自将梦中情境一叙,便抱头痛哭了起来。
洛家媳妇与洛青雨并无血缘,是其中唯一一个没被托梦的,稍显无措地站在四人身旁,想劝又不知该从何开口,只能唤小仆去取些能镇惊的参茶来,可热腾腾的参茶刚端近前来,她一嗅到那苦味,便是一阵反胃,捂着嘴梗了一下。
呕意梗在喉间,她难耐地皱眉闷哼了一声,又被晚风一激,便终是没忍住,反身干呕了起来,小仆忙又去唤大夫
好一阵忙乱。
秦念久与谈风月躲在近处的阴影中,看着大夫怎么慌慌张张地提着药箱赶来,给洛家媳妇诊出了喜脉,又看着洛夫人是怎么联系起了梦中仙童说过的亲缘未尽、再续前缘,一时悲欢交集,像是重拾了盼头,面上也有了几分血色、提起了几分精气神。众人近来一直在愁心洛青雨的事,竟忽略了身边人,眼中尽是自责,洛哥哥更是内疚,赶忙边是哄边是扶地要送媳妇回房,又被妹妹拦了下来,说还是先请大夫先开上几副药又是好一阵忙乱。
总归来说,结局喜忧参半。
又成功了结了一桩烦心事,秦念久心情大好,捂着肩膀小幅度地松了松睡得略有些僵硬的脖颈。
说起来,他自阴魂转生成人后,每每睡下,不是做些怪梦,就是累得迷离后昏睡一觉,睡了跟没睡似的,醒后也仍是疲累,刚只小憩了片刻,却像是大大补足了精神,教他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懒懒一抻手臂,习惯性地扭头看向了身侧的谈风月。这老祖不知为何,自他醒后便没直视过他,连摇扇子的姿势都莫名有些拘谨似的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谈风月,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沁园的事儿也了了,我们现在是回那青远去,还是作何打算?
谈风月还没答话,三九忙慌抢着插了进来,没呢没呢!呃那洛家人心地都挺好的,在梦里都快哭背过气去了,也没忘记你俩,生怕你们折在那流离城里了,还特意问我你们是否安好,唔,咱们又没预先对过这个问题咳,我就这么装着样子算了算
他说着,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末了说你们都还活着,不过被那鬼城缠绊了几日,该是朝早卯时便能回到镇上了!嘿嘿毕竟都回来了嘛,多少也得跟他们交待几句不是?
得,那就去交待一下吧。反正也得告诫他们不能靠近青远秦念久点了点头,行。
他抬眼一看天色,算了算时辰,又转头看向了谈风月,离卯时也就一个多时辰了,咱们先随便找个地方歇着?
谈风月仍是没看他,微微颔首,嗯。
说是随便找个地方歇着,这大半夜的,确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于是便又回到了那处偏僻的角落中。
秦念久一如往常地一屁股坐在了树下,三九一如往常地往他怀里钻,谈风月却反常地没往他们身边站,而是轻轻一跃,在树上寻了个枝桠靠好,青色的衣袂如帘般垂了下来。
当他只是累了要休息,秦念久没想其他,重新弄燃了那丛熄灭的火堆,挥手又从那陈府中偷运了一套笔墨纸砚出来,埋头给他的死鬼卿卿写信。
他要写,三九自然是要凑上去看的,既要凑上去看,自然是要开口问字的,他既开口问了,秦念久自然会答。一问一答中,所经历过的青远故事便点滴呈现了出来,又被逐字记在了纸上。
谈风月对那死鬼卿卿兴致缺缺,无心再去看他写的连篇酸话,只闲靠在树桠之上,伸手虚捞了一把凉风。
只是流风岂能被人所抓住,丝丝从他指隙中溜走,他垂眼看着空落的掌心,微微收拢了五指掌心空空,抓不住风,却仿佛残存着几分那阴魂身上的温度。
当初在溪贝时,他鬼使神差地应下了与这阴魂同去红岭的邀约,方才在常满檐上,他鬼使神差地放任这阴魂在自己怀中睡了一觉,眼下他同样鬼使神差地轻攥起了五指,将手中残存着的触感捏紧了几分。
树下的一大一小仍在低声对话。
三九终于捋清了自己不在时所发生的事,似惊叹似不解地低低啊了一声,这也太惨了吧那那宫不妄和破道到底是不是坏人呀?
他虽称得上机灵早慧,脑筋也活络,看人却仍只分好坏,爱恨亦单纯,都快被这复杂的故事绕得有些晕了,懵懵懂懂地仰头看着秦念久,要是好的,那衡间变成破道后又杀了那么多人要是坏的,那宫不妄又保护着一城亡魂
整件事情的头尾尚还未明,秦念久也不好下判断,只含糊其辞地道:人哪有明明白白的好坏之分
没有吗?三九更晕了,那个害了洛青雨的王道士不就
秦念久斩钉截铁地道:那是畜牲,又算不得人。
哦三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鼓着脸兀自琢磨消化了起来。
答他答得口干舌燥,终于能歇上片刻,秦念久稍喘了口气,将手里写就的纸张掷入了火中。
看着扬起的火舌烧尽了最后一片碎纸,他低低轻叹一声,嘴里不忿地咕哝道:真是,就叫我回来敛骨,旁的什么线索都没给我定要寻个时候、找个法子,回去找他们问问情况
他正喃喃抱怨着,垂在身边的青色衣袂轻轻一晃,拂过了他的脸侧,谈风月低下头来唤他,已近卯时了,走吧。
夜里惊梦了一场,都还没到卯时,洛家人便已齐齐在镇口的牌楼处伸长脖子等着了。
洛青荷踮脚往外望着,耳听见晨钟打响了一声,果然见一青一红两道人影远远走了过来,当即喜道:真的回来了!她回首握住了洛夫人的手,看来那仙童所说的,确没有作假!
洛夫人早已对那梦深信不疑了,忙要去捂她的嘴,又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什么作假,不要瞎说!
说话间,已见那二位仙家走近了过来,四人便忙迎了上去,仙家!
咳。白担这一声仙家,秦念久着实有些心虚,又很快便调整出了一副讶异的神态,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等洛家人答话,他又换上了一脸愧色,摸了摸颈上被宫不妄掐出来的骇人淤痕,那鬼城着实凶险无比,害我们二人耽搁了不少时日,该是让几位担心了。不过,却没见
没等他将话说完,洛哥哥上前几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激动道:仙家无需多言,无需多言!
亏有他们二人制住了那帮拐子,才教青雨大仇得报、得以瞑目,这份恩情可是思及昨夜那梦,洛夫人鼻子一酸,又落下了泪来,泪水涟涟地摇头道:是我们愚笨,听着了个西字便将二位仙家指去了流离城,置你们于险境之中实在是
她一落泪,余下三人便又是搀又是劝的,场面顿时又乱了起来。秦念久算是认清了,这一家人命里大概就是带着忙乱二字,就没一个冷静的
倒还是有一个冷静的。洛青荷柔柔劝慰着母亲,二位仙家这不是安然归来了么,可不要再哭了,白惹人家笑话
洛哥哥仍握着秦念久的手没松,用力摇了又摇,对对对,二位无事便好了,不然我们可该怎么唉!
紧接着又是好一番拉锯般的对话,无非是在道歉道谢,又劝他们回常满喝茶一叙,再住上几日多亏三九于梦中提醒过了此事不可外传,他们倒是半个字也没提昨夜的梦。
秦念久被四个人四张嘴直念得眼冒金星,人都快被洛哥哥给摇碎了,无不勉强地应着声,委婉地说明了他们不欲久留,又再三强调那鬼城凶险,就连他们二人也是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告诫他们万万不可往那边靠近他们在那边聊得有来有回,谈风月倒是乐得站在一旁当透明人,只有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挂在那阴魂被紧握住的手上。
听这红衣仙家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要走,洛哥哥面有憾色地劝道:二位当真不多留几日?再过大半月,镇上
不了不了,秦念久忙道,呃,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洛哥哥只能面带憾色地松开了手,轻叹了一声,好、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送送仙家吧!
既要相送,便不能直往青远的方向走了,谈秦二人随便择了个相反的方向,被四人拥着前行。秦念久操心惯的,边走边劝他们送到这里即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终于说动了洛老爷,将身体不好的洛夫人先行扶了回去,洛夫人又想起自家怀有身孕的儿媳,忙叫儿子一并回去好好看侍媳妇,于是便只余下了洛青荷还陪送着两人。
三人同行,一时无声。
少顷,洛青荷轻咬了咬嘴唇,抬眼扫了扫身侧的红衣人,攥足了勇气笑着开了口:再过大半月,便是镇上的燃灯节了,二位仙家若是闲时有空,便可以回来瞧瞧夜里漫天飞灯,好看得紧呢。
说罢,她又将灯节时的绮丽景象细细描述了一番,只教没见过世面的秦念久听得有些意动,连方才随口说的自己还有要事在身都忘了,犹犹豫豫地看向了谈风月,那
这阴魂是没见过好东西么?谈风月淡淡瞥他,到时再说吧。
话没说死,便是有机会回来看了!秦念久扭头对洛青荷笑了笑,具体是哪日?
洛青荷却没即刻作答,而是还以了他一笑,垂下眼小声道:第三次了。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秦念久正欲问什么第三次,就听她笑着把话接了回去,燃灯节是在下月二十六。
眼看已将他们送至了主路之上,她停住了脚步,又笑了笑,二位仙家还有要事在身,青荷就不多耽搁二位了。
哦,哦秦念久赶忙点头,又跟她客套了几句,目送着她转身离去。
直至看着她的背影走得渐远了,他才满脸疑惑地转头问谈风月,什么第三次啊?
这阴魂谈风月凉凉扫他一眼,话音也凉意十足,神殿一次、街上你见着她一次、方才一次人家在说你对她三笑留情呢。
方一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似有些不太对味,不禁轻皱了皱眉,微微偏过了头去。
你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秦念久咋舌。他听惯了这老祖的冷腔冷调,没觉出什么异常来,只笑他想太多,三笑就留情了,那我岂不是欠了老祖你一筐子情债?
谈风月转回头来翻他白眼,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轻蜷了一下。
得了得了,事儿都了结了,咱们也打道回青远吧秦念久转了转黑伞,欲要反身折返,又蓦地一拍脑门,马车!
那老祖买来的马车还寄放在沁园的驿站中呢!
就先放在那儿吧,到时再取也不迟。谈风月不在意地回了他的话,没再看这阴魂,自顾领在前面往青远走去,你不是还想着要回来看灯节么。
第五十七章
不顾从符中溜出来的三九一路上又是假哭又是撒娇的,两人终还是将他塞回了符中,带他回到了青远。
进城总要经过那层识善惩恶的结阵,不出意外地,谈风月又被不轻不重地劈了一记。算上昨日出城时的一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一想到接下来要腾出时间修补被劈裂的神魂,又有可能借此回忆起那个不正不经的自己,他的面色便称不上多好看,眼神沉沉地捏了捏鼻梁。
秦念久对他所忆起的前尘一无所知,只当他是被结阵劈得脸色发青,小尾巴似的粘在他身后,眼带担忧地对他嘘寒问暖,真没事啊?真不疼啊?还能走吗?不然你今天的工就别做了,先回去歇歇?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做工呢。谈风月无言以对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否掉他的提议,半点没跟他客气地道:那就有劳天尊,一人做两份活儿了。
心中暗诽一句这老祖真是个躲懒惯的,秦念久撇着嘴点了点头,与他一同穿过了那漆黑的门洞。
重回青远,入眼的仍是那番世外桃源的静好景象却更多了几分人味。满目琉璃彩光映照下,走在路上的、歇在街角的、坐在制坊中的城民们多在谈笑,被蓝天旭日的远景一衬,倒真像是从人间一脚踏进了幻界。
若非这个个城民不是四肢不全就是五官有缺,那就更像了。
现这鬼众皆已有了七情,上回见面时又闹得不甚愉快,秦念久原以为这一众鬼魂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看,谁知结果却恰恰相反。
转头一见进城的是他们,一众鬼魂便纷纷卸下了面上警惕,松了一口气似的,换上了一副善意面孔,除开隐隐的感激外,似是还露出了几分戏谑与玩味?
见鬼魂们简单对他们露齿笑了笑,便扭头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秦念久一头雾水地收回了视线,轻轻一拽谈风月,他们这是怎么了?
感激也就罢了,毕竟是他们二人解开了他们魂上的禁制,还了他们七情,他们心有感触也无可厚非,可那戏谑与玩味又是怎么一回事?
谈风月较这阴魂更谙人情,眉头莫名一跳,只觉得原就裂痛的魂体更疼了几分,该是我们走后,宫不妄与他们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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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pa(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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