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沣冷冷开口。
不知为什么,林子修这话,总让他想起祖母的嘱咐:沣儿,你日后娶妻,大可不必计较她出身如何、是否与我谢氏门当户对,枕边之人,万万要知冷知热,全凭着你自己喜好便可。人这一辈子实在不算长,几十年光阴,还是让自己舒坦一些。
虽然正经过起日子来有煮饭婆子,但是,心上人做的饭食总不一样的,林勰道,你别敷衍,我说真的。
知道了,你一会儿吃完,记得把碗筷收好送去厨房,谢沣起身,我也说真的。
接风宴之后,谢沣等人就忙碌了起来。
千余将士各人都分到了不同的任务,有人下到了其他郡县去,有人日日上街,还有一批人整日拿着工具上山。
将士们分工和谐又分明,厨房里却是完全相反。
李伯与周婆已经放手一个月余,登州府厨房上下都是听寻月棠的,此次赤羽营的人听了林勰的嘱咐,特意多带了几个火头军来,可人来了,却轻易不会服寻月棠的管。
这些人也非师出无名:虽然接风宴办的妥帖又场面,可毕竟是临时雇了许多外头的人来,寻月棠的真实水平如何,火头军们无从得知。
大家都是登州人士,如今随着自己的将士回到自己的家乡,却要听从一个十七八岁小姑娘的安排,这口鸟气,是个人便咽不下。
这事儿没有人摆到明面上说,但是在厨房里,锅碗瓢盆上争一争、抢一抢总是行得通。
他们行事又捏的住分寸,让人拿不住话柄,李伯和周婆便能看出来他们与寻月棠不对付,却没法站出来说句话。
便是泥菩萨,那也有三分土性,寻月棠虽平素不爱与人计较,可一味忍了几日后,还是被耽误得上了火。
这日,她便主动找到了火头军们:大哥,我无意统领厨房,只是食人之禄,便得忠人之事。不若这样,我还是负责先头百余人的饭食,新来的将士们还是归各位大哥管。月棠也无他求,只要一套锅铲一个灶。
她这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讲和的,可本来就心气儿不顺的火头军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了
这小丫头片子,这不是明里暗里讽刺哥几个欺压她么?
这能忍?
几人迅速对了一下眼神,为首的一人便开了口:寻姑娘,你这话说得不对。咱们既然是分到了一个灶头,那用行伍的话说便算得同袍了,岂有割裂行事的道理?
寻月棠苦笑了一下,那不知各位大哥有何高见?
既是选领头人,那不如凭本事说话,那人又开口,大家比试一场,若我们赢了,日后这厨房便我们说了算,若是寻姑娘赢了,哥几个全凭你调遣,定不会有二话。
这话说得有水平,轻巧就将他们一群人拉到一个阵营里,寻月棠若要对阵,便是一人对一群。
他们都是随着张冲一道下山的,年纪不很大,共事年限却不短,于厨房之事上各有所长、搭配默契,在凉州火头营都有些名气。
寻月棠也听出来了这话里的陷阱,却没有反驳,当场便点头道:那几位大哥想要如何比,何时比呢?
她想的是:将士们在外头整日奔波忙碌,总不能连顿准时准点的安生饭也吃不上,他们几人之间的龃龉便是个脓疮,肯定是越早挑破越好,至于是否是自己管事,反就不那么重要了。
那几个火头营的大哥未必不清楚这个道理,执意争权既是争一口气,也是信不过自己,毕竟如今府上大部分是他们自己的兄弟,由着个外人掌管饭食,自然不如自己人来得放心。
至于这个比试的说法,肯定也不是临时想出。
为首的那个火头军眉毛微动,悠悠开了口:寻姑娘,咱们做甚么活便说什么话,既然是在军营里做事,那便从两处上较量,一个是供给将士们的大锅饭,咱们也不难为你,还是做百人分量,用时短的为赢;
营中也有招待,那小炒肯定也是免不了,便以豆腐为题吧,各做一道菜,寻个行家点评,一把就定输赢。
听到这里,寻月棠便更笃定这几人早有打算,略一思忖,又说了句:大锅菜是要求快,但饭食哪能不讲究口味呢?不若这样,时间、口感两样都赢方才算赢,若不成就再比一遭。
几个火头军又对眼神: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可他们哥几个又何尝是孬种呢?
成,就按你说的办。
厨房每日都会统计用餐人数,今日里用晌食的将士刚好是两拨将士各一百人。
还有一事,寻月棠又道,大锅菜品评可以在两拨将士里各选一百,小炒又是择定何人呢?
好饭还得好人尝,山猪可吃不了细糠。
这个好说,就选林将军嘛,那人当即回道,于吃喝上,那位可是行家。
一听是林勰,寻月棠心里便有了数,当即笑开,既如此,那择日便不如撞日了。
第20章 比试(1)
经过一两个月的相处,寻月棠自认已将林勰的口味摸清,知道了主考官的喜好,还怕赢不了科考?
说来也巧,那几人心里头打的是与她一样的算盘。
谢将军若在府上,定看不得一群大老爷们与一个姑娘家争抢,哥几个总会有些束手束脚。
但巧就巧在,今日几位将军都出门了,单就林将军在,这样的热闹他定喜欢看,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如此一来,择日不如撞日便一拍即合了,那几人马上就选定了一个人出来与寻月棠比试大锅菜。
这人叫张根生,如今也不过而立,却已经在灶前呆了十余年,从茂桷寨子到凉州大营,练得了一手利落的炖菜技艺。
小娘子,他拱了拱手,请多指教。
嘴上还说着话,手上却已经开始选菜肉了,起手就比寻月棠快了一步。
厨房的案上摆着今日刚刚采买来的豕肉,一条肥瘦相间,一条则多是瘦肉,很明显那个肥瘦相间的就是用来做炖菜,瘦的用来做炒菜。
若是炒菜的话,肉就要切小些才好熟,瘦肉本身就不好切,再切片、切丝的话,那就更费了劲。
大锅菜要想快又好吃,那还得是炖菜,张根生选了那条五花,准备做个炖肉,配菜则是选了土豆,与肉一道炖煮过后味道绝美,正正好是既能满足时间短、又能完成口味好。
寻月棠见他挑的东西,心里暗叹一声果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年代豕肉是贱肉,其上的瘦肉就是贱肉中的贱肉。
炖菜的话不需过多翻炒,也不需将食材加工成小块,确实是省时间,如今剩一块瘦肉,比起五花可就难熟多了,努努力吧。
挑了瘦肉之后,配菜她就选了胡萝卜。
这就得感谢对面这位大哥手下留情,今日的土豆并非是新鲜土豆,皮硬且厚,若是不削皮,那必然影响食用的口感,若是要削皮,时间上可就不好说了。
肉、菜都选好之后,二人便各占了一盆、一案、一灶,埋头开始做事。
如今朝食刚过,时间还充裕得紧,不着急做晌食,余下几人便在厨房门口、避开油烟处支了一张方桌,各个落了座,抓了一把生瓜子嗑着,兴致勃勃开始观战。
此时,寻月棠刚刚将菜肉洗好,在案板一旁撂了个大瓷盆子,给胡萝卜切完滚刀块,腕子一转,刀柄一横,切好的菜就都准准落入了瓷盆里,一堆胡萝卜切好后,刀面在案板上并排行上几下,留在案上的汁水便都被刮了下去,不用再寻抹布擦,便又是一块干净案板。
一切都做妥当,才开始用案板切肉。
几人边看,边小声点评:你别说,无怪这小娘子口气大,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可不是,另一人说道,根生在这个年纪,可还不知道一块案板要先切菜再切肉呢,总切了肉直接切菜,埋汰。
上回听人说,这小娘子多大来着?
十七。
嚯......
案前二人都已浸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只不时瞧瞧对方的进度,生怕自己落下一点。
张根生对自己的速度一贯是信心十足的,却也没想到,寻月棠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手上功夫这么利落,惊讶之余,竟生出一点匪夷所思的钦佩。
寻月棠瞄着张根生的动作,见他果真是只洗了土豆,并未给其削皮,心里暗暗送了一口气。
只是自己手上这些瘦肉却不好处理,方才在切肉的时候她刻意等了张根生一下,比量着对方切好的肉块往小里切的,希望能够稍稍扳回一些。
张根生见她手上动作,轻笑了一下:炖肉时肉块要切大一些,否则香味都炖到汤里去了,肉就没了滋味。
若说前头的步骤俩人操作大同小异,那到了正经开火的时候,却就截然不同了。
张根生是穷苦人家出身,师从茂桷山寨里的厨子,吃他饭的弟兄们也多是与他一样穷苦出身,烹调之时一向信奉的不二真理便是油多不坏菜。
寻月棠见他在锅里加了宽油,炒香了葱姜蒜后又下了五花肉翻炒。
登时便在心里摇了摇头
若她手上是五花,定是下薄薄一层底油,下五花肉煸得肥油出来。
她这几日用心观察了两拨将士的口味,后来的这一批确实喜欢油大一些、肉多一些、咸味更重些的菜,先头百十人的那拨将士却并非如此,明显更喜菜饭的和谐口感,不喜欢太油太腻。
这位大哥想必是平日里做熟了手,此时由着习惯来,却忘记了评委是由两拨将士组成。
又或是,他从来在一个营里供职,并不知晓旁的将士的口味?
那便又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她自己这边打算做的是红烧肉烧胡萝卜,便先下油和糖炒了糖色出来,磨刀不误砍柴工,虽然炒糖色需要小火,时间耗费上也更多,但这个颜色与口感却是单单点酱油难以比拟。
张根生虽做得一手利落的大锅饭,可仔细剖解起来,却只是一样的烹调方式换了不一样的菜肉而已,所幸这炝锅法子是他师父摸索一生所得,快手又不出错,做什么东西会很香,这也使得他与一般的村野厨子比算佼佼者,但到底是落了井底之蛙的窠臼,此刻见寻月棠拿糖炒色,不由得心生鄙夷
小娘子花样还不少,竟花功夫于这些不要紧的地处。
再探头仔细看看,发现她油也撂得这样少。
这年代,植物榨的油仍是稀罕物,许多卖油奸商总爱将植物油里头搀着猪油卖,谢将军待将士们极好,经常自掏腰包贴补军费,凉州大营的伙食是整个大晋军营的第一好,植物油也从来不缺。
可惜是碰上个小家子气的厨娘,好好的青油搁在罐子里,却落不到肚子里。
张根生在心里也摇了摇头。
二人便这样一边相看两相厌,一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自己手上的菜。
张根生煸炒完肥肉之后果真就给了酱油和大酱,随后就给了开水开始炖肉,开水顺着锅沿淋下去的一瞬间,热腾腾的水气便将肉香逼了出来,盖上了锅盖,香味都能从缝里溢出来。
旁边观战几人都深深吸了一口,动作肉眼可见地夸张。
这样的动作却没能刺激到寻月棠,她甚至还抬头对那几人友好地弯了弯唇,而后就加了开水进锅。
炒好的糖色被热水冲散,浓浓的香味也迅速四溢开来,比起刚刚张根生那一波,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几人讪笑一声,又埋头开始嗑瓜子。
肉炖上了,张根生便扯了个杌子坐下,拉过先头洗好的那盆土豆,拿着小刀开始削皮,边削还边冲着寻月棠笑,仿佛是在说:
小娘子,想不到吧?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比试(2)
寻月棠看见张根生现在才开始用着炖肉的功夫给土豆削皮,知道自己方才确实是想岔了,虽然还不到轻敌的份上,却也是低估了对手,不由得怔了一下。
就这一下失神,便被时刻关注着她的张根生给捕捉到了,心里头那别提有多爽快,手上给土豆削皮的动作又加快了许多不说,甚至还吹起了登州小调。
可炖肉的这时间,寻月棠却是也安排了事情做的,她定了定心神,拿过黄泥小火炉来生起了火,架了只深口小铁锅上去,里头搁了不少青油。
文火烧着油的功夫,她又切了好些芫荽、大蒜头、生姜、葱段、芹菜,待油温上去之后,并着些八角、香叶一道进了油,抄着把小竹笊篱熬煮她在熬制明油。
这种做法多见于后世北方,是北方厨子喜欢用的一种烹调方式,待饭菜离勺出锅后用,起到一个增亮、增香的作用。
也有些南方地界喜欢熬这个,唤做香油,多是用来拌粉。
可不论这法子是见于何处,总归是这个年代尚未有过的。
不多时,油锅里温度起来,先前进油的那些新鲜配菜也渐渐失了水分、深了颜色,浓浓的香料味道伴着油烟气袅袅而上,香死个人。
这下可就让张根生等人不明白了,小娘子实在花样多,这一遭里,她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双方仍在比拼,大家都憋着,没人上前问,可探寻的眼神却沿着油锅边沿转了一圈又一圈。
寻月棠能感受到旁人的目光在她后心逡巡,努力半天才未现出笑模样。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又将火又扑小了一些,起身从灶上拿了瓶醋,锅盖一掀,加到了肉里,回头起了油锅,一个顺手将胡萝卜全部加到了炖肉锅里。
胡萝卜比土豆要更耐煮一些,可以早些加进去,肉里会染上一些甜味,胡萝卜也会浸入肉味,两相合宜。
桌上嗑瓜子的那几人,为首的叫辛华,见着寻月棠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不由啧了一声,根生这次,不好赢啊。
大哥,为啥子?余下几人不解。
你们瞧见那小娘子方才往锅里加了啥子嘛?辛华问。
加了酱油吧,另一个回答,根生不是也加了酱油呢嘛。
蠢货,辛华恨铁不成钢地敲了那人脑壳一下,那是加的醋,她一锅瘦肉不好熟,加了这个肉烂得快。
还是大哥懂得多噻,那人说着话,把手里一把瓜子仁递到了辛华手里。
还有个事儿,旁边又有人问了,大哥,那小娘子熬的油是做啥子使的?
辛华捻了捻手上的瓜子仁,一声轻叹:我,也不知道啊。
厨灶那边,张根生手上动作再快,到底是扛不住土豆数量太多,寻月棠将胡萝卜放进锅里的动作实实在在地刺激到了他。
眼见着盆里还有十几个土豆没削皮,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将已经削好的那些切成了滚刀块,慢了寻月棠一步放进了锅里。
这就得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此前寻月棠切肉时刻意切小了些,现在张根生为了土豆好熟,又将土豆块切小了些。
但此前与现在又有不同,寻月棠先切了肉,配菜自然也可以比量着大小来,但张根生的肉早就下了锅,现在切小了土豆,一锅菜瞧着就没那么和谐了。
只是寻月棠现下也没空看旁人的笑话,炖肉的时候不可加盐过早,否则肉会发紧,是以,她这时辰才开始调味,先加了些酱油、大酱上色,余下的咸味用盐补齐。
张根生现在也开始调味了,但他先前就加了酱,此刻就只需要加点盐。
二人的菜都做得差不多,便开始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手上各持了一瓢水,就等着跟对方一道泼灶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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