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苏衡清楚地看到清明的眼球在眼皮下面快速转动,呼吸开始急促,心跳越来越快,知道疼痛正在唤醒他。
忽然,清明惨叫一声:疼!
疼,好疼啊,疼啊清明气息微弱地喊,眼泪从眼角不停滑落,公子公子
苏衡听得很模糊,取出苏家的止疼药,塞到清明的舌头下面,低头嘱咐:清明,我知道你听得见,这是止疼的药,你含住了,不要咽下去。说完又抵住他的咽喉,不让药物滑落造成呼吸道窒息。
伤口都处理好了,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给你一颗止疼的药,你要尽快清醒过来,把食堂准备的吃食都吃下去。
听到的话,就把眼睛睁开。苏衡检查过,清明四肢外伤严重,脏腑并没有受伤,所以,让他尽快清醒吃东西,撑过今晚,才能有明日的处理。
如果今晚醒不过来,也就一睡不醒了。
清明的眼球转动得更快,微弱的呼吸又恢复了一些。
苏衡又用预先准备的麦杆,蘸一点水,放到清明的嘴边,小心地喂进去,一点又一点,不知不觉竟然也喂了半碗水。
赵先机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立时就惊到了:衡哥,这样也能喂?
他正在苏醒,需要我们给他加把劲。苏衡站起来在医舍里活动了两圈,又坐回去。
公子清明呓语着,头小幅地左右摇动。
苏衡终于听清了,想了想又凑过去,轻声说:公子很好,他没事。
清明的眼角又落下泪来,上下眼皮正在努力分开。
赵先机看着顽强求生的清明,抹了一把眼泪:衡哥,营地有你真的太好了。
铜钱提着食盒进来,这份是给苏衡的:衡哥,你抓紧时间吃些东西吧。
苏衡到水盆里洗了手,打开食盒,问:你们都吃了吗?小胖,有没有行军床,摆两个在这里,今晚咱们轮流守着。
铜钱先拿了一个卷饼递给苏衡,自己拿了一个,给了赵先机一个,饥肠辘辘的三人大口吃起来,消灭了好些卷饼,又开始喝汤。
铜钱给自己盛了第二碗汤,轻声问:衡哥,如果今晚一直不醒,会不会很危险?
清明这样的病人搁在现代也是危重病人,救护车直送抢救大厅,急诊加快检查做一遍,根据结果立刻送手术室,给骨折处上钢板或者打骨钉,手术顺利结束立刻送到麻醉科的苏醒病房,然后再转外科重症监护病房,没有一个月估计都转不了普通病房。
在此期间,还要定时做各种血检、辅以各种各样的药物,防止发生多种并发症。
苏衡脑海里走了一遍流程,再看看简陋得堪称窝棚的医舍,他只能默默叹气;好歹也做过两年的无国界医生,再艰苦的条件也见过,尽全力吧。
赵小胖鼻子一酸:衡哥,要是被他爹娘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铜钱诧异地看着赵小胖,没有言语。
苏衡正色回答:他的身体底子很好,应该是自小习武,所以肌骨结实又匀称,加上年轻,生命力求生欲都很强。但是全身伤处实在太多,如果今晚不醒,就醒不过来了。
铜钱和赵先机听得一个激灵。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克氏征、布氏征和巴彬斯基征都是检查锥体外系功能是不是正常的体征,神经外科查房的时候比较常用,大家看过就算。
第048章 烧伤病人们
清明病情很严重, 烧伤的伤员让苏衡更头疼。
皮肤构造有七层,完好的皮肤有保护和隔绝细菌入侵的屏障功能,调节□□温度的功能(冷, 收缩毛囊, 减少热量散发;热, 舒张毛孔, 出汗散热)等许多功能。
营地的六月,热而多雨,最适合细菌生长繁殖,烧伤病人的皮肤严重受损, 失去原有的保护功能, 都会并发感染,□□会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渗出;在现代,病患可以进入烧伤无菌病房,输液维持体内平衡, 有翻身床和各种各样的抗生素。
没有现成的人造皮肤可以用;以目前的条件, 赵小胖也做不出符合临床需要的刨皮机,从伤员身上取皮的法子也使不出来;没有长效止疼药,对于末梢神经暴露在外的烧伤病人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眼下,苏衡只有消毒液和麻醉药, 在营地医舍这样简陋的环境下,不感染是不可能的, 连输夜装置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没有抗生素只能等死。
哪怕伤员们目前的状态还不错, 但是很快就会越来越差, 而他无能为力。
前几日,苏衡还觉得凭借一己之力能护住营地军士的健康,但他没有经历过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前的预估非常不足,沮丧和无奈越积越多。
当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走进二号医舍时,抬眼就与伤员们满是期盼的目光对个正着,只想落荒而逃。
军医!伤员们异口同声地打招呼,军医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实在是他们的幸运。
苏衡想要迈出的脚步被热情的招呼给定住了,恢复平日的沉着冷静,拿起病历夹,逐一记录烧伤部位、面积和烧伤等级。
三名烧伤病人,一名烧伤在手臂,一名烧伤在大腿,面积都不小,但是紧要关头至少可以截肢保命,以后再想办法装义肢维持基本的日常活动功能;最严重的,深二度烧伤在胸腹部。
苏衡认识这名伤患,他是来时路上深夜大雪后,最先改变对自己和赵小胖的态度,硬塞了肉干给他们,同上坠鹰峰营地的六人之一,擅长制作皮革,大家都叫他周皮匠。
被烧伤的原因也很简单,夜袭时赵先机为了守护药舍和医舍拼尽全力,周皮匠为了挡住射向赵先机的燃箭,情急之下拿自己当了靶子,即使弟兄们灭火及时,胸腹间的烧伤相当严重。
苏衡用现有的条件,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烧伤病人,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对烧伤部位用了暴露疗法,然后走到医舍外,琢磨其他治疗烧伤的法子。
三名伤员先是眼巴巴地看着苏衡,见他一言不发出去,心里更加紧张,下意识互相打量,两名伤员是老军士,只有周皮匠是新来的。
两名老军士戍边快十年了,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少,铁打的营地流水的军士,大家都很清楚,刀剑割伤多半会缺胳膊断腿,而烧伤的都会埋到后山墓地,能给家人留个念想的只有一块腰牌。
所以,老军士们见苏衡没有半点安慰的话,就这样走出去急得都快哭了。
周皮匠快四十了,还取笑他们:瞧你们的怂样儿,放心,刘大人都是军医治好的,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军士们都快哭了:周皮匠,烧伤和刘大人的腿伤是两码事!
反正我相信军医!周皮匠一点也不担心,你们不知道吧?我们来的路上,赵小胖噎了枣泥糕,魏家的魏仁都说没救了,是军医不管不顾救回来的。
老军士们惊呆了:噎了还能救啊?
当时我也不信啊,周皮匠忍着疼痛胡扯,他哪能不害怕?可军医就是这样不寻常的!不信也要信!赵小胖当时脸都紫了,军医楞是给救活了!
你们吧,总说军医不爱搭理人,不是的!
有些人吧,对谁都瞧着热乎,但是真发生什么事儿,就在旁边看热闹;有些人吧,平日里就是冷冷淡淡的,却会在有事的时候伸把手!
军医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发现半夜大雪,我们这些人就冻死在路上了。也就是那时候,我打定主意,军医到哪儿我到哪儿!周皮匠只觉得胸腹疼痛一阵强过一阵。
站在岔路口,军医自己说要来这里,大家都抢着跟来。
你们肯定想象不出来,军医话还没说完,六个人就满了!我抢到了最后一个名额!周皮匠显摆完自己的识人能力,一得瑟就忍不住,哎哟,咝,真疼
真的呀老军士对苏衡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那是当然啦,周皮匠笑眯了眼睛,所以我觉得,如果连军医都治不好我们,那就是命数到了,我们命该如此,是不是?
老军士互看一眼,想到前几任军医的作为,同时郑重点头,内心的恐惧少了几分,是,这么好的军医,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为了给我们筹辅料还是什么料子的钱,跑到虎啸崖赚了一百两出诊费!
苏衡倚在附近的拴马桩上,听了个十成十,他当然没有听壁角的习惯,却架不住军士们的大嗓门,一时间五味杂陈。
站立许久,他沿着医舍的木栏,慢吞吞地往药舍走去,听了这么多不感动那是假的,虽然被寄于这样的厚望让他压力倍增,但是军士们的信任,让他有了放手一搏的念头。
深呼吸,苏衡抬头远眺才发现天已大亮,天空蔚蓝,白云不知怎么的聚成了大鱼形,片片鱼鳞清晰可见,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个烤架放不下
不对!这浑话是哪个混蛋胡扯出来的?
好像仿佛是钟昕,这个逛水族馆看到巨骨舌鱼都只想着好不好吃的混蛋!
苏衡急忙甩了甩头,你可以的,想办法,一个不行,想更多个。
方法总比困难多,是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悲催的某南,上周一天都没休息,存稿快见底了,嘤嘤嘤
第049章 每条鱼都有鱼皮
等沉浸思绪里的苏衡回过神时, 发现自己已经在药舍里,对面坐着右手执卷的雅公子,以及毛绒绒猞猁大爷。
真, 一个头三个大!
苏衡努力深呼吸, 尽量表现得温和有耐心。
雅公子拈来一张纸, 拿起毛笔写下一个字:饿。
哦, 然后呢?苏衡身心疲惫,实在懒得去食堂。
吃鱼,不吃皮。雅公子继续写。
苏衡差点把面前的书案给掀了,清明还没醒, 烧伤病人们盼着他能治愈, 而这位雅公子满脑子只有吃鱼,还不吃皮!
万恶的金主爸爸!
你不吃皮,皮给谁吃?还有,你告诉我怎么把鱼皮和鱼肉在烧熟以前分开?苏衡觉得自己快被气得冒烟了。
有刀可以片开。雅公子接着写。
那剩下的整张鱼皮扔掉么?太浪费了好吗?苏衡忽然觉得雅公子很适合当人形沙包, 专门挨揍, 这里是戍边营地,不是国都城的樊楼!
你生气了?雅公子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又写道。
没有。苏衡移开视线, 他是有良好职业素养的外科医生, 一般不生气,除非忍不住。
又累又气。
苏衡盯着雅公子足有十秒, 他平日温和惯了,却不是没脾气的, 一旦高强度连轴转的时候脾气很臭, 科室的同事们都知道, 一般他这样看人的时候, 出错的进修医生或者实习医生就要倒大霉了。
猞猁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呲牙咧嘴,低声咆哮,一步一步逼近苏衡,碧绿的眼瞳透着渗人的危险。
雅公子一手捏着毛笔,十分无辜地回望苏衡,觉得他的样子很有趣。
苏衡满腔怒火被猞猁突然的霸道浇灭了,气得大步流星地走出药舍,木门关得山响。
雅公子顺着猞猁的毛,搁下手中的笔,感觉苏衡是真的生气了,似乎模糊而混乱的记忆碎片里,也有一个人在他面前甩上了门,留下一个离去的背影。
是谁呢?
雅公子努力克制住想要回忆的念头,每次强行想记起些什么,总会晕倒,因为他排斥旁人的肢体碰触,没有少侍敢上前扶他,所以他每次晕倒得不巧,醒来后就会发现伤痕。
可是之前一次晕倒,醒来时不仅没有受伤,身上还有极淡的草药味,仔细回忆起来,似乎有人抱紧了他,陪着他,直到他醒来才松手。
他醒来时见到了苏衡,在他离开药舍以后,还闻到了自己身上极淡的草药味。
所以,苏衡护住了他?
药舍门被摔上,却没能好好关上,一阵夜风把门吹开的瞬间,雅公子看到药舍外的焦黑和狼藉,军士们在修整营地,许多木屋木栅栏有烧焦的痕迹。
雅公子的眼神明显转冷,他到达坠鹰峰营地满打满算也才十二个时辰,清明受伤、营地遇袭,首发武器竟然是神机造的燃箭。
这种可以远距离发射、命中率极高、火焰不容易被风吹灭的燃箭,是他费尽心机从燕宛国买到了图样和精矿石,经过神机造的工匠们经过无数次试验才制作出来。
万万没想到,用来保护大邺的燃箭,却射向了坠鹰峰营地?!只为了取他性命?!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本来就在暗中调查戍边营地军饷发放的事情,原本还想多方周旋,尽量控制受影响的方方面面。
现在?
雅公子冷笑一下,既然做得如此狠毒,不留半点余地,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苏衡大步流星地走,完全不知道自己还带着怒意,漠视所有的眼神,径直走进食堂,开口就问:陈牛在么?
在呢!陈牛抓着铲子从厨房冲出来,军医,饿不饿,想吃什么尽管说。
片鱼,鱼皮尽可能完整地片掉,苏衡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处理四个重病人,一晚上就这样耗掉了,还要给雅大爷准备吃的,先把鱼皮片掉,然后按昨日的法子做鱼。
啊?陈牛瞪大了牛眼,军医,你大清早的就吃鱼啊?
苏衡无力地挥了挥手:片下来的鱼皮先搁在清水里,其他的没了。
军医,你熬得眼睛都红了,还是去休息一下吧?陈牛时刻牢记刘钊说的,苏衡身子弱,必须休息好才能活得长。
再说吧。苏衡想回医舍看一下清明,转念一想,来来回回地走,既费时间又费体力,不如就在食堂里等着。
陈牛立刻去大缸抓了一条大鱼,麻利地刮鳞抠腮剖开去内脏不出两刻钟,两大张完整的半张鱼皮就在泡在清水盆里
苏衡盯着清水盆里的鱼皮发呆,意识到自己似乎熬过了原主身体的极限,现在又困又乏,整个人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
陈牛做好沸腾鱼片端出来时,只见苏衡斜靠着食堂的立柱,垂着头,就这样睡着了,急忙招呼:军医,军医,你醒醒啊,别摔
砰!一声响。
睡过去的苏衡摔在清水盆旁,鱼皮刚好掉在他的手腕上,盖了一手不说,看起来活像是他长了一个鱼皮手,特别怪异。
军医,你没事吧?陈牛立刻扶起苏衡,赶紧的,赶紧去休息,可别把身体熬坏了。
苏衡却晃荡着鱼皮手,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做无国界医生时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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